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也許是杞人憂天吧
於是，當天下午的這個討論會，在不斷跑題和不斷回歸主題的循環中持續開了四個多小時，然而最終趙老師還是沒能講到三酸二鹼的內容，大夥就面露疲態東倒西歪起來。
除了話題有些深奧無趣以外，還有一個原因是上午的實地勘察讓每個人都起的很早，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什麼像樣的休息，不少人因為實在是太困，加上又輪不到自己發言，或者是討論內容與自己的興趣太遠，所以不少人從一開始就坐在座位上哈欠連天昏昏欲睡。
眼看着討論會開到這個時候，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進入了昏睡狀況，孫老及時提議討論會暫時休會，未盡議題待晚餐後繼續。
不少人立刻表示贊同，有些人已經等不及別人表態，就站起身來準備離場了，於是伴隨着拖椅子挪桌子的嘈雜聲，片刻之後，餐廳里的討論會就曲終人散，大夥各自回自己的宿舍休息去了。
然而孫老趙西河朱存向顧晉巴楓田王雪這七位「穿越事務協調小組」的成員還必須留下來善後。
這幾位不僅要整理會議記錄，還要去找安娜妮可了解援助物資搜集進度，然後再安排協調明天的活動等等，總之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還真不少。
等幾位商量定了各項安排，準備各自回宿舍時，細心的孫老發現老王好像有些話要說。
「老王啊，你今天挺能說的，把那幫年青人給訓了一頓，這倒是提醒了我，突然發現你的觀點在咱們這群人里挺有代表性的呢！還有，感覺你有言猶未盡的樣子啊。」
孫老坐在老王對面沒有起身，其他成員聽到孫老的說法，也沒有立刻起身離去，而是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要我說，老王的話糙理不糙，重大議題，要經過充分討論，權衡利弊，確實不能由著這幫熊孩子熱血鼓噪！」
旁邊的巴楓田一邊回應着孫老的話頭，一邊把筆和紙收拾到文件夾里。
「雖然是熊孩子，但也是一群有激情有理想的孩子，我總覺得他們的朝氣蓬勃值得鼓勵。」
老朱針對熊孩子的提法評價了一句。
「等我給他們訓練訓練，應該能成為優秀海員。」
顧晉雙臂抱胸，往椅子背上一靠說道。
「哈哈，挺佩服你顧船長的，一句出海買丫鬟給他們娶媳婦的話，就把這幫年青人給引到正道上了。」
「嘿嘿，老朱的評價一語中的！顧船長不愧是跑船的船長，做事乾淨利落，還務實果斷，現在我仔細想想，顧船長的兩年內就出海貿易的計劃還真的可行！」
「這也算是我們的一個對外部世界的試探行動吧……」
老王點頭同意孫老的說法。
「這個出海買丫鬟計劃不僅鼓舞士氣凝聚人心，還順帶實戰演習，而且目標明確，輕裝上陣進退自如！我越想越覺得是一個絕好的建議。」
老朱也在旁邊點贊道。
「唉，你們說的都有理，不過，剛才我確實是突然有點想法，或者是擔憂，想跟你們幾位認真交流交流……」
「嗯？老王啊，你是想說關***朝的事情吧？」
「嗯，關於我們對待清朝的基本態度，本人認為老王的想法挺有意思，雖然我覺得很功利，哈哈，沒啥沒啥，您老其實說的很好，我是基本贊成的！」
「連你老巴這麼野雄心勃勃的未來金融大鱷都說贊成啊？那你們說，我們是不是真的老了？都只是一心只想過安寧日子，好像確實有點缺乏激情和理想了，你們覺得呢？」
顯然老王的話中有一點反省自身的意味。
「嗯，既然咱們是大概率穿越到清朝康熙年間，這個問題討論一下沒有壞處，老王你說說吧，我們也想聽聽你沒有講完的高見呢。」
「那我就說說了，希望不是杞人憂天……」
王達士身體靠在椅子上，雙掌輕拍桌面，看了看左右在坐的幾位說道：
「王工，剛才你的說法我能理解，你都是孩子她娘了，考慮問題自然跟單身漢們的角度不一樣。不過，我認為這不完全是這幫年青人的激情和理想問題，而是世界觀的問題！
是的，我確實是挺煩那幫孩子成天喊打喊殺的，把征服世界橫行海洋之類的所謂理想掛在嘴邊，也許我是真的老了，雖然我在思想上從來不服老——但我擔心的是未來！
我的人生經驗和歷史的經驗已經告訴了我們——民族主義的思想如果沒有理性作為邊界的話，那條道路有很大的概率通向種族主義，進而發展到軍國主義。
咱們最近可是沒有少聽那幫孩子們的言論對吧？典型的民族種族至上思想，滿嘴皇漢，開口就是戰爭，動不動就馬踏四方……
哎，我就是有點想不通，都特么是苦孩子出身，是什麼樣的教育讓他們有這種觀念，你們說是不是？」
