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幸福

宮以晴自己不是人，和人類的接觸也十分有限，並不是很了解人類都是怎麼相處的，想了想，決定問一下落水鬼的看法——畢竟她曾經是個人。

落水鬼正在教訓233。

雖然剛開始的時候，落水鬼以飛蛾撲火悍不畏死的架勢、時時刻刻想要生吞了233，但是功德金光不是鬧着玩兒的，她每撲一次，魂體就受到一次重擊。

按理說用不了多久落水鬼就會掛，還是宮以晴覺得她的執著和233很有些類似，大發慈悲的穩固了她的魂體，還教給她洪荒時期鬼修的功法。落水鬼悟性還可以，磕磕絆絆的修鍊著，竟然漸漸恢復了神智，還超大膽的利用功德金光磨去了自己身上的怨氣。

如今的落水鬼安安靜靜站在那，就是一個容貌秀麗氣質婉約的二八少女，但是宮以晴一有吩咐，她立刻就能化成一團霧氣衝過去，快准狠地蒙住233的發聲系統，順便對它拳打腳踢——因為前幾年的過度使用，只要對233沒有殺意，功德金光現在都不出來護體了。

於是，每每233發瘋嚎到一半，就會被迫消音，在落水鬼的霸凌之下瑟瑟發抖，直到它的運行系統稍微正常一點，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沉默模式，安安靜靜的蹲在角落裏長蘑菇，以至於現在233從挨揍到稍微恢復正常所用的時間越來越短。

宮以晴每次都對玉瓶中的霸凌事件熟視無睹，還有心思暗中觀察這種現象是233形成了條件反射還是它的自愈程序在緩緩恢復。

這會兒，宮以晴看了眼已經生無可戀的蹲角落裏的233和一秒恢復成大家閨秀的落水鬼，內心很滿意：「小水，出來看看小林琅。」

一縷青煙從玉瓶口飄出，在桌子邊緩緩凝聚成一個穿着黃襖粉裙的溫婉少女，她向宮以晴福了福身，飄出窗外仔細看了看懶洋洋墜在學生隊伍後面的林琅。小水剛要再飄回去，忽然林琅抬頭看向虛空，視線準確的落在小水所在的方位，眼神幽深。

小水嚇了一跳，下一秒卻見林琅又神色不變的收回了視線，繼續百無聊賴地走路。

這下小水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暴露，想了想還是飄回了房間，認真地對宮以晴說：「主人，我看不出來。但是林琅已經十五歲了，進入人類的青春期了，性格有變化是很正常的。不過青春期的孩子容易叛逆，林琅還是狼妖，骨子裏是桀驁不馴的，可能會變得不聽話。」

「您看他現在不願意和同學說話接觸，很可能就是中二病的前兆，任其發展下去，他會覺得天下唯我獨尊，整天用『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的眼神看人，更嚴重的還會想毀天滅地。」

生前只是閨中嬌小姐、死後在山上從遊客們的對話中了解世界的落水鬼深深地憂慮了，她認真地建議：「為了避免他以下犯上挑戰您的權威，您可以先揍他一頓，確定自己的『頭狼』地位。」

宮以晴：「小林琅一直很乖。」

從來是她說往東他絕不往西，她讓摸狗他絕不偷雞。

小水說：「林琅還小，沒有太強的領地意識，他應該一直把您當媽媽。」

宮以晴贊同的點點頭，她有時候也把林琅當成兒子寵。

關於小水的青春期叛逆理論，宮以晴也覺得很有道理，認為這可能是林琅性格大變食人的原因，未免他歪掉，確實應該揍一頓讓他回歸集體的懷抱、體會集體的溫暖。

但是一想起林琅望着她時的專註又明亮的眼神，宮以晴就捨不得打他，總之，看他表現吧，不管他闖出多大的爛攤子，她都能給收拾妥了。

傍晚，炊煙裊裊，宮以晴聞着飯香，時不時看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玉瓶。落日的餘暉照進地板上，她坐在陰影里，整個人身上蒙了一層晦暗的光，像是要隨時黑化。

玉瓶里，被宮以晴垂涎欲滴的樣子嚇到數據亂竄的233縮成一顆直徑一厘米的小球，躲在離宮以晴最遠的地方。

然而玉瓶整個兒還沒有宮以晴的手大，瓶肚最大直徑也不到三厘米，即使是最遠距離也讓233一點安全感都沒有，想了又想，它哆哆嗦嗦地滾到小水的腳邊，努力往她腳底鑽。

小水看了看宮以晴，面不改色地把233踢出來。

233嚇得魂飛魄散，理智回籠，尖叫救命。

【功德金光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233表面有金光閃爍，下一秒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任由它如何鬼哭狼嚎都不再出現。

