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鳧雁落回塘 (二)

一戰鳧雁落回塘 (二)

一詞秋晚,花落枝蒂。www.bxwx.org筆下文學.

武林平靜了近十三年的局面就快要被打破了。

近日武林,暗流涌動,連日來頻發中原各大高手離奇死亡,死狀千奇百怪,或目瞪如鈴,或黑血淋漓。殺手無所不用其極,相傳此數十宗大手筆均出自天霓教之手。

天霓教,人人聞風喪膽。其下赤橙黃綠青藍紫七部,各司其職,兇殘程度不亞於豺狼虎豹。天霓教教主真身難辨,就連七分部各令主也大多隻道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股異教勢力崛起不過短短五載,卻讓最近武林各路人士多感惴惴不安,無人能猜透它的目的何在,更無人知曉下一個暗殺的目標會不會就是自己。

「少莊主,少莊主,您還是趕快出去躲躲吧,老爺正在氣頭上,您這會兒就別再去討罵了!」醉柳山莊的老管家陳叔氣喘吁吁地跑到少爺門前送信:「您這次的禍可真是闖大了,自己去賭坊就算了,偏偏讓憐兒小姐也跟了去,還差點被那幫地痞流氓給欺辱了,也難怪老爺發那麼大的火,他連家法都準備好了,估計這會子也就要來了,少爺您趕緊走啊!居」

柳玄笙的笑容有些苦澀:「爹他那才是幾日不打我便嫌鞭子長繭罷了,從小到大不管我做什麼都是錯,憐兒出事我已悔不當初了。唉,陳叔我先出庄幾日,有勞你幫我多多照顧娘和憐兒妹妹了。」

柳玄笙輕拍了陳叔的肩膀,轉身便一躍而起飛上了房檐,幾個箭步之外,已來到了山莊外面的大道上了。

他回望了眼醉柳山莊,那朱牆掩映后的迎風醉柳似也在對玄笙道著珍重赭。

爹,不管孩兒如何改變您總是看不到孩兒的努力,孩兒這次出去,不知要何時才能回來看望爹娘,還望爹娘多多珍重,原諒孩兒不孝。

柳玄笙並未來得及換下一身粗布衣衫,但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瀟灑之氣。不多時刻,他又來到了徽州城內,獨立於太平橋上,遙望那斗山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街旁白牆黑瓦,鱗次櫛比,氣勢恢宏,自成一格。橋上人頭攢動,雖非什麼節慶喜氣的日子,家家戶戶卻都一派祥和生氣。玄笙濃眉微蹙,憶起自幼爹便極少對自己展露笑顏,也從未享受過平常人家孩子被爹爹抱在懷裏騎在肩上的樂趣,不禁悵然若失。

那個時候,玄笙的房間柜子裏,有無窮無盡的書籍,涵蓋武功、兵法、奇術等諸多領域,它們被一遍又一遍打開,每一頁上都是整飭的淡黃日光,玄笙的心血在日光背後,深深淺淺,一路烙印。爹爹對自己要求極高,亦極為嚴厲,自己委屈的時候,就喜歡在夜裏爬上書房的屋頂,一絲不苟地躺在那裏,看浩瀚蒼穹,繁星點綴,它們似乎在上面相互追逐嬉鬧,爭相比亮,突然覺得自己的生活還不如那些星星明媚,殘落的就像院子裏荒敗的石頭,不管如何努力豐富自己,在爹爹眼中,都永遠是個難當大任的混小子。

柳玄笙甩甩頭,不作多想,問自己是否後悔,答案卻是不然。

前幾日明暗相訪、四下打探,得知那聚財賭坊中的惡霸王四無惡不歡,強搶民女,魚肉鄉里,賭坊也是作假出千,凈賺不義之財,便打算以尋滋鬧事為由好好治治這幫欺善助惡之輩。

怎料想,憐兒會跟了來。她何曾見過這般惡人,一想起她那梨花帶雨,雙瞳噙滿淚水如同受驚小鹿的模樣,玄笙袖子裏的十指便咯咯作響。

聚財賭坊外,漸漸圍堵起一些人群,陽光從縫隙中點點漏進,還是那樣極近又極遠的感覺,恍惚中微帶些刺眼。柳玄笙去之復返,一語不發地立於人群正中,挺立的背影讓人恍覺是與世無爭的少年。

他似已醞釀許久,面露慍色,眼神冷峻威嚴,身形筆挺如劍,攝出一股壓迫窒息之感。

叫罵聲突起,王四罵罵咧咧出門見狀,似極厭煩,他堆起滿臉橫肉,輕撩袖口,大步從侍從中間走下台階。

「嘖嘖嘖,就你小子這窮酸相,仗着自己長得俊了點,就去勾搭人家醉柳山莊未來的少夫人,大夥兒都來瞧瞧哈,什麼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要是能娶到人醉柳山莊的小美人,老子我就是當今皇上啊哈哈哈!」