「放心吧，這是思維慣性，他們還沒有轉變角色呢，因為咱們都是底層老百姓嘛，底層百姓在和平時期靠什麼翻身？難道靠拼爹嗎？」
顧晉笑着回應道。
「顧船長這話一針見血啊，亂世出英雄嘛，天下不亂，屌絲靠什麼上位？所以越是屌絲，越是鐵血……」
「關鍵是每個屌絲都覺得自己一定是天降大任，以為天下打亂了，自己就有出頭之日了，其實真實情況不是那樣——絕大多數都是炮灰而已……」
「沒錯，還有一種屌絲，被現實打臉啪啪的，但是假酒一喝，就又變成鐵血戰士幻想着大殺四方變成人上人……」
「說穿了，還是角色轉變問題，到現在還沒有轉過來等這群人發現自己其實是理性的最大收益階層時，應該不會那麼鐵血了。」
「顧船長說的對！確實是角色轉變問題，事實上，如今都是穿越人士了，別忘了咱們是人均一百公斤黃金加一噸白銀的富豪，等他們琢磨過味來了，就不會成天喊打喊殺的了。」
孫老聽了大家都議論立刻點頭表示同意顧船長的觀點。
「但也難免有野心勃勃的要改造世界的理想主義者呢，我就怕這些年青人有這種所謂的理想。」
王雪有些擔心地望着老公，於是老王接着說道:
「所以你們說的情況我都有同感嘛，現在也正想跟你們議論議論這個呢，雖然說那些話、發表那些言論是他們的自由權利，但是，如果他們，當然也包括你我，在這個世界身處底層，人微言輕的話，那麼說說也就罷了！
可是咱們穿越后情況就不一樣了對吧？動不動就菊花電鑽反清復明徵服世界什麼的，難免以後會影響我們的決策和判斷，甚至會影響我們的發展道路，你們認為是不是這樣？」
「嗯，所以這個問題首先事關我們自己的切身利益，當然，如果不出大錯，我們今後也會有子孫，所以未來走什麼樣的道路也關乎我們的子孫。」
孫老一臉嚴肅地附和老王道。
「……孫老說的是，現在呢，他們還年青，說說這些還只算是言語激進一時嘴爽，但長此以往下去，我擔心咱們這群人里真的可能會出現戰爭狂熱之士呢！
到時候又該怎麼辦？說老實話，咱們穿越后只要團結一致不出意外，我們的力量遲早會變強變大。
而且他們也遲早會接我們的班，那時他們就變成了掌握著公權力的大人物了呀！
我很擔心咱們這群人里出拿破崙式的人物呢！然而在這個世界的拿破崙，其力量還是有限的，這位第一帝國的皇帝雖然有軍事天賦，但他沒有穿越者的金手指對吧？因此他給國家給人民造成的災難還算有限的。
但我們之中如果出現這樣的人物，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呢？如果，我是說如果，萬一不小心，讓民族主義加民粹主義大行其道，最終還出現了一個希特拉式的人物怎麼辦？！
到那時，妮可所說的太古代人類大浩劫很可能會在咱們的新世界爆發，而且是提前爆發！關於這個，你們別以為我是在危言聳聽……」
「王老，有這麼嚴重嘛？」
「年青人有激情有理想，也不是什麼壞事，咱們不都是年青過來的嘛？」
「唉，你們啊，還是別掉以輕心的好，我老王一把年紀了，走南闖北的，看過的、想過的人和事不算少了，有一個人生經驗想給各位分享一下——對於掌握著公權力的人來講，理性比什麼都重要，所謂有理想有激情並不是什麼好事，如果這個人還是一個集大權於一身的，那就十分危險了！
事實上這樣的人給國家、給老百姓和這個世界帶來的福祉將遠遠少於帶來的災難！
孫老，你也是研究過歷史學的，你掰着手指頭算算，那些國王們、梟雄們、大帝們，在人類歷史上幹了哪些像樣的偉大業績呢？
恐怕是對人民的折騰遠多於安寧，對社會的破壞遠大於建設吧？
總之就是災難遠多於幸福，悲劇遠多於喜劇對不對呀？而這些個所謂的大人物們，最終的結局就是人亡政息！
當人們回顧那段歷史時，除了不堪回首的一片狼藉，還有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地雞毛外，剩下的不過是一場鬧劇而已！你希望自己的後代也要經歷這樣的歷史嗎？
再看看那些大人物中的大多數者，當初不都是一群志向遠大，理想豐滿，激情四射的年青人嗎？」
「嗯，記得有一位歷史學家說過一句話，大概的意思是：凡是歷史上沒有偉人的默默無聞的時代，對人們而言都是幸福時代，大概說的就是你這個意思吧」
老朱看着窗外搖弋的樹影有些出神地回應道。
「所以啊！還是趕緊給這幫熊孩子找媳婦成家吧，有孩子媳婦拴著，再野的心也能收住不是嗎？一個不夠就找兩個！累趴下這幫熊孩子！看他們還成天喊打喊殺不！」
「哎！王工，這可是你說的！」
「我……說什麼了？」
「一個不夠就兩個……」
「哎哎！那是一時着急，趕緊忘掉！但是媳婦肯定是要給他們找的，不然的話，會很危險……」
王雪說着又瞟了一眼顧晉，發現後者正在本子上記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