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離婚
八月的江北，烈日如夏。
海州三院，急診，催促聲響起。
「4號床林莜兒家屬呢？費用還沒繳嗎？孩子可拖不得了！」
聞言，一個蹲在角落的青年猛地起身，可隨後雙手卻是顫了起來。
他就是林莜兒的父親，林雲。
可是……哪還有錢？
身上所有的錢，都被他用去『賭』了，可最終的結果卻是——失敗！
『我真的……該死啊！』
林雲心中不住哀鳴，指甲幾乎掐進了肉里。
若不是自己的狂妄自大，莜兒怎麼會到這一步？
又若非那些人，自己又怎麼可能淪落到現在這個不人不鬼的模樣？
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林雲咬了咬牙，上前哀求道：「醫...醫生，先救莜兒的命可以嗎？回頭我一定把錢送來！」
「回頭？」
年輕護士聲音瞬間轉冷，厲聲道：「你女兒的命也要回頭再救嗎？」
這幾個月，她早聽說了林雲的『好名聲』，沒想到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死性不改！
一個大男人，竟然連女兒的救命錢都給揮霍了！
此言一出。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全都是難以置信。
這還是人嗎？
林雲面色漲紅，滿肚子的解釋，最終化作了一句：「大姐，我求求您了！」
其實他哪裏揮霍了女兒的救命錢，而是想一舉治好女兒的病，可沒想到……
「你就是磕頭也沒用！」
林雲越求，護士看他的目光反而越噁心，怒斥道：「你這樣的人，憑什麼生孩子？是要孩子將來和你一起爛在社會的底層嗎？」
「我現在去申請一支硫酸奎尼丁，如果能成，你女兒大概撐到明天早上，到時候再不交錢，就……準備後事吧！」
「小姑娘攤上你這樣的爹，簡直是作孽！」
一通怒罵之後，護士直接進了急診室，好像多和林雲多說一句，她都感覺髒了嘴。
『我也不想這樣啊！』
林雲痛苦的幾乎無法呼吸。
如果知道會這樣，就算是被抽皮拔筋，他都不會動那三千塊！
可是自己明明算好的，醫療卡上的一萬塊錢可以支撐到月底！怎麼會.....
林雲正痛苦想着的時候，身後突然穿啦一陣高跟鞋急促的聲音。
「啪！」
一個重重的耳光便扇在了林雲的臉上，半張臉都麻了。
清脆的聲響后，露出一張凄美的面龐來。
來人是一個女子，年齡二十歲出頭，穿着一身職業套裙，白皙的長腿包裹在黑色絲襪之下。女孩一雙秋水瞳更是溫柔無比，只是此刻卻充滿了淚水，伸出來的手更是不住的微微顫抖。
「林雲，你還是人嗎？！！」
「晴兒....」
聽到這個聲音，林雲甚至不敢抬頭。
李沐晴，他發誓寵愛一輩子的女人。
但現實卻是……自己已經不止一次傷害她了。
「我...我只是想博一把，如果成功了，莜兒就永遠不用遭罪了....」
林雲囁嚅道。
他是真的有理由，可也真的說不出口。
這個解釋，最終換來的只有李沐晴更加洶湧的眼淚和不住顫抖的肩膀。
淚水順着她玉臉不住滴落。
「好，好一個搏一把，林雲，你算算已經賭了多少次了？你自己相信嗎？」
「我吃點苦沒什麼，我可以打三份工，不買衣服，不買任何化妝品，可，可這是熙兒的命啊！林雲，你怎麼這麼狠心啊？！」
李沐晴哽咽的話，像一把鋒利的鋼刀，插入了林雲的心臟。
「我不是賭錢，而是……」
看着李沐晴的面容，林雲解釋的話一下說不出來了，只能賭咒一般的發誓：「我現在就去找錢！晴兒，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嗎？」
「相信你？」
李沐晴呢喃著這三個字。
她忽然抬頭看着林雲，展顏一笑，眼中再無任何憤怒，徹底成了一攤死水。
「不用了，錢我已經找到了，等這件事過去，我們就……離婚！」
「什麼？」
林雲如遭雷擊。
他從來沒有想過晴兒會和自己離婚，或者說，根本沒有離婚的概念。
「晴兒，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林雲有些慌了，忍不住去抓李沐晴的手。
可還沒抓到，就被一隻手給擋住了。
一個戴着金絲眼鏡，西裝革履的高大男子擋在了林雲的身前。
「雲哥。」
男子笑呵呵的道：「嫂子現在心情不好，你情緒又波動太大，我看……還是別有肢體接觸的好。」
「王龍？」
林雲見到來人，神色一變，低吼道，「你怎麼在這？李沐晴，誰讓你找他了？！」
王龍，林雲和李沐晴的高中同學，煤老闆的兒子，海州有名的花花公子！
當年就因為他看上了李沐晴，鬧出了不小的事，要不是林雲家族還在、加上王龍父親又在上位關鍵時刻，說不定李沐晴就要被得手了。
