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大副李三多

某遠洋公司所屬貨輪的大副李三多，男，今年二十六歲，畢業於某個歷史悠久的航海技工學校。在一次沉船事故中，他被倒扣在一艘傾覆的巨輪船艙里失去了生命。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是醒著的，心如止水般望着天花板發獃。

李三多是個孤兒，自打記事起，他就沒有所謂「家」的概念，當他的頭腦里成長出自我意識的時候，家對他而言就是孤兒院裏的集體宿舍，或者是高中和職業學校的寢室，當然，也許還有一個獨立的小房間，那裏面有一張單人床和幾件簡單而樸實的傢具，那是他生平唯一的一個獨立的私密空間，是他成長為一艘遠洋輪船的大副時，遠洋公司分配給他的單人宿舍。

因此，當他第一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就是躺在一張單人床上，再抬眼看到房間里的單人沙發，那一瞬間，讓他覺得自己只是剛剛從一次普通的睡眠中醒來。

一張單人床和幾件簡單而樸實的傢具，自己這是躺在在遠洋公司的單人宿舍里嗎？不過，床頭上那的一大堆叫不出名字的儀器設備告訴他，自己絕不是在單身宿舍里。

有好幾次，窒息的感覺讓他屢屢從噩夢中驚醒，每當他醒來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夢境裏還是在現實世界，也許，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夢幻的吧……

此時，他又從噩夢中驚醒了，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發燒，心跳加速，渾身戰慄，血液在身體里澎湃地流淌，太陽穴一陣陣激蕩，時不時有一種讓自己一躍而起的悸動，彷彿身體里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在左衝右突，這種神秘的力量想要帶領自己的靈魂脫離這具軀殼。

然而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在幾個小時前的一個決定性的選擇造成的。

經過李三多的同意，妮可給他注射了某種紅顏色的針劑，他不知道那個針劑叫什麼名字，當時妮可告訴他，那個紅色的液體就是他即將獲得重生穿越的前提條件，是去那個三百年前的新世界開始新生活的資格證，好吧，那就注射吧。

他不想死，儘管穿越后再也沒有機會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但是李三多早就想通了，既然你們在我剛剛出生時就把我拋棄，那麼這輩子不見也罷，不然的話，即便見面又如何廝守相處呢？

我是一個人，人類之子，這就夠了。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李三多身體中的悸動才漸漸的平復，此時的李三多頭腦變得異常清醒。

房間門突然打開，一個女人裊裊靠近他的床，俯下身子望了他一眼，微笑道：

「醒了？很好，因為你的體質比較特殊，對人體廣譜疫病免疫劑有些過敏，好在你的身體挺過來了。」

「妮可小姐，我能見一見船長嗎？」

「顧船長年齡比較大一些，目前的身體狀況還不允許見外人，他需要一段時間的深度睡眠來恢復全身的細胞功能。因此你們近期無法見面。」

妮可的回答很有耐心，而且和顏悅色，讓聽者很放鬆。

「哦，那……我能起床到外面走走路嗎？」

「完全可以，你的房間左右隔壁都是年輕人，他們比你們來得早一些，因為年輕，所以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你可以跟他們聊聊天，相互熟悉一下，搞好關係，這些人畢竟是你穿越到陌生新世界的夥伴。」

妮可說完這些就離開了。

然而李三多起床后並沒有去串門，因為此時的他正在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著。

窗外，藍天白雲，遠方是碧綠色的大海，透過海岸一線茂密的紅樹林，還能隱隱約約看到白色的沙灘，那景色美麗極了。

不過，半個小時后，有人卻主動找上門來了。

房間里進來了一位面色白皙而清瘦年輕人，當他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時，並沒有打擾到獃獃地望着窗外的李三多。此時此刻，這位原遠洋輪船的大副正拿着一副軍用高倍望遠鏡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窗外。

遠方是一線白色沙灘，數公裏外的海岸上停泊著一艘輪船，李三多在望遠鏡里一眼就認出那是一艘萬噸級的輪船，而且一艘二戰時期的老船----自由輪。

在這艘船的旁邊，還有一艘帆船，從外觀尺寸上看，排水量至少有一千噸，李三多心說，這算是大帆船了吧，雖然從身形體量上講，跟她身旁的自由輪相比，就像在水面上依偎在母鴨子身旁的未成年小鴨子。

「李哥嗎？我叫岳楚，是你的鄰居。」

岳楚站在門口望着李三多的背影輕聲開口說道。

後者聽見有人說話，趕緊放下瞭望遠鏡，眼睛離開窗口，眯了一下眼睛以適應房間里的光線。

「啊？哦……坐啊！你好！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岳楚……」

「哦……哈，不好意思，自從我醒來到現在，除了跟妮可對過話外，還沒有跟任何人有用語言交流過，舌頭有些遲鈍……呃……岳楚是吧？」

「李哥是海員？對於我而言，這是個傳奇的職業。」

岳楚沒有直接回應李三多剛才的解釋，而是徑直走過來坐到窗前的沙發上，與李三多相向而坐。

「岳楚……你……有沒有一種……感覺，這個世界是虛幻的？」

面對他回到這個世界后見到的第一個陌生人，沉默了半晌的李三多突然向坐在對面的年青人發問道。

「有，剛剛開始的時候有，但我很快就認識到這並不是虛幻，而是現實世界。」

「你好像年齡不大……」

「今年十九歲，是實歲，嗯……嚴格意義上講，這是我失去生命之前的年齡，我在這裏已經兩個多月了，但感覺就像，怎麼說呢，過了一輩子……」

岳楚斟酌著辭彙慢慢慢地回應道。

「是哦，我也有一種時間過得很慢的感覺。」

「這確實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剛剛醒來的時候覺得時間過的很慢很慢，妮可後來告訴我說，這是一個人重生后大腦對時間流逝尚未適應的後果。」

「我的那種虛幻感很奇怪，有時候哪怕觸摸到實物也沒有感覺……」

「那是因為神經元細胞還沒有完全恢復，多來幾次深度睡眠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

「哦，是嗎？我還以為是精神上的問題，鬧半天是物理問題……」

李三多突然笑了。

「不過心理問題多少也會有一些，而且每個人重生后的感覺都不會完全一樣……」

……

兩人的對話就這樣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直到他們感到肚子餓了，岳楚這才輕車熟路地把李三多帶出房間，走下樓梯，來到走廊里的另外一頭，那裏有一個大廳。岳楚告訴他，這裏是他們吃飯的大餐廳。

此時餐廳里的大餐桌旁，三三兩兩地坐着幾位年青人。

「是當海員的李哥嗎？這麼快就醒了？恭喜恭喜！」

餐桌旁邊的幾個年輕人正在吃飯，其中一位個子挺高，身體也很壯實的年青人，他的座位正對這餐廳大門，看見兩人進來，眼睛一亮，趕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年青人走過來雙手抱拳，笑嘻嘻地跟李三多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