1663 淝水之戰

1663 淝水之戰

張晨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下了樓,開車去「河畔油畫館」,明天是老居的「淝水之戰」影像展開展的日子,老居昨天和今天都在佈展,現在應該差不多了,張晨要去先睹為快,看看這「淝水之戰」到底是怎麼一個模樣。

張晨到了「河畔油畫館」,停好車,走進一樓展廳的時候就嚇了一跳,他看到展廳里所有的展板都撤掉了,整個展廳空蕩蕩的,但沿着四面一周,是拼接在一起的,高兩米多的黑白照片,只有最左面的一頭是彩色的,拍攝的就是他看到過的「淝水之戰」。

整個一圈,連起來有幾百米長,氣勢驚人,簡直就是一幅戰爭的全景圖。

張晨根據看展的導引箭頭,從右開始,沿着右邊一路看過去,馬上就發現了,那天晚上他看到的場景,只是「淝水之戰」的一小部分而已,也就是展現在右邊十七、八米長這段,這一段很真實地展示了「淝水之戰」的原貌,但接下去,畫面就開始變異了。

場景還是一樣的場景,但上面的人形開始變了,搏殺的雙方,一個個臉上都帶着笑容,前面還很慘烈的圖像,到了這裏,開始變得有些滑稽,他們不再是在進行一場戰爭,而是在表演「五禽戲」。

接着畫面進一步的變異,都是裸體和光頭的男人,連眉毛都被剃去了,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一個個愁眉苦臉,好像是一邊在搏鬥拼殺,一邊在苦苦地思考人生,也可能是在思考這場戰爭的意義。

張晨看到,苻堅和謝玄、謝石,也是赤身裸體的,連他們胯下的坐騎,也是所有的毛都被剃光了,顯得十分的怪異。

張晨繼續往前走,畫面就繼續變異,到了後來,淝水河裏,流淌的也不是河水,而是美元歐元澳幣日元港幣和人民幣,所有的人都奇裝異服,載欣載奔,像是在進行着一場盛大的嘉年華,苻堅變成了邁克傑克遜,而謝玄變成了葛優,謝石變成了挺著大肚子的郭德綱。

張晨不禁哈哈大笑,到了這裏,照片也變成彩色的了,張晨再看畫面中的那些人,每一個都是中外的名人明星,神態讓人捧腹。

張晨迴轉身,朝四周看看,吸了一口涼氣,他想,這老居,這是化了多少的心血,做了多少的小人,才能拼湊出這麼一幅巨作,真的是巨作,哪怕就從長度來說。

張晨搖了搖頭,心想,也怪不得老居會說,他所有賺來的錢,都投到這上面去了。

張晨往二樓走去,看到老居和趙欣都在這裏,這裏展出的是一張張的特寫,把下面正經的謝玄和光頭的謝玄、大笑的謝玄、愁眉苦臉的謝玄,一直到變成了葛優的謝玄的特寫照片,並列在一排,頗有一點安迪·沃霍爾的味道。

老居看到張晨,走了過來,問他:「有沒有看頭?」

張晨說:「真屌,太有看頭了,老居,那天晚上就驚到我了,沒想到只是九牛一毛,太有殺傷力了,你這是在推翻整個人類史。」

老居點點頭說:「對,在我看來,整個人類文字書寫的歷史,就是一部荒誕史,這一場戰爭對我們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

老居指了指牆上正經的謝玄,又指了指變成葛優的謝玄,和張晨說:

「對我們來說,謝玄是他,還是他,有區別嗎?我敢保證,看完這個展后,觀眾能記住的不是這個原汁原味的謝玄,而是葛優的謝玄。」

張晨點點頭。

老居說:「這就提出了一個嚴肅的問題,我們的歷史,其實就是這樣一次次地被後人誤寫的,不管出於什麼目的,然後更多的人誤讀了之後,接着誤寫,一直延續下來的,永遠是謬誤,而不是事實,一場一場的淝水之戰,對我們來說,都是荒誕的,它們之間並沒有區別。」

「所以,只有你的照片是真的,而裏面的場景,和它們傳遞出的信息,都是錯誤的,對嗎?」張晨問。

「不僅僅是這樣。」老居說,「我們一直認為,照相機是最接近人的眼睛的,大家都喜歡說有圖有真相,喜歡說以照片為證,連法庭訴訟和警察取證,都樂於採納照片為證據,我們對照片,有了不可思議的信賴,認為它們是記錄歷史和真相的最好手段。

