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7 沒有例外

0987 沒有例外

眼看着到了年底,張晨的心裏煩躁得很,就想着這一年快快過去,從下半年開始,不僅是他們杭城、上海和北京的專賣店,連下面縣級的加盟店,像象山,原來一個縣級店的銷售,可以抵其他地方一個地級市的銷售,今年也說撐不住了。

撐不住,幾乎是每家店給張晨打電話的時候,少不了會說的三個字。

有幾家店,甚至在考慮要不要轉行,但看看其他行業,好像也看不出日子好過在哪裏,百業蕭條,幾乎就無一倖免。

張晨心裏明白,這幾乎是全行業的現象,不是他們的產品出了問題,就是這樣,他心裏還是會覺得煩躁。

整個服裝行業,在今年的日子都不好過,因為他們在上海和北京商場的專櫃,營業額降了三四成,但問題是,他們在大多數商場的排名,還是排在前三,比較起來,還算好的,如果不是全行業的不景氣,就不會出現這個狀況。

經濟不景氣,服裝就是晴雨表,張晨現在理解,為什麼衣食住行,衣要排在第一,要是衣不蔽體,你大概就食之無味,不能夠穿得體體面面,你連出門的心情都沒有,坐下來好好吃飯的慾望都沒有,隨便縮在哪個角落,一碗面就把自己打發掉。

銷售上不去,庫存的那個老毛病就出來了,畢竟有那麼多的店要鋪貨,有那麼高的換貨率在

生意好的時候,幾乎每家店的換貨率都不會用足,他們也不想當搬運工,一個款式剩下來的一兩件,反正前面賺到錢了,這一兩件,很便宜就處理掉了。

生意不好的時候,上什麼什麼不動,只能換,換來換去都不動,最後就只好退到廠里,每家店,不僅把換貨率用足了,還都抱怨不夠,巴拉巴拉牌子和巴拉巴拉牌子,都已經是百分之百換貨了。

而且,銷售好的時候,你的基數大,相對來說,庫存的比例就小,銷售不好的時候,基本是每一個款式生產出來,最後都有三分之一以上會退回來。

庫存不斷地增加,但款式卻越來越多,沒辦法,他們幾乎就靠不斷地出新款,在維持這點可憐的銷售。

下面的店裏也是一樣,來買衣服的客戶越來越少,經常來店裏的,也就靠那幾個老客戶,每個地方,經濟再不好的時候,總還會有那麼一些有錢的,又喜歡買衣服的女人。

但服裝又不是蘋果,你今天吃了一個,明天還可以吃一個,再喜歡的服裝,她也只會買一次,甚至是連過眼,都只過一次,每次一到店裏,問的就是有沒有新款。

要維持店裏的銷售,同時也要留住和吸引這些老客戶,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斷地上新款。

不斷地上新款,這幾乎是所以專賣店的要求,張晨他們,就不得不滿足他們的需求,葛玲她們設計中心,壓力變得很大。

大家心裏都很明白,誰也不可能做到設計和生產出來的都是爆款,爆款和滯銷款是同樣以一定比例存在的,新款越多,滯銷款肯定跟着越多,而新款也是上了一次貨后就不補貨了,滯銷款接着退回來,變成了庫存。

新款多了,服裝的成本也增加了,因為你的面輔料都是新的,不可能所有數量都搭配得剛剛好,肯定會有這樣那樣的浪費。

加上工人對款式不熟,產量也上不去,產量上不去,你的工價相對就要提高,不然工人的收入降低,直接影響到他們的積極性。

所有這些,都造成他們的生產成本,增加了不少。

最討厭的還是,款式越多,庫存肯定就會大幅度增加,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服裝的銷售上不去,連他們私人訂製的客戶,張晨也感覺到,她們的採購量明顯減少。

申屠紅燕到張晨這裏來的時候,他們聊起了這個,申屠紅燕和張晨說,是這樣的,我還不是沒錢了,是不敢花了,原來覺得,錢嘛,來得容易,花掉了再賺就是,現在不一樣,知道賺錢沒有那麼容易了,更不知道明年後年會怎麼樣,所以就是有錢,也不敢花了。

張晨很理解這樣的心理。

申屠紅燕和張晨說,像我,還算好的,因為我的客戶,主要是在國內和中東,中東人受影響不大,他們還有錢,還在正常出貨。

那些做東南亞的工廠,那個慘,沒法說,不要說工人,就是客戶也一樣,義烏有好幾千韓國人,你知道他們過的是什麼日子?