王四一邊諷刺一邊用手直指玄笙,說時遲那時快,玄笙右手直取王四手腕,咔嚓一聲,那滿臉油光的王四已躺在地上痛的打滾。

「少說點話,我嫌你口臭。」柳玄笙不知從哪抓來一片樹葉,射向王四面龐,綠葉「啪」得一聲緊緊貼在了王四的嘴上,只覺是牙齒彷彿都散了架,欲痛呼出聲偏偏如不了願。

好不容易揭下了樹葉,王四面容因憤怒顯得有些扭曲,忍痛直呼。

「兄弟們,這小子來砸場了,通通給老子上,老子今兒個要活剝了他!上啊!」

賭坊內外瞬間衝出十多人來,都是紅衣勁裝,玄笙一看便知曉這聚財賭坊還是收納了好些人手,他冷眼掃過周圍人群片刻,心中便有了計較。一聲勁喝,玄笙拔地而起,先取四角,眾人如虎齊齊撲上,玄笙雙腿橫批,雙手輕點,那漢子們卻來不及收勢,腦門都直直撞在了一起,而玄笙就穩穩劈叉坐在了這些腦袋之上,狠狠羞辱一番。

大漢們怒極,個個面紅耳赤,猛一發力,欲把玄笙頂下身來。但見彼時眾人章法已亂,玄笙輕哼,樂得再陪他們玩玩。雖是粗衣寬衫,此刻卻好比嘵風如蝶藏進袖中,衣袂御風,那群大漢都被這猶如獵獵勁風般的內力震得後退數步,也愈發地狠絕起來,但見刀光閃爍不歇,玄笙卻絲毫不見慌亂,身形飄逸,意態悠閑,如雄鷹自在穿梭其間,不一會兒,直打的這幫鼠輩跪地求饒,痛呼不敢再犯。

玄笙腳踩一紅衣大漢,雙手抱胸於前,面露得意之色:「真是對不住啦王大哥,你這幫手下好不中用,偏偏我這宵小之徒最見不得人家管我叫孫子了,這樣吧,你要是再惹爺爺我不高興,我就廢了你另一隻手,要是再來一次,就廢你左腳,然後廢你右腳!」

柳玄笙好久沒打的這麼過癮了,想來這聚財賭坊的手下給自己練練靶,怒氣頓時也消了三四分,估摸著王四這傷也要好生休養一陣,徽州城近期看來得以安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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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四哪裏還敢站的起來,慌慌張跪着爬到了柳玄笙的腳前,不住磕頭,一臉哭相。.

「爺爺,以後這聚財賭坊要再敢對您不敬,老子,哦不小人我第一個不答應,您高抬貴手高抬貴手,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柳玄笙這才滿意地勾起弧度,他那俊美無雙的眼睛此刻閃爍著狡黠的目光,俯腰捏住王四的下巴,那王四又是一聲吃痛,眉毛擰結到一塊。

你最好記住自己今天說的話,因為,我會就在你身邊盯着你!

言畢,玄笙拍拍手轉身離去,留下成群的百姓不斷沖着王四等人發泄余憤。

「老大,老大,你還好吧?」一跟班慌慌張扶正帽子,面上淤痕道道,忍痛護住王四。

「好你個頭啊好!快扶我進去啊,唉喲輕點,我的手啊我的腰啊!輕點,你豬啊你!」

王四的叫罵聲漸漸遠去,聚財賭坊第一次在日上中干時便關了門,圍觀的百姓直呼過癮,早就爆發出了一片轟轟然的叫好聲。

這廂,柳玄笙正坐在茶棚里一邊喝茶一邊琢磨今後幾日的棲身之所,心情並未因懲罰了惡霸王四而稍稍好轉,聚財賭坊之事雖已了結,爹爹卻未必肯聽得進自己解釋,玄笙給了自己一個自嘲的笑容,醉柳山莊還是過幾日等爹爹氣消了再回去吧。

「你聽說了么?昨天遠勝鏢局被劫鏢拋屍了,全是一劍封喉,那死屍排成了一個大大的天字啊!」

「真的假的,這話可不能亂說!」

「都傳遍了啊,聽說殺人的都是一身青衣啊,青衣上沾了血跡格外刺眼,在陽光下,就像惡魔一樣啊!」

「噓,輕點聲,小心被人聽了去,我還想留着我這頂人頭多陪老婆幾年呢。」

柳玄笙偏過頭,眼角餘光輕掃過聊天的兩名百姓,他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情不覺嚴肅了起來,眼底幽黑無垠,不辨悲喜。他自然明白,天霓教三字,便是殺戮和血腥,這麼多英雄前輩不知何故就一命嗚呼,武林怕就要變天了,可惜醉柳山莊一百年來一直以不問江湖事自處,雖然心裏不是滋味,自己也絕不能輕易拿這一百年的基業去賭。

