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2 一場大雪

0422 一場大雪

第二天小昭是換夜班,她一整個白天都可以在家裏,張晨起來的時候,她繼續賴在床上睡覺,張晨打開了房門,驚呼一聲。

「怎麼了,親愛的?」小昭從床上抬起頭問。

張晨把門完全打開,小昭也驚呼一聲,在床上坐了起來,從敞開的門裏她看到,外面已經是銀裝素裹的世界,遠遠近近的屋頂和菜地,都積了一層厚厚的雪,遠處磚瓦廠的煙囪,慢吞吞地吐著黑煙,好像是天空裂開的一條縫,又像是被雪凍住了。

等到張晨從樓下洗完臉上來,小昭也起來了,身上套著軍大衣,站在外面走廊上,張晨奇道:「你起來幹嘛?」

「我想下去玩雪。」

張晨哭笑不得,連哄帶騙地把她弄上床,和她說,多睡一會,睡醒了再說,雪又不會逃走的,下午再去玩也不遲。

插著熱得快的熱水瓶里的水開了,張晨手伸進小昭腳後跟的被窩,摸出了熱水袋,把裏面已經涼了的水倒掉,灌滿熱水,重新塞回被窩,然後在腳后的被子上壓上一件軍大衣,這樣就不漏風了,把另外一件大衣壓在小昭的身上。

「謝謝你,親愛的。」

小昭就一個腦袋露在被子外面,看着張晨在做這一切,嘻嘻笑着。

張晨吻了吻她出門,小昭在後面叫道:「路上小心了。」

張晨說好。

大雪路滑,張晨一路上看到不斷地有人在他前後摔到,特別是下清泰立交橋時,雖然大家已經很小心,一些女的,還下車推著車走,但橋面上的雪被人車碾壓過後,現在已經結了冰,還是太滑,張晨看到前面一位婦女,走着走着,腳下一滑,連人帶車一起摔倒。

幸虧張晨早有防備,自行車龍頭一拐的同時,腳在地上踮了幾踮,從她身邊避了開去,但他身後有兩三個人,剎不住車,撞了上去,張晨聽到身後一陣的哭爹喊媽,他也不敢回頭,也不敢把車閘捏死,繼續朝橋下滑去。

到了橋下清泰街和環城東路的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張晨看了看手錶,暗自罵了聲該死。

昨晚的雪花疏疏落落,落到地上就化了,自己沒料到一夜之間,地上會積這麼厚的雪,起的太遲,光這段路,就比平時多用了一倍的時間,現在已經是八點十五分了。

張晨心裏暗暗焦急,他想完了完了,今天上班的第一天就遲到了,不僅影響不好,那二十塊錢的全勤獎,是不是也要泡湯了?

紅燈一變綠燈,張晨就嗖地騎了出去,也不管路滑不滑了。

好在市區的道路,被很多的車子碾壓,再加上現在是春雪,雪落到地上,結的並不結實,馬路靠近中間的部分,已經露出了黑色的水泥路面。

路上的汽車不是很多,有人乾脆已經離開了自行車道,騎到了馬路中間的汽車道上,張晨跟着也拐了上去。

張晨騎到規劃局的院子,在車棚里停好車,車棚里空空蕩蕩的,張晨一邊跑一邊看看手錶,已經是八點半了。

張晨跑到了公司門口,卻吃了一驚,他看到公司連門都沒有打開,更別說人,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宋經理是說今天上午,還是今天是休息天?不會啊,今天明明才是星期五。

鞋子裏進了雪水,濕冷得有些難受,張晨在門廳里不停地跺着腳,雙手互相不停地搓著嗎,眼睛看着外面院子,他看到有稀稀落落的人從大門外進來,走到了規劃局的那幢大樓里,這才明白,不是自己記錯了,而是自己來早了,更確切地說,是其他的人遲到了。

規劃局裏面的人正規一些,已經有人來了,這幢樓里,是另外一個世界,所以更遲。

張晨在門廳里等了十幾分鐘,才看到那個小姑娘撐著雨傘,從大門外走進來,看到張晨,小姑娘問,這麼早?

