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朱仙鎮陰雲
第319章朱仙鎮陰雲
現在汝州府最大的敵人不是流寇，而變成了疫病。鐵墨嚴格的隔離措施，表面上看相當的無情，自然遭到了許多人不滿。其中，以汝州當地人鬧的最厲害。
這種不滿，最終發展到有人在街頭聚集，領頭的正是那名年輕人小石子的叔父，大名石柯。石柯是汝州府的老兵了，有不少交情不錯的老兄弟，石柯鬧事，他們也跟着一起，漸漸地有百姓加入，鬧事的人越來越多。
人群來到府衙大門口，石柯站在最前邊，朝裏邊喊道：「還請督師回話，為何讓那些人待在角落裏等死，這與草菅人命有什麼差別？還是在督師眼裏，我等草民命就不是命，可以被隨意丟棄？」石柯越說越怒，見沒人理會，當即拔刀砍向旁邊的鼓架，鼓架斷裂，上邊的大鼓滾落在地飛，發出咚咚的響聲。
府衙內，鐵墨寒著臉，一雙眼睛眯起來，射出道道殺氣。在他旁邊，還有一名身着藍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此人便是汝州知府劉學森。劉學森覺得自己特別倒霉，任職汝州三年都挺好的，眼看着考核期一過，就該升遷了，突然流寇就闖了進來。流寇一來，汝州接連有鎮子縣城落入流寇之手，劉學森頓時覺得升遷無望了。
汝州丟城失地，朝廷肯定要問責，無論如何，他這個汝州知府都逃不了。這也就算了，碰上流寇，誰也沒轍吧，可是好不容易把宣府邊軍盼來了，又起了瘟疫。倒霉事一茬接一茬，城內還有人鬧事，這不是要他劉某人的老命么？
「督師息怒啊，那都是些不明事理的莽夫，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劉學森趕緊出聲勸解，但效果甚微，鐵墨冷笑道：「哼哼，本督師自然不想跟他們一般見識，可此事不加制止，汝州城豈不是要大亂？亦或者，劉大人有什麼好法子說服他們？」
劉學森頓時啞然，鐵墨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這些儒生啊，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優柔寡斷。想了想，對門口喊道：「沙雕何在？」
片刻之後，沙雕便走了進來，朗聲道：「督師，是不是要末將把外邊那些混蛋都砍了？聽他們聒噪半天，兄弟們早忍不住了。」
「砍了？」鐵墨狠狠地瞪了沙雕一眼，「混賬話，你直接動手砍人，不是進一步激化矛盾么？把胡奧放出來，讓胡奧去跟他們說，到時候，你就這樣辦......」
沙雕急匆匆的去辦事了，沒多久胡奧就被帶到了府衙門口。胡奧早就得到了沙雕的吩咐，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他朗聲道：「諸位兄弟，別鬧騰了，都趕緊回去吧。」
胡奧發話，眾人頓時冷靜了一些。胡奧雖說沒什麼大能耐，但因為是土生土長的汝州人，在汝州當值十多年，威望還是有一些的。石柯皺着眉頭，有些不服的說道：「胡千總，不是兄弟們有意鬧事，實在是那些傢伙欺人太甚，把人隔離在東城也就罷了，重病者直接單獨扔一邊，小石子他爹就是被扔到一邊，死了......」
胡奧大皺眉頭，這事兒聽起來確實不好受，有點讓人生氣，可是他也有理解鐵墨的難處。汝州這麼大，缺醫少葯，有限的物資肯定要用在值得救的人身上，年齡太大又重病的，肯定要往後放一放的。這麼做，很沒有人情味兒，可有什麼辦法呢？
這件事兒，真正為難的不是下邊的，而是上邊做出這個決定的人啊。
「石兄弟，聽我一言，別鬧了，鐵督師下這樣的命令，也實屬無奈。汝州的情況你們難道還不清楚么？自流寇圍城以來，物資很難進入，汝州有幾個郎中又有多少葯，你們比誰都清楚。現在疫情蔓延，多了這麼多病人，根本救治不過來。這種情況，你說該怎麼辦？一邊是小石子，一邊是小石子他爹，先救誰？」
胡奧說着話，眼眶有些紅了。他為人貪了點，但心腸並不壞。也正因為如此，在撤職查辦時，他沒有怪罪鐵墨，他知道自己私自開城門，給汝州帶來多大的禍患。
