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

沈良娣有沒有身孕，汪靜姝不知道。想着派人去她院子裏詢問，可轉頭覺得這事也不什麼大事，便放下了。

又過了三五日，汪靜姝正在看賬目，一旁坐着朱沛逗弄著兩女兒，翻了又翻，便提及了沈氏寅吃卯糧的事，「不知是不是沈妹妹有喜了？這般會吃。」

「她不會生育。」

汪靜姝錯愕。母后把一個不會生育的女人送進寧王府做良娣？這事兒連王爺都知道？

說起大人間的事朱沛不想讓孩子們聽得，就讓乳母抱走。然後說了整件事原委。

原本選秀的時候皇后選了大沈氏，欲冊寧王良娣，卻暗地裏調查大沈氏，發現她無生育能力，皇后欲向沈家問罪，秀女身有疾病卻敢欺瞞皇家，此乃欺君罔上。沈家為了救一族才奉上另一個女兒小沈氏，並承諾全族支持寧王來日稱帝。

「獻上小沈氏保得全族性命，又支持王爺來日登基稱帝，大小沈良娣都成了妃嬪。看樣子也是一樁划算的買賣。最要緊的是小沈良娣是能夠生育的。」可汪靜姝奇怪的是，「只是王爺前頭更寵大沈氏，怎麼不寵小沈氏，這樣也可能有個子嗣，好讓沈氏全族有個依託，不至於以後全族叛亂。支不支持……這種事誰能預知未來。」

可說完又心生懊悔，她偌大的汪氏全族都未曾因為她是寧王妃而效忠寧王。

想人家沈氏的事……又何必多提？

朱沛卻坦言，「若想得到江山，要全靠女人，終究不能長久。」想起大沈氏，「她到有幾分韻味。」

汪靜姝呆怔，很少見王爺在她跟前提及另一個女人，以前跟他關係不大好時也只對側妃的感情不掩飾罷了。猛然想起側妃，「王爺喜愛沈妹妹那是她福氣。那她寅吃卯糧的事……我怕這麼個吃法，也不夠每日用度的。」

朱沛不以為然，「她若再拿不出銀錢了，自然就少吃了。何必管她……」

「正是呢。」

兩人一時無話。

靜坐一炷香。

朱沛細細盯着茶盞里的茶浮，還冒着氤氳，「我打算過些日子安排了馬車，護送側妃離開平州。」

什麼？離開平州？

為什麼？

汪靜姝更驚呆。

朱沛又交代：「再過段日子寧王側妃離逝。煩請王妃為她厚葬，擇一塊風水寶地。」

寧王側妃離逝……

護送側妃離開平州……

所以他決定放了側妃？

汪靜姝瞪大了眼，「您確定這麼做？」頓一頓，「她一走，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天涯海角……」

她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捨不得側妃了。

朱沛沉默良久，原本他不允許側妃離開是因為天下未定，可如今……

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同樣這也是無奈之舉，必然之舉，「和憲長公主那裏又要有動作，我已決定用側妃的葬禮直接除去她在平州的所有勢力，所以側妃的葬禮要格外隆重佈置。」

汪靜姝瞭然，心裏頓感輕鬆又有些難過，「那麼爾嫣以後的去處都安排了嗎？」

朱沛並沒有做安排。他深知爾嫣喜愛自由不喜歡被人安排，「天涯海角，她願意去哪就去哪吧。」此刻他的心情很糟糕，「這件事，你跟她提吧……儘快。」

汪靜姝沉默。

用側妃的假死除去和憲長公主在平州境內的所有勢力……

沒兩天，汪靜姝想了許久，決定跟側妃提了。兩人真正坐下來促膝長談。

很難得的。

「王爺……他，想利用你的假死剷除和憲長公主所有勢力。」汪靜姝支支吾吾的…讓她說這個事真的有點困難，「他會放你離開。」

陳爾嫣沉默良久，「這件事對他格外重要，是不是？所以他才願意放我離開。」

「是。」

陳爾嫣問：「假死…但是……長公主會信嗎？」

汪靜姝一時半會尋不到說辭，她哪裏知道他如何部署，若真知道她是假死……「他……已經安排好了。你可以安心離開王府。天涯海角，從此以後你不能再是寧王側妃也不能再姓陳。更不要在平州和京都出現。」