為此，林雲和李沐晴這些年幾乎一直在躲著王龍，沒想到最後李沐晴竟然去找他了！
面對林雲的詰問，李沐晴眼中慌亂一閃而過，咬着貝齒道：「因為……只有王龍能拿出莜兒心臟手術的費用。」
「而且，我也只是答應和明天王龍吃個晚飯，你不要想多了。」
「這是吃飯的問題嗎？」
林雲低吼道：「晴兒，你知道，王龍他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也可以去找……」
可李沐晴卻是根本不聽，直接走進了急診室。
這時，王龍臉上的關切也瞬間消散，似笑非笑道：「雲哥，畢業之後，咱們這也是好幾年沒見了吧？」
「真沒想到，當年一中叱吒風雲的雲哥，竟然混成了這逼樣啊。怎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哈哈！」
「王龍，我們家的事不用你摻和，給我滾遠點！」
林雲怒喝道。
王龍這個人，他很了解，根本就是一個不擇手段的惡棍，如果讓他插手這件事，絕對不會有好結果！
「摻和？」
王龍被指著鼻子罵，卻是毫不在意，笑着道：「我也沒摻和啊，當年約架之後做的約定是，只要我輸了，一次也不能去找嫂子。」
「可現在問題是，現在不是我找李沐晴，而是嫂子她……主動送上門了啊！」
「哈哈哈！」
聽着這猖狂的笑聲，林雲眼睛都紅了一片。
晴兒如果真的去跟他吃晚飯，一定要遭殃的！
「王龍，我知道當年咱們有衝突，但禍不及家人，你有什麼事沖着我來！」林雲咬着牙道。
「當年的衝突？」
王龍噗呲一聲，當場笑出了聲。
邊上跟他來的三個跟班，更是哈哈大笑，看林雲的目光看傻子一樣。
「我說林雲啊，你也太看的起自己了，老子一天幾萬掙着，會記掛你他媽一個臭屌絲？」
王龍樂不可支，旋即臉上浮現出一抹病態的紅暈，獰聲道：「到了這個地步，我也就實話告訴你了，老子……要的就是李沐晴！」
「你難道沒有發現，和你結完婚後…李沐晴身上的女人味更濃郁了嗎？撕，那味道….真香啊。」
他一邊說，一邊湊到林雲耳邊，輕聲道：
「不然你以為……你家那個小賤種醫藥費能這麼快用完嗎？」
「你說什麼？！」
林雲楞了一下，旋即雙眼血紅一片，只感覺胸膛爆炸一般的憤怒，上前一把揪住了王龍的衣領，吼道：
「是你做的！！」
對於每個丈夫和父親來說，妻子和女兒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林雲就算是自己去死，也不讓這兩個女人受到絲毫傷害！
哪怕現在在醫院，林雲也忍不住了，一拳瘋狂的朝着王龍的臉上打去。
而王龍，竟然是不閃不避。
咣當！
王龍倒退，長凳當場被砸翻，刺耳的聲響引的醫院人人側目。
林雲卻根本不管不顧，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讓王龍去死！
可就在他再上前的時候，身後一聲尖叫傳了出來：「林雲，你到底在幹什麼？」
「莜兒現在危在旦夕，你這個當父親的，卻在這打架？你還當莜兒是你女兒嗎？！」
林雲身軀一僵。
卻見李沐晴正站在身後，俏臉上滿是憤怒。
「這一次，我一定要和你離婚！」
「晴兒你聽我解釋！」
林雲急的臉都漲紅了，「莜兒醫藥費的事情，就是王龍……」
「啪！」
今天的第二個耳光。
打完之後，李沐晴滿是歉意的將王龍扶起來，「小龍，你沒事吧？今天的事對不住了，之後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沒事嫂子，雲哥只是太着急，有些衝動了……」
王龍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摸了一把鼻子上的血，擠出笑容道：「而且只是一拳罷了，沒事，咱們還是快進去看看熙兒怎麼樣了，這才是大事。」
「小龍，真的謝謝你了。」
李沐晴感激的道。
就這樣，二人一起走進了急診室。
而站在門外的林雲，反倒像是無關緊要的外人，或者說……鬧事的流氓！
臨關門前，王龍回頭看了一眼，眼中的戲虐終於不再掩飾，甚至比了個口型。
『雲哥，嫂子……我就不客氣了！』
「我草你媽！」
林雲紅着眼就沖了過去。
但他還沒踏出一步，邊上王龍的三個壯漢跟班已經圍了過來。
……
十分鐘后。
毗鄰醫院的清水湖，林雲死狗一樣的被扔在了地上，身上滿是污血。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一條腿已經被打斷了！就算養好，也註定是個跛子了！
所以，他即便雙眼充血、憤怒，也只能眼睜睜的做完這一切的兩個壯漢，在自己身上不屑的吐了口痰，這才轉身離開。
但林雲不在乎。