聽完胡奧的話，鬧事的人們也都靜下心沉思起來，汝州物資不足，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偏偏突然多了幾百個病人。仔細想想，真的救治不過來啊，除非外邊有人能派郎中幫忙，可疫情當道，誰願意來這裏冒險呢？
石柯面露悲色，他終究有點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可.....也不能不管啊......那是一條命，先是我那大哥，接下來是小石子么？」
「管？怎麼管？石兄弟，你覺得該如何做才能讓你滿意，讓大家滿意？如果大家還不放心，覺得照顧不周，那大家可以自己去照顧。不過進了隔離區，沒有郎中的話，那就別想離開隔離區了，這樣，可接受？」
「這......」人群中頓時有人往後退了幾步，去隔離區照顧人，萬一也染上瘟病怎麼辦？
見眾人反應，胡奧身後的沙雕冷哼一聲：「都給老子散了吧，鬧事你們一個個能耐得很，動真格的全都是縮頭烏龜。督師為了籌集藥材，找郎中，已經好長時間沒休息了，倒是你們，屁用沒有，還給督師惹麻煩。一刻鐘之後，要是還有人在街頭鬧事，別怪巡邏隊下手無情。」
胡奧和沙雕相互配合，軟硬兼施，鬧事的人群總算散去。人群散了，但是瀰漫在汝州天空上的陰霾卻依舊越聚越濃。僅僅幾天時間，隔離區有癥狀的人越來越多，就連西城也開始有人出現嘔吐、無力的情況。
汝州現在，缺醫少葯，可偏偏，鐵墨真不知道去哪裏弄這麼多藥材。
.......
洛陽，海蘭珠與常閔月站在閣樓窗口，嬌艷的面容帶着濃濃的愁色。
常閔月心中充滿了擔憂，汝州府突然爆發瘟疫，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自得到消息后，她便開始着手籌集藥材找郎中了，郎中重金之下找了不少，可是藥材卻依舊不足。
「姐姐，瑞德那邊催促得緊，估計情況不樂觀，可是藥材還是差了許多。如今河南商賈也知道疫情的事情，好多人開始囤積藥材，以備不時之需，藥材價格更是翻了兩番。」
聽常閔月說完，海蘭珠輕促黛眉，雙手糾纏在一起，「看來不是于成龍那些人不用心啊，不過，今日于成龍跟我透漏了一件事，如果想解決眼下的麻煩，需要找林景澤。」
「林景澤？哦，他任職右布政使，之前主要負責河南財帛賦稅，與各家商賈關係融洽，找他倒是個好辦法。只是.....他剛被咱們關起來，會幫忙么？」
「先談談吧，只要他肯幫忙，便是給他磕頭謝罪也願意。形勢危急，也顧不得許多了！」海蘭珠語聲堅定，眉宇間英氣勃發。
常閔月也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鐵墨如此寵海蘭珠了，商賈一事，自己強於海蘭珠，可是政務方面，尤其遇到大事，海蘭珠總能臨危不亂，迅速作出決定，其魄力不輸男兒。
很快，海蘭珠便見到了林景澤，此時林景澤靠着牆壁，一壺小酒，矮桌上放着幾碟小菜，神態悠然自得。這番姿態，與他剛進來時完全不同。之前，林景澤可是罵罵咧咧，鬧個不停的。
海蘭珠心中明了，估計這傢伙聽到風聲了，否則不會這般鎮定悠閑。
「林大人，今日找你，想必你心中有數。咱們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如今疫情嚴重，大軍繼續藥材，林大人肯定有辦法的，是么？」海蘭珠盤腿坐在對面，笑靨如花，林景澤怔怔的看着，有些痴迷，隨後心神一顫，握緊了手中的酒杯。
好一個厲害的女子，三言兩語，便挑撥的人心神不寧。林景澤也是見慣風浪的人，自然不會因海蘭珠一番姿態而失了分寸，「疫情與我何干？夫人的話很有意思，林某身為階下囚，還不知是生是死，如何幫督師的忙呢？」
海蘭珠信中一緩，卻是有些開心。不怕林景澤提條件，就怕他不開口。想了想，輕聲道：「督師之前與林大人想必有些誤會，估計很快就能解除的。生生死死，這些話有些嚇人了，林大人切莫再說了。素聞林大人忠心為民，清廉有愛，如今汝州有變，林大人豈會因為一點誤會而不聞不問呢？」