「是啊,我來等雞毛。」張晨和她說。

「他?哼,今天這天氣,那你要慢慢等了。」

小姑娘一邊開門,一邊自言自語般地說:「這鬼天氣,車子都騎不了,要擠公交,公交車都擠成一塊大餅了。」

張晨聽她這麼比喻,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跟着小姑娘進去,小姑娘繼續朝裏面走,張晨走到沙發那裏剛剛坐下,就聽到辦公室里發出茲啦茲啦的摩擦聲,張晨站起來看看,就看到那小姑娘雙腳撥著一個鐵鍋,鍋子裏還有半鍋的灰,往這邊過來。

張晨趕緊過去,彎腰把鍋子端起,問道,拿去哪裏?

「門廳那裏,燒火。」小姑娘說。

張晨把鍋子端過去,放在了門廳里,回過頭,看到小姑娘又茲啦茲啦,用雙腳撥著一個木頭的包裝箱,趕緊過去,看到包裝箱裏墊著報紙,裏面裝着的是一根根的鋼炭,張晨端起它到了門廳。

小姑娘拿起沙發邊上報架上的一個報夾,跟着出來,問張晨,有沒有火機?

張晨說有,小姑娘從報夾上扯下一張,揉成鬆鬆的一團,扔到了鍋子裏,和張晨說,點火。

張晨先在那團報紙上架了幾根鋼炭,再用打火機把下面的報紙點着,小姑娘已經把報夾上的那疊報紙都拿下來,對摺再對摺,當作是扇子,噗啦噗啦地扇著,過了一會,那幾根鋼炭就冒出了火焰,張晨趕緊又拿了幾根鋼炭壓上去。

張晨走到院子裏,抓了把雪,擦洗掉手上的炭灰,走回門廳的時候,小姑娘已經攤著雙掌,在烤火了。

從門外進來兩個人,看到有火,也不和他們兩個招呼,就擠到邊上,伸手烤了一會,這才上樓去。

小姑娘看了看他們的背影,撇了撇嘴,她和張晨說:「哼,搬裏面去,不給他們烤!」

她說話的語氣有些賭氣,張晨明白了,自己原來不是二等公民,而是三等公民,對樓上的那些人來說,雖然樓下的公司在給他們創收,但樓下的人是二等公民,張晨這種二等公民里的臨時工,只能再降一等。

張晨剛想完又想,哪裏是三等公民,這院子裏,那幢樓里的人是幹部編製,相對這幢樓里的事業編製,他們才是一等公民,好好,自己再降一等,成為了四等公民。

張晨把一張報紙撕成兩半,折好,墊在鍋子的兩端,以防燙手,然後端起鍋子,回去公司,把鍋子放在了沙發那裏,兩個人在l型的沙發上,呈直角坐着烤火。

小姑娘叫鍾亞瓊,是公司的出納,感覺稍熟了一些以後,張晨問鍾亞瓊,寶石山的那個工程,有什麼特別的?

鍾亞瓊看了看他,和他說,工程不特別,人特別。

「怎麼說?」

「那個台灣老闆特別麻煩,要求特別多。」

「甲方要求多,也很正常啊。」

鍾亞瓊冷笑道:「那甲方要是要求多,再碰上一個很拽的設計師,就是不理睬他,你說是不是麻煩,那個工地,誰都吃不消管,換了好幾個人了,你小心點。」

「雞毛為什麼這麼拽?」

「因為他是雞毛啊!」

「怎麼說?」

「這公司里的人,其他人都是不情不願,被從樓上調下來的,包括經理,只有他是自己要求下來的。」

「為什麼?」

「他覺得這裏自由唄,再說,他要想上去的時候,隨時都可以上去。」

「為什麼?」

「因為他是雞毛啊!」

張晨還是不解,問道:「為什麼?」

「你是十萬個為什麼?」鍾亞瓊說,說完她和張晨,都笑了起來。

「他老爸是那幢樓里的副局長,還是資格最老的那個。」鍾亞瓊說,張晨明白了。

有人來了,張晨趕緊把自己的位子讓給了他,鍾亞瓊和張晨說,去拉凳子過來,張晨就去拿過一張凳子,三個人呈品字坐着繼續烤火,接着又有人來,張晨把凳子讓給他,又拿過一張凳子,他們成了田字。

不斷地有人進來,字漸漸就不成字了,而是成了擠擠挨挨的一個烤火圈。

張晨不知不覺,已經退到了這個圈子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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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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