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已經滿足

只是這笑容背後，究竟有多少是真的開心，在場眾人，恐怕心裏都有不同的評判。

「我累了。」夜晚十二點的星月公國上空，尋常人休憩時分，若是抬頭，或許能看見，在那滿天星辰拱衛的皎潔之月上，一抹龐然的龍之影悄然佔據。

「你累什麼累，你累不累我心裏有數，好好當龍，別廢話。」

和對待拉尼娜完全不同，對待諾亞時，風塵的態度更顯粗暴，缺乏溫柔。

若是以前，諾亞肯定會狠狠反擊風塵。

但現在，諾亞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支撐她這樣做。

拉尼娜的狀態如何，其實諾亞也很清楚。

能撐到第二天的日出，已經是艱苦努力后的結果。

明天，或者說今天，就是最後的時間。

留給風塵他不正常的時間，也只剩下這一點點。

「他現在這個樣子，也挺好的，可惜，不會這樣對我。」諾亞心道。

蘭可她們心裏苦，這幾天的諾亞可比她們苦多了。

不僅要跟着風塵東奔西跑，剿滅魔物，關鍵還只能作為一個坐騎，看着風塵和拉尼娜秀恩愛，簡直沒有作為一頭龍的基本龍權。

同時，作為某種意義上，和拉尼娜待在一起時間最久的那一個，諾亞的心情也不好。

這樣的人就此消失不見，諾亞也覺得很可惜。

尤其是知道，風塵會為此傷心。

雙重打擊下，還要賣力辛勞，這種苦累，也只有諾亞自己明白。

「以前的我，肯定會受不了的，現在，卻覺得還好，是我變了么？」

諾亞打量著風塵，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只有在風塵身邊的時候，她才能如此。

「明天結束了一切后，他肯定會把自己的想法藏起來的，不會像現在那麼脆弱。」

「明天，如果你想找個地方哭的話，我有很好的推薦。」諾亞貼心道。

「滾！」風塵沒好氣道，哪怕知道諾亞這是在關心他，還是本能的想罵回去。

「為什麼啊，我明明是為你考慮啊。」粗神經的諾亞一頭霧水。

在她的認知里，只要是為你一個人好，至少不會被指責，或者惡劣態度對待才對。

「這種事情，等我需要的時候再說，會比較好。」風塵嘆道。

諾亞的性格耿直這一點，他也不是第一天領教，剛才他的反應的確過激了。

而且，諾亞說的也沒什麼問題，不如說，正因為說對了，他才激動。

哭不哭這種事情，他已經不敢保證。

畢竟之前的日出，他就已經熱淚盈眶過一次。

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堅強的人，該難過的時候，可能比想像的還要脆弱。

等到那一刻時，情緒崩潰一會兒，也很正常，找個地方還真有必要性。

即便知道自己脆弱，那副模樣，風塵也是希望，只有自己才能看到。

唯一的例外，現在就躺在風塵懷裏。

明天以後，連這唯一的例外也將失去。

「你睡一會兒吧，已經很晚了，到了時間，我會叫你的。」

看着懷中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和拉尼娜，風塵在其手心，留下這一天的第一句話。

輕輕握緊少女沒有多少氣力的手，感受着那逐漸喪失生機的血肉，凄涼感難去。

「我不想睡，我聽說，這種時候一旦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了了。」拉尼娜道。

「放心，以你現在的狀態，休息是沒問題的，不如說，你一直扛着，才有問題。」

「那我就睡了，你一定要叫醒我啊。」拉尼娜有幾分不安，但還是相信風塵。

「那是肯定的，不用擔心，我一直在你身邊。」風塵摩挲少女的手，安撫著不安。

「你這句話，之前和茜絲莉好像說過吧？」諾亞突然吐槽，大煞風景。

「你怎麼知道的？」風塵一怔，當時諾亞似乎不在場吧。

「我們兩個這種狀態時，其實我能看到一點點，你的記憶片段。」諾亞道。

「你怎麼不早說，你到目前為止，都看到了什麼？」風塵一驚。

「很多都看不太懂，好像，是你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情。」諾亞道。

「行吧，其實也沒必要都瞞着你，以後有空再跟你說吧。」風塵放心道。

「你是不是說的衝突了，明明不會瞞着我，為什麼要等以後再跟我說？」諾亞不解。

「現在不是跟你說那些的時候吧。」風塵隨便找了個理由。

「拉尼娜已經睡下，你又沒有事做，為什麼不可以？」諾亞據理力爭。

「行吧，你想知道，那就跟你說好了。」風塵無奈道。

因為時間確實比較多，風塵索性把故事講得細節多了一些，等到說完，已經倆小時過去。

「為什麼你這個神靈，會出現在這裏，而不是神靈所處的世界呢？」諾亞問道。

「因為我這個神靈，沒有原本的實力了啊，這個不是一開始就跟你說清楚了么？」

「我忘了，你講的故事太長了，我都沒記住多少。」諾亞不假思索道。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特意講那麼多給你聽。」風塵苦笑道。