「林大人素有威望，還請你能長袖一揮，幫拙夫熬過這一關。事後，我等一定牢記林大人此番恩情，不敢相忘！」
林景澤挑挑眉毛，嘴角瞥了瞥。不得不說，海蘭珠這個女人很厲害，一番話把人捧得高高的，讓你都不好意思拒絕。有這樣的女人在身邊，絕對是一大福氣啊。更難能可貴的是，此女相貌不凡，氣質出塵，乃天下少有了美人。
看着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容，林景澤的心砰砰跳動，跳的越來越厲害。不知不覺中，他放下酒杯，將手伸在半空，淡淡的說道：「林某不需要督師記着這份情，只需要夫人心裏記得就好.....只.....」話說到一半，林景澤就愣住了。
自己怎麼會失了心神，說出這麼一番鬼使神差的話？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海蘭珠一點怒色都沒有，反而淡然一笑，如春風化雨，潤着人心。
「那就是說，林大人答應幫忙了？」此話一出，林景澤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只能點點頭，「還請夫人讓林某離開此地，此事，夫人應該能做主吧？」
「當然，督師不在，洛陽一切事宜我可以自行處置，林大人現在就可以離開，只是，藥材一事還請林大人多多費心，汝州軍民可都仰仗着大人你呢！」
林景澤站起身默默地點了點頭，一路走出大門，也沒人阻攔，知道走出去那一刻，方才回頭看了一眼裏邊的海蘭珠。終於，收回視線，踏步邁了出去。陽光灑在身上，是如此的溫暖。冷意被驅散，熱，是如此的讓人開心。
林景澤不知道的是，當他離開后，海蘭珠臉上的笑意瞬間消散，化作無邊的冷意。看着眼前的酒壺，她輕輕地握起了手，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林景澤，你真的是活夠了！」
......
林景澤被放出來，沒人覺得意外，之前海蘭珠與常閔月籌集物資萬分艱難，其中不乏洛陽官員暗中故意下絆子。其目的就是讓海蘭珠去找林景澤，把林景澤撈出來。林景澤安然無恙的出來，也告訴所有人，鐵墨就是再厲害，在河南府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出來后的林景澤迅速找到了洛陽商賈，由他出面，藥材籌集的速度加快了許多。
當然，如此一來，鐵墨也自然遭到不少人嘲笑，剛剛把林景澤拿下沒多久，現在又反過頭來求人家，可真有夠丟人的。不過海蘭珠對此並不在意，只是抓緊將籌集到的藥材以及郎中送到汝州去。為此，于成龍等人也是忙得腳不沾地，畢竟疫病要是大規模蔓延，對誰都沒好處。
相比之下，高迎祥所在的南陽府反而並不是太嚴重，疫情大部分集中在了汝州府。由於疫病，高迎祥下令各部後撤，暫時沒對汝州北部下手。
汝州相對安寧，可是開封府卻是動蕩不安，李自成打下禹州后，兵臨朱仙鎮。既然過了禹州，朱仙鎮要是不打一打，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
都指揮使李正乾集結了兩萬餘人的兵馬駐紮於朱仙鎮，雙方相距不到二十里地，隨時都可能爆發一場大戰。
八月二十，起了風，有幾分涼意，李自成以鄭國松為先鋒，開始對朱仙鎮南邊的馬迨坡發起猛攻。
馬迨坡並不是什麼重要的地方，可是雙方卻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尤其是李正乾，經調四千兵馬死守馬迨坡。
鄭國松率兵強攻馬迨坡，一開始已經打下了馬迨坡大部，可隨着李正乾增兵，硬是被打得撤了下來。
灰頭土臉的鄭國松一臉懊惱的發着牢騷，「官兵吃錯藥了？一個馬迨坡而已，竟然死命增兵。」
李自成同樣覺得有點詭異，一個馬迨坡，能守就守，何必消耗太多兵馬？
看官兵的架勢，似乎不懼傷亡，跟自己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