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唇語驚情(一)

第001章唇語驚情(一)

唇語驚情(一)

(A)民政局。領證。

46歲的男人,真是一個奧斯卡小金人兒,可以信手拈來的年紀。

想演誰,就是誰。

不露馬腳,爐火純青。

我一看他左顧右盼,躊躇不前的樣子,心一下竄進嗓子眼裏——完蛋,果然是騙子一枚。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兒,通體的寒徹,稍事舒緩。好吧,縱然他瞞着我殺人放火,今天也得把結婚證兒領咯!

我壓根兒就不打算跟他結婚,更沒有哪怕一丁點兒的逼他離婚的念頭。

可昨晚,他竟亮出一本兒嶄新的離婚證。

那沒撤,我只好揪着他來這兒再領一回。

我29歲,心智健全。愛啦情啦欲啦,先撂一邊不說,投桃報李,總是最起碼的德性吧。

他因我而流離失所,我不得還他一個暖和的窩兒呀。

「走啦,快到咱們了。我說陸鳴川,你是老爺們兒嘛?」

「柳心兒,你別衝動……眼下這樣湊合著,不挺好嗎?」

「好個屁!鋪蓋捲兒都扔出來了,鋪哪兒?鋪馬路上?」

「我有地方住……畫廊後面兒,不就挺好么。」

「好個屁!領了證,名正言順地跟我住呀!」

「不急,不急,我,我……我有事兒說。」

「說啊!殺人,放火,詐騙,販毒,還有啥瞞着我的。」

「那倒沒有……我,我今年53了。」

「什麼!你53了!……不對!還有!繼續!」

「絕無其他!我陸鳴川,對天發誓!」

「哎呀媽呀,你嚇死我了。屁大點兒的事!走啦,叫到咱們了。」

「我說柳心兒,可別後悔。」

「幹嘛老頭兒,想嚇唬我。」

陸鳴川,真的算不上「老頭兒」,假如你不怎麼糾結身份證的話。

陸鳴川給我的第一印象,別說53歲,說他四十剛出頭,我都信……又黑又密的頭髮,直挺挺的身板兒,稜角分明的臉頰,眼角的魚尾紋,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我喜歡他穿黑色高領衫的樣子……嗯,也就五分之一個阿蘭德龍吧。純黑的底色上,竟然不沾星點的碎發和皮屑,於我而言,便是潔身自好,生機盎然的表徵。

我的主治醫生,曾經漏過一嘴:以毒攻毒,副作用大吧,見效卻也極快,比如,阿托品。

高曉曦,從她縱身一跳的那刻起,就折磨着我,整整八年。

我的阿托品,必須陸鳴川呀,連高曉曦都「躲著」他。

沒有高曉曦的夜晚,睡得很過癮,一覺天明。

見他第一眼,我就有點上頭,不,應該叫上癮。

他能讀懂我的唇語,很會作妖。

(B)一年前。畫廊。

我沒有車位。每天回來,總要在小區對過的便道上,着急忙慌地搶車位。

芬芳!哪兒來的芬芳?……什麼鬼!

後視鏡里,左邊是煙熏火燎的燒烤攤,右邊是熱氣騰騰的拉麵館,中間擠出一道小「縫」,豎着一塊窄窄的招牌,像是一間小畫廊,名叫「芬芳」。

在我爛熟的地盤兒上,突然冒出一間不著調的畫廊……幾個意思?是你嗎,高曉曦?

我的室友高曉曦,一張A4紙般平庸的女生——木訥,寡淡,羸弱,精心裝飾出來的沉靜,超脫,乃至透出略略憂鬱的調調。

在我爛熟的男生里,他們經常拿我,跟高曉曦比劃。毫無懸念,我是女王……呵呵,而我渴望而不可及的那位男神,卻冷不丁地鑽進了高曉曦的羽翼里。他那乖馴而滿足的眼神,令人作嘔,卻不怪他。像高曉曦這號「裝」調調的女生,最會給男生種蠱。

高曉曦,喜歡畫畫,僅僅在筆記本上,用鋼筆信手塗鴉的那種水平。在餐廳,我甚至撞見過她在紙巾上畫畫。

她怎麼可能有間畫廊呢?她是一個沒用後來的人。

哪兒哪兒都有她的影子,無疑,她也給我種下了蠱。

「您好。喜歡什麼?」

「哦,我不買畫,我也不怎麼懂,隨便看看。」

「噢,那好,那您隨意吧,我先忙着。」

中年女人,白皙的臉龐,和煦的眼神,高挽的髮髻。假如,她那酒紅色高領羊絨衫上,再佩上一串珍珠或者琥珀吊墜的話……沒錯,她不是老闆娘,就是合伙人。

遺憾極了,她的確罩着一件印有「保潔」字樣的夾克衫。

她是挺忙的。看樣子,她要趕在打烊前,把這巴掌大點兒的畫廊,再仔細清掃一遍。她戴着塑膠手套,手裏攥著抹布和清洗劑,擰乾的拖把就立在腳邊。

我真的不懂畫,但最起碼的觀賞難不倒我。一邊瀏覽,一邊瞎猜,素描,水粉,油畫……什麼呀,這都是?幼稚,粗糙,賣弄,做作,該不會都是美術生們的習作吧?

「沒錯啊。大多都是學生們的作品。我呢,喜歡看他們成長!」

我周身一個寒噤。他從身後摁着我的肩膀,淡淡的煙味,起伏的胸膛,他的下巴頦,似有似無地,摩挲着我頭髮……不怕,也沒覺得討厭。

「你,你會讀心術?」

「是唇語。你的嘴唇在動呀。」

「你說喜歡『成長』,你是他們的老師?」

「怎麼會呢,我是生意人。」

「可你,卻不怎麼會做生意呀。」

「噢?怎麼說?」

「你看哈,蹩腳的水粉和油畫也就算了,這些算什麼呀?……喏,這幅,還有這幅,幼兒園的蠟筆畫,中學生的連環畫嗎?」

「那些畫,本來就是一個人,自幼兒園,小學,中學的作品呀。」

「別說了,好恐怖。」

「恐怖?怎麼說?」

「只賣一個人的作品?那還是畫廊么,改名『紀念館』得了。」

「嗯……你別說,是有點兒『紀念館』的意思。」

「是吧,你這生意經,有問題吧……」

驚悸過後的體溫漸漸回升,我卻無可救藥地失去了平衡。

起初,只有頭髮有感覺,很快,失去重心的我,倚在他的肩窩。可我還想繼續,把整個人縮進他的胸膛里。

想轉身,想吻他……該死,這是什麼地方!

我劇烈地咳嗽起來,身子假裝前仰后傾之際,趕緊瞟了一眼保潔阿姨……她看着我倆,見怪不怪,無動於衷。

耳根兒滾燙,我有點兒恨她……不然,我想繼續釋放。

「阿姨,明天你不必來了。」

「行啊,陸老闆,那我後天過來吧。」

「不,今後都不必了,我這裏不需要了。」

「陸老闆,我可以減工錢的,讓幹啥都成啊!」

「不,真的不需要了,我這就給你結清!」

我傻了,我就站在他倆中間,急得直跺腳,眼淚都急出來了。

「誒!你瘋了嗎?幹嘛欺負人?非要當着我的面?」

「我懂你的唇語呀……好了,畫廊要打烊了,再見。」

我倆交換名片后,黯然卻又不無得意地離開畫廊。

他那轉瞬間的冷酷,殘忍,不近人情,為誰呢,只為博取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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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編劇的私密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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