「你說那些事情的時候，不像是很乏味的樣子，或者說，很開心。」諾亞道。

「你什麼時候也能看出我開心不開心了？」風塵笑了笑，心裏面還是挺暖的。

不論過去，他和諾亞的關係如何。

現在，兩個人已經不一樣了，可以成為交心的對象。

「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情。」諾亞道。

「哦？那明天你遠遠的看着好了，如果你的確能做到這件事的話。」風塵看向遠方。

「。。。你不用現在才來關心我吧。」諾亞有幾分不快道。

雖然她也清楚，風塵現在的考慮，其實是怕他屆時的情緒，會傳染給她。

「好了好了，聽話走開一點就行了，說不定我只是覺得你礙事而已。」風塵笑道。

兩個小時，在漫長的等待中過去。

凌晨四點，風塵已經來到盧科納城，大鐘樓之上。

空無一人，將最好的位置，留給了風塵和拉尼娜，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刻意安排。

晶瑩的雪花，在暮雪公國並不稀奇，或許是湊巧，今天，也是落雪之日。

「挺好的，和一開始的那一天一樣。」

想着，風塵叫醒身體已經開始透明化的拉尼娜。

「和那天一樣，今天，也是下雪的天，所以，你現在睜開眼睛，一定能看到，那一天一樣的景象，你看到了吧？」將拉尼娜的身體扶正，風塵指著從那遙遠的天際線，緩緩耀起的金色光輝，或許看不到拉尼娜此刻的表情，在風塵的腦海中，已經是那一天的模樣。

不，還是有一點點不一樣的。

那一天，是拉尼娜一個人坐在頂端。

現在，是風塵坐在這裏，拉尼娜坐在他懷裏，依偎著。

「是啊，我看到了。」

拉尼娜昏昏欲睡的抬起頭，其實，是渾身上下已經沒有半點力量殘存，無力支撐自己。

睜開沉重的眼皮，清澈的眼眸中，最後一點渴望，所化成的光彩，再度點亮了這雙眼睛視界中的所有，在那緩緩耀起的金色光芒刺激下，有點怯弱。

「白色的雪，黑色的世界，還有，金色的輪廓。」

少女並未完全恢復，或者說，只能恢復到這種程度的眼眸里，映照着光怪陸離的世界。

身體突然變得很輕，可以輕鬆的站起來，也可以輕鬆的轉過身，看着風塵。

不僅僅視覺，聽覺也在這一刻恢復，能夠清楚地聽見，身後風塵的聲音。

那不是說話的聲音，也不是高興的笑聲，而是一種，能讓拉尼娜感到心痛，淡淡的啜泣。

很輕微，帶着忍耐，透著逞強，但很清晰，已屬於洪水爆發的前夕。

「風塵，你在哭嗎？」拉尼娜問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風塵，你沒事吧，你聽得見我的聲音么？」

拉尼娜焦急的問著，眼前已經將頭低下的少年，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抬起。

「是在生我的氣么？」拉尼娜不解。

直到，看到那位巨龍少女的靠近。

「我帶你去我知道的地方吧。」

「嗯。」一人一龍很乾脆的離開。

「為什麼，不帶上我？」

拉尼娜看着遠去的身影，困惑不解，卻又彷彿明白了什麼。

下意識的跟了上去，很快，來到巨龍少女諾亞所說的地方。

「你走遠一點吧。」風塵看了眼諾亞，近乎於哀求道。

「嗯，我一會兒就回來。」帶着淡淡的關心，諾亞暫時消失。

「風塵，你怎麼了？」拉尼娜走到風塵面前，看着少年。

然後，便只看到，那個在任何人面前，都從不會露出怯弱一面的少年。

在她的眼前，嚎啕大哭了起來，彷彿一個和母親失散的孩子般，無助。

也是在這一刻，拉尼娜終於意識清晰了起來，沒了退路，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來，我已經消失了啊，風塵，你在為我傷心么？」

「沒事的，能在這段時間裏，認識你，和你相處這幾天，我已經非常滿足。」

「所以，不要難過了，有你的回憶陪着我，我現在，很開心呢！」

「。。。拉尼娜，剛才，」這一瞬，彷彿聽到了某個人的聲音。

風塵抬起頭，光輝照射在臉上，很溫暖的。

金色的輪廓中，彷彿有一張，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臉龐，笑着，看着他。

第五卷完，卷名，結束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