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兒子和女兒

「爸，我這個月生活費用完了，你再給打點兒唄？」

電話那頭的背景聲量嘈雜，「X，又掛了，你怎麼打輔助的，待會打電話行不行？」又是幾句罵罵咧咧，「行行行，爸，我先不跟你說了，你記得晚點給我打錢過來哈，我這邊有事啦...行了行了，繼續繼續...」

「好好好，兒子，爸待會...嘟嘟嘟嘟....」話還沒落音，電話就迫不及待地掛了。這才一大早，兒子又打電話過來要錢了。老陸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回貼身的腰包里，準備戴上剛為了接電話而取下的安全帽。這時，電話鈴聲又響了：「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這麼美...」

「喂，小文呀，爸等會就給你打啊...」老陸以為兒子又撥過來了，趕緊開口道。

「爸，我是小雅...」電話那頭，是老陸的大女兒陸雅。

「哦，小雅啊，乖女兒，最近在學校怎麼樣啊，功課緊不緊張啊？爸跟你說啊，別太累著自己啦...」聽到女兒的聲音，老陸心裏很高興。

老陸有兩個孩子，大女兒陸雅，小兒子陸文。陸雅從小就品學兼優，無論生活還是學習，從來不用老陸操心。自從前年考上了大學后，不僅學費沒讓老陸掏一分錢，每個月生活費也沒管家裏要過了，有時候老陸在想，女兒真的是上輩子欠自己的，這輩子來報恩的。但相比之下，小兒子陸文，就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也許是農村重男輕女的緣故吧，自從兒子生下來，老陸媳婦的全部心思就都在這個兒子身上了。打生下來就嬌生慣養，家裏有啥好吃好喝好玩的都緊著兒子先，老陸倒挺開明，認為女兒兒子都一樣，管教啥的也應該一視同仁。可架不住有個護犢子的媽，從小到大就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裏怕化，這麼一來二去就寵出個無法無天的性格。

自從去年老陸媳婦得了場大病，沒等熬到冬天就走了后，老陸在老家也待不住了。一來是怕待在那個房子裏睹物思人，畢竟30年夫妻，雖說包辦婚姻感情談不上有多深，但總歸是兩個孩子的父母，又相濡以沫地熬到今天，所以對於訥於言的老陸來說，憋在心裏的難過是更加不好受的。另一方面來說，雖然女兒不需要老陸操心，可是這個不省心的兒子，明年就高考了，雖然總是弔兒郎當不學無術，但最起碼高中畢業后得給他想個出路啊，就算考不上好的大學，混個職校什麼的也需要錢。所以老陸送走媳婦后在家裏待了不到3月，就跟着幾個同鄉到了省城的這個工地上做小工。起早貪黑的這麼一天天下來，一個月包吃住也沒其他開銷，這麼一年到頭也能攢下個小六七萬。

老陸平時不太愛說話，而女兒從小也是個悶嘴葫蘆兒，媳婦在的時候，因為當媽的更偏愛兒子，所以跟女兒也沒什麼交流，更別提現在了。所以年頭到年尾，也就女兒過年回家的時候兩人說兩句，往常基本電話都沒有。陡然女兒來了個電話，老陸驚訝之餘外也是挺高興的，忍不住多念叨了兩句。

「爸，是這樣的，我最近需要點錢，所以能不能...」陸雅支支吾吾半天，憋出這麼一句話。「這樣啊...好的，你需要多少啊，爸過兩天發工資就給你打過去。」老陸聽到女兒的要求，有點小詫異，但也沒太在意，反而內心深處有種欣慰的感覺。這個獨立自主的女兒某種程度上給他這個當爹的帶來了一種壓力，可能有的時候被需要也是一種心理需求。

「我要5萬。」陸雅說到。

「多...多少？」老陸以為自己聽錯了。

「5萬，我要5萬，爸。」這次老陸聽清楚了。「孩子，怎麼一下子要這麼多錢，你要拿去幹啥呀？」老陸有些慌了，以為女兒遇上什麼事兒了。「爸你別多問，我沒拿去幹壞事兒，我需要5萬，這周內就要，你那兒有嗎？」陸雅一字一頓地說。「爸...現在身邊沒這麼多，我今天就去找老闆預支一下，你先別着急，爸籌到了就給你打過去啊..」老陸趕忙說着，女兒第一次管他開口，他不能讓女兒失望。

「那好，謝謝爸，我等您信兒。」說完，陸雅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的老陸皺緊了眉頭，他開始盤算著現在自己身邊還有多少錢。已經出來半年了，除開還給村裏人幫忙墊付的部分媳婦喪葬費用，現在身邊還有1萬多，下個禮拜要發工資了，湊吧湊吧能有小2萬，小文那個兔崽子剛來的電話說要生活費，才上旬給他打過去錢，估摸著趁著自個兒不在家，和那幾個狐朋狗友泡網吧給折騰乾淨了，還得再留個2000給他，那麼管工頭兒那預支下半年的工資，找他借3萬，應該夠給女兒應急。