陳爾嫣不傻，什麼都猜到了，「也就是……如果知道我是假死，會有麻煩？」

汪靜姝沉默。

陳爾嫣低着頭抿了抿紅唇，「那天我是真死，情況會如何？」

汪靜姝瞪大了眼抬眸看她。

她要自盡？

突然陳爾嫣跪下行大禮，「煩請王妃看在你我曾結盟的份上替我安排兩個丫鬟的去處，環佩和紫蘭。她們從小伺候我，我答應過她們將來要為她們找戶好人家的。」

汪靜姝覺得她存了死志。為了王爺能順利剷除長公主勢力……

「我，答，應。」

陳爾嫣笑了笑，她再無牽掛。

……

很快寧王府傳出寧王側妃生病，陸續拖了一個月。

一個月以後，寧王側妃陳氏離逝。

寧王下令為心愛的側妃大辦葬禮。

整個王府一片縞素，人人哀戚悲痛。

停靈誦經十四天。

過後入葬。

直至入葬那天，角門那邊悄悄出去了兩個人影。

一身素凈衣衫的汪靜姝攜淚眼婆娑的柳盈盈一同目送她們兩人離開。

——姝姝，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喚你。以後這個世上沒有陳爾嫣，唯有傅書華。遠走的傅書華也從不認識平州的王爺王妃。只願兩人心想事成，得償所願。亦感念主子曾經的照拂，此去，必不會再見，我會日日替你們祝禱，唯望珍重。

——從此天涯海角，嫣嫣你一定要珍重，一定要幸福，去尋找你自己的生活，你是蒲公英，你是自由的。忘卻前塵往事，若身邊有了可靠的伴侶，千萬別再痴痴的想念天上的人了，一定要努力抓住眼前的幸福，憐取眼前人這話送你才最合適。

——後會無期，珍重珍重。

隨着角門輕輕關上的那刻，汪靜姝眼角的淚悄然滴落，相處幾載，同她倒生了幾分真情意。她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了，應該為她高興。可整個王府里還會有跟她一樣純良的人與自己相伴度過深宅後院的生活嗎？

「她解脫了，離開了王府。會有自己新的生活。王妃，我們該回去了。」柳盈盈死死咬住嘴唇試圖不讓自己哭。

——側妃姐姐，以後不再見面了。

——盈盈，我會想你的，無論在哪兒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想你。以後你就跟王妃吧……

「是呀，她解脫了，我們應該為她高興。不是誰都能做到無牽無掛的離開，不是誰都能做到拋卻一切的離開……」

兩人相攜著轉身離開的那瞬，遠遠望去，那端佇立着王爺。

汪靜姝突然想笑，這個男人有點嘴硬。

他還是來了，明明嘴上說不送人家。

片刻三人面對面互視。

「王爺——」

片刻柳盈盈悄悄退下。

朱沛扶著汪靜姝一同往正院走。汪靜姝笑他，「你還是來了。」

「如果我不來，你會怎麼想？」

汪靜姝漸漸釋懷他與人家的過去，「那你最無情義了。我不希望自己愛上一個太過冷心冷麵的男人。」

朱沛說：「是她自己選擇離開的……可不是我逼她的。」

「可人家到底還是把冰清玉潔的身子給了你。在最後一夜。」

朱沛驚訝看她。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那夜她悄悄見了你，把自己獻給了你。」汪靜姝其實什麼都知道，「按理，她不該再要離開，可為了你的大業，為了你要剷除長公主的勢力，她到底是走了。」

本來人家還想自盡的。

朱沛沉默。

汪靜姝冷淡，「忽然覺得你辜負了人家。」

朱沛抓住她的手，「那我不能再辜負你。她走了也好，以後你不用再擔心我的心裏有她。」

汪靜姝笑了反問：「呵，你敢說你在往後的歲月里能夠徹底忘記？」

「也許……真不能。」

兩人迎著陽光。

汪靜姝表現的豁達大度，「不忘就不忘吧，反正我也忘不了她。」然而她心裏也堅信隨着時間的消耗，他會忘記從前。

朱沛環住她，「以後我只有你了。」

汪靜姝緊緊抱住他，「以後我也只有你了。」

以後……無論榮華富貴無論刀山火海，他們兩口子一起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