「但我這裏,就是要給大家看,看到沒有,這些都是照片,這些照片傳遞出來的,照樣沒有一點是真實的,照樣都是虛妄,對我們來說,既然沒有一個「淝水之戰」的場景是真實的,那我們是不是就會陷入了言說的困難,表達的困難?」

「或者反過來講。」張晨說,「如果我們不停地把最後一個場景反覆強調,反覆向人灌輸,到最後大家都會相信,這就是『淝水之戰』,苻堅就邁克傑克遜,謝玄就是葛優,謝石就是郭德綱。」

「對對,你說的這個很好。」老居興奮地說。

張晨和老居在說着話的時候,趙欣就站在他們的身邊,聽着他們說話,張晨問趙欣:

「你和紐約現代美術館的雙年展聯繫得怎麼樣了?」

趙欣說:「已經確定了,今年十一月份開始舉行。」

張晨說:「老居的這個,也可以送去,我們不要拘泥於只是架上繪畫,這個也是美術作品。」

趙欣說,這個不行。

「為什麼?」張晨問。

「這個我聯繫了更好的地方。」趙欣說。

「哪裏?」

「古根海姆……」

「太棒了!」趙欣還沒有說完,張晨就叫了起來,對啊,古根海姆那個旋轉着上升的迴廊展廳,展出這個真是太好不過了,觀眾從下面開始看,看得最頂上,一定是一臉的茫然。

一臉茫然,就是這個展覽的全部意義,一臉茫然之後,每個人才會開始思索,並從中找到自己的答案。

這是一個完全開放式的,不預設立場的展覽。

「我已經發了照片給他們,他們很有興趣,明天就會派人來進行評估,如果他們確定老居的作品能夠在那裏展出,他們會提供一筆經費。」趙欣說。

「我們也可以贊助,老居,在經費上你不要擔心。」張晨說。

老居笑了起來,他說:「我最擔心的還就是這個,老實說,就這一個『淝水之戰』已經讓我傾家蕩產了。」

張晨笑道:「可以理解,不過,以後你的創作方案,我們可以支助,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把我們這裏,作為你的作品的首展場館,這事,你找趙欣就可以。」

趙欣說好,老居說:「太謝謝了,謝謝張總,謝謝趙館長。」

張晨和老居說:「你先別忙着感謝,你這個展覽,要去古根海姆的話,我覺得需要調整一下。」

「怎麼調整,張總你講。」老居說。

張晨說:「你看,你這個是『淝水之戰』,這在這裏展覽,當然是適合的,中國人有多少人不知道『淝水之戰』,看展的時候,很容易就被帶進去,但到美國就不一樣了,美國人有誰知道『淝水之戰』,他們會看得一頭霧水,還以為你做的是斯巴達克斯。

「美國人眼裏,世界就是美國,美國就是世界,他們的眼裏是只有他們自己的,有人和我說,就是現在,還有美國人以為中國男人還留着辮子呢,你拿這個給他們看,他們怎麼會懂,怎麼可能被帶進去?這樣的話,就會有『隔』的感覺。」

老居點點頭:「張總你說得對,我這創作,從一開始就是想着給中國人看的,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它還會去美國。」

「我知道,但是現在,古根海姆的人明天就要來了,重新創作肯定來不及,但你可以把你的新方案做出來給他們看,他們拿到方案,再一看這裏的實景,就明白你要表達的是什麼了。」張晨說,「所以你今明兩天,要做出一個方案,對原有的這個進行調整。」

「張總,你有沒有好的建議?」老居問。

「我的建議是你既然要去美國,當然要做美國人看得懂的東西,你可以做南北戰爭……」張晨邊想邊說,「對了,我們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看到過一幅畫,叫,這幅畫,在美國可以說是家喻戶曉,趙欣你等會找出來給老居看看。」

趙欣說好,大都會的畫冊,第一頁就是這幅畫。

張晨說:「你也可以根據這幅畫的場景進行創作,當然場面還可以放大一點,人物可以再增加,增強視覺的衝擊力,但選題可以選這個,華盛頓橫渡特拉華河,到最後,一個白人變成了黑人,華盛頓變成了***,***帶着軍隊橫渡特拉華河。」

「哈哈,張總,我還要調整什麼,你都已經幫我調整好了,張總,這個作品,算我們聯合創作的吧。」老居說。

張晨說不行不行,我可不敢掠美,整個創意都是你的,我只是作為朋友,提供了一點建議而已,你要是覺得,我這建議可以採用,你就採用,要是覺得不必,那就不必。

「不必不必,必須採用。」老居說,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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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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