下了工，老陸火急火燎地去小賣部拎了條煙捎帶兩瓶酒，這還是帶他一起出來的老鄉給他支得招，這個姓王的工頭為人挺爽利，但東北人的他就好個面兒，有工友找他幫忙他一般能幫就幫，但面兒得給足，人就在乎這個。

雖然都是在工地，但工頭肯定不會跟工友們滾大通鋪或者是上下梯，南邊兒那獨棟板間兒就他一個人的，工友們戲稱是「別野」。

老陸來到別野，敲了敲門進去，王頭兒剛好在：「老陸啊，找我啥事兒？喲，還提東西幹嘛，有事找我幫忙？」老陸一邊點頭哈腰給作勢不收的王頭兒手裏塞煙酒，一邊趕忙把自己的想法跟王頭兒透了個底。

「事兒是這麼個事兒，王頭兒您也了解我這人不是不守信用的人，所以提前跟您預支下工資，希望您能幫個忙。」老陸陪着笑臉說到。

「這麼地，老陸啊，不是我不幫你，可你知道我手下也管着百十號人，要是每個人吧，都跟我來預知工資，我哪兒那麼多錢預支，開發商也不可能給我一下預支這麼多項目款項吧，是不是這麼個理你說。」王頭兒吧唧吧唧吸著煙，一臉不耐煩，「我給你出個主意，我有個兄弟呢，是專門做民間小額貸款的，你這種情況呢，本來是不符合貸款資質的，但畢竟我兄弟嘛，我跟他說道說道，到時候你借貸3萬，然後用工資還不就完事兒了么，你看怎麼樣啊？」

「貸款啊...這...利息是...」老陸有些無奈，因為王頭兒的話也在理。「利息你放心啦，我肯定幫你跟我朋友說給你優惠啦，明天我讓他把借貸合同拿過來給你瞅瞅，你就放心吧。」王頭兒三言兩語就把老陸給打發了，老陸只得唯唯諾諾地出了門。

「這事兒...靠譜么...」老陸捫心自問，心裏一點底兒都沒有，但眼下也無他法，只能等王頭兒的信兒了。

第二天，王頭兒把他做民間放貸的兄弟叫了過來，拉上老陸到工地附近的小餐館喝上了，順便把那借貸合同給老陸過目。

「王頭兒啊，還有這位兄弟...是叫李哥是吧，我看這個合同上寫着，我借3萬3，實際到手3萬，然後半年後總共要還4萬，這個利息...不低呀...」老陸齜著牙花子，不解地問到。

「是這麼地兄弟，」一旁王頭兒的哥們，一個叫李哥的趕忙解釋，「這個借款規定呢是公司規定，合同上得這麼寫，你是王頭兒的朋友，這就是走個過場，咱就按3萬借，半年後你直接多還500就行了，當幫你個忙。」

「這樣啊，那好吧，這多不好意思啊，幫我這麼大忙。」老陸也沒多想，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半年借3萬，利息500塊這好事兒哪找啊。

「那就這麼着了啊，李啊，你不是待會還有事么，趕緊跟老陸把合同簽了簽了走人。老陸咱吃喝吃喝完了還得回工地趕工呢，抓緊的。」王頭兒三下五除二把酒給喝了，就開始攆人了。

「行行行，那就這樣，下路我就把錢給陸哥轉過去啊。」李哥接了話茬子，跟老陸把合同簽瞭然後閃人了。

等李哥走後，老陸訥訥地問道：「王頭兒，我聽人說合同不能亂簽，這...不會有啥問題吧？」「放心吧兄弟，這不是老熟人，而你又等著錢用，一般人我還不會告訴他有着路子，你自個兒琢磨琢磨，現如今，你去哪兒二話不說有人把錢借給你的？把心放寬咯。」王頭兒把胸脯拍得震天響，「你簽這兒合同那是人小李要給公司完成的任務指標，所以必須得那個數兒，咱哥幾個該是多少還是多少，你管他借錢，他完成公司任務，互幫互利，公平著呢！」說完，帶上老陸，買了單，就回了工地。當然王頭兒是回「別野」午睡，老陸還得上工呢。

揣著滿肚子疑惑，老陸扎紮實實幹了一下午，累的直不起腰來。這李哥人還是挺好的，問明白老陸玩不轉智能手機，不會手機轉賬，下午6點帶着3萬現金直奔工地給了老陸，總算讓老陸把心放下來了，趁著晚飯時間，老陸準備去銀行ATM機給女兒轉賬。正在這時，老陸那手機又響了：「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這麼美就把你留下來，留下來...」

老陸拿起手機一看，是陸文：「喂，兒子，爸知道轉錢這事兒啦，晚點就給轉...」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陸文開始哭喊了起來：「喂，爸，爸，您一定得幫我啊，不然我死定了...」老陸嚇得寒毛都豎了起來，趕緊叫陸文慢點說，然後接下來的幾分鐘，在陸文哭喪的聲音中，老陸慢慢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