【救我救我救我——！】

功德金光忍無可忍，讓233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恐懼之情，雙重恐懼交疊，情緒劇烈得233直接撅了過去，在玉瓶瓶底癱成一張餅，過了好一會兒才悠悠轉醒，眼淚刷的就流下來。

【我只是一個系統，為什麼要承受這麼多苦難嗚嗚……】

宮以晴：「……」

好好好，不看你了行了吧！

233打着嗝把話說完。

【……我的初心不變，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執行任務的第一線！嗝！】

宮以晴和小水：「……」

走廊里傳來熟悉的氣味，一道處於變聲期的男生說：「林琅，你推薦的這家店真不錯，酸辣魚特地道，賊辣，爽！」

宮以晴低笑一聲，這隻小狼妖，肯定是聞着她的味找過來的。

夜深人靜，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宮以晴打開門，看到走廊里全副武裝的清歡。她沒說話，換了拖鞋后和他一起悄無聲息地出了飯店。

走廊上，一扇門被推開，一條半人高的灰狼走了出來，綠油油的狼眼殺氣騰騰的看了眼清歡的房間門，一個助跑從小窗跳了下去，在夜色中奔跑起來。

宮以晴目的明確的往烏華山走，清歡神色警惕地舉著桃木劍，低聲說：「宮師姐，烏華山是有名的風水寶地，養人鎮魂，厲鬼肯定不會在山上，我們在鎮子裏找找吧。」

宮以晴含笑看着清歡：「是嗎？」

小水忍不住開口：「主人，鎮子裏沒有厲鬼。」

宮以晴：「我知道，清歡想引我上山又擔心我起疑，所以才作勢勸我留下，但是他演技太差了，我也不揭穿他，我到要看看茅山道觀準備怎麼害我。」

宮以晴剛踏上山腳的第一個台階，周圍的環境就驟變，原來的月朗星稀涼風習習變成了星月無光陰風陣陣，不用加BGM就是鬼片兒現場，她身後的清歡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不可置通道：「陣法範圍擴大了？！」

下一秒，意識到暴露了的他不再掩飾，掏出數張用黑狗血畫的驅魂符撒向宮以晴，同時左手在桃木劍上一擼，竟然拔掉了一個劍鞘一樣的東西，宮以晴這才發現這把桃木劍竟然是空心的，裏面是一把開了刃的、寒光湛湛的鋼劍。

桃木劍是對付鬼怪的，鋼劍是用來殺人的。

宮以晴沉默的看了清歡一樣，不躲不避。

兩人站的很近，驅魂符眨眼間就來到了宮以晴面前不足一厘米之處，清歡以為她是太過震驚沒有防備，正在暗自欣喜事情順利，就發現驅魂符停了下來。

下一秒，驅魂符開始劇烈的抖動，像是遇到了天敵的小白兔一般，竟然有後退的趨勢。清歡心中一緊，也不管是否會傷到宮雪的身體了，舉劍向她刺了過去。

宮以晴抬手捏著驅魂符正要反手貼在衝過來的清歡腦門上，忽然動作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後閉上眼，左手憑着記憶握住清歡的右手腕用力一折、往後一推，同時抬腳踢向他的膝蓋。

清歡悶哼一聲，跪在地上之後又被宮以晴按著躺下，「嘭」的一聲後腦勺砸在地上，緊接着又被她撿起長劍橫在脖頸上，不等他做出反應，脖子已經被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宮以晴說：「別動，只差一毫米就會割破大動脈，我殺過雞哦。」

這個孩子畢竟是宮雪很喜歡的後輩，她不想殺了他。

清歡怒目而視：「妖女！」

宮以晴眉毛一蹙，不高興地說：「清歡，你這些年沒長大嗎？」

清歡像是受了刺激，抻著脖子不管不顧地向宮以晴嘶喊：「你有什麼資格用說教的語氣和我說話？我不許你用着雪師姐的身體學着雪師姐的語氣說話！」

宮以晴眼中閃過不悅，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免得他一激動把自己抹脖子了，冷冷地說：「十年前我離開的時候已經表現的很清楚了，畢竟借屍還魂這種事有違天和，大家心領神會就可以了，沒必要扯到明面上來。我沒想到你們會這麼愚蠢，觀主沒有管教過你們嗎？」