他只在乎小晴和莜兒，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所以，哪怕腳踝處痛入骨髓，鮮血不住的流淌，他也掙扎著朝着醫院的方向蠕動。
一米，
兩米，
三米，
……
沾染著鮮血的爬行路徑，在五米的位置上，徹底停了下來。
林雲，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
而一個普通人，在腿骨折、腳踝斷裂的情況下，怎麼可能繼續前進？
而就在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林雲一顆心徹底被絕望充斥的時候。
突然，他放棄了掙扎，有些神經質的笑了起來，甚至有些瘋狂。
「我真傻……」
這句話之後，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林雲竟然能夠動起來了！
他開始一點一點的，朝着湖邊開始移動。
……
與此同時，清水湖畔的別墅群中。
一位身着唐裝的老者正帶着女子來到湖邊晨跑，身邊還跟着一個保鏢。
湖很大，但適合跑步的地方只有一個區域，很快三人就發現了林雲。
「跳河嗎？」
女子身材火辣，神色十分清冷，見狀頓時皺眉：「大清早就這麼晦氣，真倒霉。」
保鏢目光滿是不屑。
在他看來，男人，只要卵子沒斷，就能爬起再打一場！
跳河能解決什麼問題？
唐裝老者則是停下腳步，駐足凝視片刻，突然開口道：「阿彪，去把人救回來。」
「這…是！」
阿彪楞了一下，立即點頭。
這位老爺子的話，可不是他能質疑的，哪怕他曾經在海外雇傭兵界有着赫赫聲威。
清冷女子疑惑道：「爺爺，有必要嗎？」
「相見便是緣分，救他一命好了。」
唐裝老者搖了搖頭，沒有多說。
幾分鐘后。
阿彪臉上帶着怒色回來了。
「老爺子，他不願意！」
這小子，也太不識好歹了，自己剛才可是明示了老爺子可以幫他解決困難了！他竟然還……
「嗯？」
清冷女子秀眉瞬間蹙起，忍不住道：「喂，那邊那個沒卵子的，你就這麼想死嗎？」
沒有絲毫回應。
清冷女子還從未被這麼無視過，不禁罵道：「問你話呢，找死是吧？」
「嗯。」
林雲這次開口了，神色十分平靜。
他此刻絲毫沒有在醫院的衝動，身上橫流的鮮血，更是不存在一般。
「呵呵，簡直視死忽如歸了！」
聽着林雲的話，女子不禁譏笑一聲：「看你這一身血，是被人打的吧？那時候怎麼不硬氣呢？現在跑這跳湖了，倒數勇氣倍加，我看，不如——讓我送你去死啊？！」
「好，那你殺了我吧。」
林雲目光轉向他，神色漠然。
「你！」
女子目光都帶着一股殺氣了。
以她爺爺在海州的地位，還從來沒有人敢跟她這麼說話過！
可問題是……人家就是找死，你能怎麼辦？
是以，清冷女子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林雲走到湖岸，卻是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這時，林雲才停下腳步，目光投向遠處的唐裝老者，淡淡道：
「老先生，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你想救我，那我日後……便送你一場前程。」
說罷，在唐裝老者祖孫二人的注視下，林雲後撤一步，當場墜入湖水。
轟！
浪花飛濺，人影消失。
見到這一幕，清冷女子又好笑又好氣道：「這小子還真敢說，知道爺爺您是誰嗎？還送前程！是做鬼來送嗎？」
保鏢更是滿眼鄙視。
這種人他見多了，活的時候螻蟻一般苟且偷生，臨死了，勇氣來了！
又是故弄玄虛，又是放狠話，什麼十八年之後一條好漢…..可之後呢？
人都沒了，有個屁的之後？
歸根到底，懦夫而已！
老者則是莞爾一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他處的這個位置，見的比阿彪都不知道多少倍，何況一個走投無路的青年。
不過是自己偶然發了善心，想要伸手拉這個少年一把罷了。
不過既然人家一心求死，也就罷了。
「走吧。」
老者搖了搖頭，直接轉身。
女子也絲毫沒有停留，有那個時間，還不如考慮下，晨練之後的早餐吃什麼重要呢。
突然。
就在阿彪也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諾大一座清水湖，突然沸騰了起來！
波濤滾滾，洪水滔天！
就彷彿有什麼蒼天巨獸要從湖底出世一般！
隨後，
在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
驚雷炸響，烏雲滾滾，蒼穹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