柳玄笙面上雖處變不驚,淡然自若,卻是一杯茶接着一杯茶,入口仿若成了甘酒,絲絲滑過心田,透出隱約的酸澀。既想要阻止天霓教,又深知自己一人之力實在懸殊太大,既要保醉柳山莊不被連累,還想實現心中所願,怎一個難字了得。

清茶倒映着日光晶晶亮亮,玄笙低下頭,下顎藏在日光的陰影里,他清晰地聽到自己的指甲在桌面上狠狠折了下的聲音。

沉思間,人們漸漸被一長串急促的馬蹄聲所吸引過去,玄笙回望,那馬背上一虯髯大漢濃眉緊鎖,嗓音渾厚粗獷,氣勢渾然天成,任那烈馬衝撞了街旁的攤鋪也無暇顧及,似有什麼百里加急的信要送一樣。

驀地,不知從哪裏筆直射出一把飛刀直入那虯髯大漢胸口,玄笙還未來得及提醒,便眼睜睜見那虯髯大漢翻身下馬重重摔在地上,一切快的讓人來不及反應便已落幕。

眾人都被嚇得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數丈開外,太白樓閣二樓臨窗一個青影嘴角微勾,倏然消失無蹤。

不好,玄笙急忙丟下一錠銀子沖了過去,待到那人身邊,漢子雙瞳瞪大,面部抽搐,似忍受着極大的痛苦,他的嘴唇已呈深紫色,烏黑的血自胸口汩汩流出,卻又迅速凝結成塊,身下一片還發着光的血泊,馬兒亦早不見了蹤影。這柄短刀並不足以取人性命,只怕這刀刃上的劇毒已經攻心,無力回天了。

柳玄笙斂眉暗驚,雖替他點住心脈,也知不過是自欺欺人,只是覺得自己什麼也做不了的無奈之感,堵在心底,生生迫着自己不好受。

「快,告訴砉禹幫幫主,慶州之聚有詐,白盟主已不在人世,勿要前往。」漢子顫抖地說完便再也沒有聲音了。

街上前一刻還人聲鼎沸,現下四處瀰漫着濃重的腥臭,不少百姓直嚇得癱軟在地,連逃跑的力氣都仿被抽空了。

柳玄笙蹙眉半刻,深知大事不妙。飛刀所屬之人,剛剛定隱於這白牆黑瓦,人聲熙攘之間,武功之高,任是自己也未有絲毫察覺。

他和上虯髯大漢不甘而怒瞪的雙目,緩緩起身,眉宇間有股震驚漸散后的無奈,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再也顧不得什麼抽身於血雨腥風的江湖之外,他只道目睹了一個血氣方剛的漢子就這樣倒在了自己的面前,更不知這樣的刀光劍影究竟還會牽累多少無辜。

也許,孩兒的本心便是如此,天霓教之事,請爹爹原諒孩兒私自插手。

爹爹,孩兒會多加小心,必不為醉柳山莊惹來一兵一卒。

柳玄笙看着自己找來的善堂的人收走虯髯大漢的屍身,靜靜立於原地,地上的血跡已然清掃乾淨,沿街的百姓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自從天霓教的噩夢出現后,這便是百姓們安慰自己的最好方法,無論山河染上何種顏色,都能假裝一切如舊。

只是,什麼東西卻不一樣了。柳玄笙面龐上劃過一絲堅定的笑紋,他提氣疾行,一路頗為留心是否有人尾隨,兩個時辰之後,已身處砉禹幫朱紅大門之外。

他輕擦了下因運功疾行而滲出的密密汗珠,細心打量着眼前的砉禹幫門外環境,青天白日,大門緊閉,無不透著蹊蹺。

無人會注意到此刻一個身影急轉,輕輕鬆鬆便潛入了這深牆之後。玄笙暗暗打量著四下的佈置,寂靜冷清得沒有人煙,房屋皆上了鎖,看來已無人居住,只怕虯髯大漢的信仍是來的晚了些。

院裏堆積的落葉紛紛擾擾,看來連下人也沒有留下,似是家主人並不想給自己留下任何退路,莫非砉禹幫此去慶州尋那漢子口中的白盟主,竟有打算在慶州常住的意思。玄笙步上台階,腳下浮起一層並不怎麼厚實的灰塵,家主人應該並未離去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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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要多嚴重的事情才能逼的一個幫派舉家南遷,這慶州之聚又是所為何事。.

唯有一點可以肯定,若不趕緊追上,只怕又一起孽案要發生了。

柳玄笙瞬間有了計量,他顧不得停留,急急忙忙就出了門,借了匹馬,挑了個鮮有人煙的小徑便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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