租的酒店退掉,去租房子,十幾個人住在一套房子裏,每天就吃麵條,還不是速食麵,速食麵都吃不起,就是買來的那種一筒一筒的挂面,煮熟了,搞點醬油搞點鹽這麼吃。

他們也沒有辦法,原來天天往國內發貨,現在沒貨發了,他們靠什麼賺錢?我們義烏這種小商品,本來利潤就很薄的,沒貨發么就只有吃老本。

又不敢回國,回國更沒有活路,找不到工作的,韓國和我們這裏還不一樣,他們沒有什麼小企業,都是大企業,大企業,本來就很難進,這個時候,就更進不去,不是還有很多的大企業都直接關門了嗎。

張總,我和你說,我那天請三個韓國朋友吃飯,結果怎麼樣,吃得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什麼菜上來,就搶光光的,恨不得把盤子都吃了,就是這個樣子,你說可憐不可憐,幾千韓國人,說說還是老外,在我們義烏就是過這樣的日子。

申屠紅燕這一天,和張晨聊穿衣打扮的話題,還沒有聊這些事情的多。

聽着這些話,也是讓張晨一邊更加煩躁,一邊又很愛聽,覺得原來現在倒霉的不是自己一個,是大家的日子都難過,大家都難過,這人的心裏,好像就平衡了一點。

張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可笑的想法,是人的本能嗎?人就是看不得別人好,巴不得人人都比自己倒霉?

服裝的日子艱難,私人訂製這塊也差強人意,張晨好在還有動感地帶這一塊,這一塊的租金是旱澇保收的,但影響還是大,最大的就是,停車場和餐飲的收入,直線下降了,本來,這兩塊不僅能維持他們市場本身的開支,維持他們整個公司的開支都綽綽有餘。

現在只能是在維持本身的開支外,略有盈餘。

每一家店鋪的銷售都在下降,進出貨少了,停車場的收入自然就低,市場里,不光是客人少了,連營業員都少了,本來三四個人的店,現在就一個人守着,人少了,去食堂吃飯的人就少,餐飲這塊收入下降,也很正常。

日子還是能過,但就像申屠紅燕說的那樣,對未來的預期減少了,當人對未來不抱什麼希望時,他對當下當然就會不滿,心會浮躁,張晨只是盼望,這狗日的一九九七,能他媽的快快過去。

但這日子還真是,快樂的日子你想留留不住,難熬的日子,你想躲也躲不了,只能一秒秒一分分一天天地過,不會更短,也不會更長,每一天哪怕就是苦熬,也得熬。

劉立桿給張晨打來電話,和他說,晚上一起吃飯,不許不來。

「幹嘛,你和譚淑珍訂婚,還這麼鄭重其事?」張晨問。

「屁,還是只聞到腥味,連爪子都沒碰到。」劉立桿說,「我前面碰到瞿天琳了,她說,大家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晚上聚聚,我已經給魏文芳打過電話了。」

「你不怕吃成憶苦飯?」

「不怕不怕,苦中也要作樂。」劉立桿大笑。

晚餐還是在天香樓的那個大包廂,一頓飯,果然不出張晨所料,吃成了憶苦飯,每個人都大倒苦水,說日子怎麼難過,魏文芳說,業務下降還不算,這價格也下來了,五毛一塊的,客戶都要計較。

「那當然了。」張晨說,「日子好過的時候,誰會在乎你的快件費,日子不好過了,五毛一塊也是成本。」

「我們也一樣,現在國內機器也多了,價格也是打得一塌糊塗,還把老客戶都打跑了。」瞿天琳笑着說。

「老客戶都跑了,你還這麼開心?」老譚奇怪了。

「開心的呀,老客戶走了,還會有新客戶,我現在在談的客戶,要是談成了,我們就要把廠都搬過來杭城了。」瞿天琳說。

「什麼客戶這麼牛逼?」劉立桿問。

「杭城捲煙廠。」瞿天琳說,「給他們印煙標。」

瞿天琳一說,大家都知道了,這個客戶確實牛逼。

「你們看我們大家,日子都這麼難過吧,這捲煙廠,今年的生意還特別好。」瞿天琳笑道。

「那當然。」漢高祖劉邦說,「抽悶煙的人多了,那抽悶煙,抽得多狠,呲一口,大半支沒有了,我感覺我的煙癮都大了。」

「對對,皇上這話說的沒錯,皇上都這麼煩惱,我們平頭百姓,怎麼會不抽悶煙,對了,天琳姐,你這個一定要想辦法拿下,這可是一座金礦。」劉立桿說。

「對,天琳姐,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嗎?」張晨問。

瞿天琳擺了擺手說,現在還不需要,有需要我會和你們說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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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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