清歡情緒更激動了，低吼著：「雪師姐沒死！是你佔據了她的身體，讓她變成了孤魂野鬼！」

宮以晴：「我來的時候，宮雪已經死了，她算到了自己下輩子的天賦比這一世好，所以不願意做鬼修，急吼吼地去投胎。為了能讓她投胎順利，還是我為她超度的。」

「不可能！雪師姐是我輩中修為和天賦最好的弟子，也沒有任何隱藏的疾病，怎麼會突然死了！」

既然說了，宮以晴也不在乎和他多掰扯幾句，淡淡地說：「這是她的命劫，在浴室里摔倒，後腦勺磕在浴缸上立即斃命的，連自救的時間都沒有。」

清歡猶自不信，雙目通紅瞪着宮以晴，不停地說：「不可能，不可能……雪師姐修為那麼高，怎麼可能以這麼普通的方式死了？太荒唐了，這太荒唐了……」

看着他彷彿天塌了一般的脆弱表情，宮以晴神色間閃過不耐煩，她站起身，摸著胸口，回憶著剛才的感覺，對着空氣輕聲說：「是你的身體留下來的執念嗎？不想傷害同門？」

風吹草動，樹葉颯颯，沒有人回答宮以晴的話。

宮以晴有些奇怪，當時明明宮雪走得乾脆利落一點留戀都沒有、在茅山見到觀主和幾個師兄弟也沒有什麼表現，為什麼時隔十年，在她剛才準備直接把驅魂符貼到清歡身上讓他魂魄離體變成活死人的時候，宮雪的心臟明確地表現出反對的意思呢？

宮以晴內視一圈，沒有在身體里發現不屬於自己的魂魄和意識，這讓她感到很稀奇，有種探究到底的慾望。她捏著驅魂符，等清歡發泄夠了在發獃時，快准狠地貼在了他的額頭上。

清歡身體一僵，雙目無神，宛如死了一般。他的魂魄被強行驅逐出來，漂浮在他的身體上空，他依舊是一臉麻木，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啥狀態。

宮以晴摸了摸心臟，這次沒有出現異常感覺，是宮雪殘留在身體里的意識只庇護每個人一次還是她只能出現一次？

不過，茅山道觀肯定不會只來了一個清歡，那些人這會兒指不定在哪藏着準備偷襲她，她可以用來試一試。宮以晴不想費力去找，直接將一張空白黃符揉成團彈到清歡的魂魄的腦門上，讓他恢復了意識又沒法動彈，問道：「其他人在哪？」

大喜大悲之後，清歡也算是有了長進，聽了宮以晴的話后情緒只是波動了一瞬，又快速冷靜下來，反問道：「我就算告訴你，你敢信嗎？」

宮以晴：「你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聰明，清歡，如果你不配合，我不介意用搜魂符。」

清歡沉默了一瞬，說：「師兄們在山底下。其實五天前奇樂董事長的女兒失蹤時，我就在附近，當天我到山上查看了，發現烏華山下面有一個古老的鎮魂陣。陣法在近期被人損壞了，裏面鎮壓的東西因為時間太久而消失了，但是陰氣還在，順着破損的缺口逸散出來。」

「如果不及時把缺口修補上，烏華山和山腳下的烏祁鎮很快會變成聚陰之地，滋養出很多修為高深的妖魔鬼怪。我稟報給了師門后，清雲師兄和清遠師兄來了，他們說，可以藉助這個陣法把你的魂魄鎮壓起來，然後再招魂讓雪師姐回來。」

宮以晴若有所思，這個鎮魂陣應該就是九州鎮魂陣，這種陣法下面不知道鎮壓了多少妖魔鬼怪，泄露出來一點就足以引起大亂，怪不得烏祁鎮的陰氣這麼重，她隨口問道：「厲鬼可解決了？」

清歡頓了一下，悶聲道：「沒有，五天前厲鬼在我面前擄走一人之後，我們就再沒有找到過厲鬼。」

「那失蹤的遊客找到了嗎？」

「也沒有。」

宮以晴輕輕一笑：「廢物。」

清歡憤怒得魂魄都胖了一圈，辯解道：「厲鬼是陣法里的陰氣滋養起來的，他在這座山上如魚得水，他想藏起來，我們怎麼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