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九九歸一,重鑄元陽

第420章 九九歸一,重鑄元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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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湖坊其實離著白堤並不遠,不過這裏遠不如西湖東邊的街區。杭州底層打拚的人,大都集中在湘湖坊內,因為街道有些髒亂,人員又雜,所以有身份的人很少來這一帶。傍晚時分,夕陽沉落,餘暉灑在坊間街頭,一團團暈紅的陽光,彷彿染上了一層鮮紅的色彩。

文來順裹着黑色斗篷,微微垂著頭,由於身後只有兩名粗衣僕人跟着,倒也沒人能認出他的身份。也沒人會覺得堂堂浙江鎮守太監會跑到湘湖坊來,一路走着,文來順似乎很熟悉這裏的路,穿過一條條小衚衕,最終停在了一座道觀前。道觀很小,院門年久失修,牌匾也已經失了色彩,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上陽觀」三個字。

只從外邊看,便看得出上陽觀香火不怎麼樣,文來順卻沒有停頓,徑直走了進去。進了上陽觀后,院中空蕩蕩的,甚至連迎客的道童都沒有。文來順看了一眼前方不遠的老君殿,沿着小路右拐,穿過一片竹林。文來順對這裏很熟悉,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而事實上文來順確實對這裏非常熟悉,很少有人知道他本身就是杭州人,這件事連杜福山等人也不曉得。文來順就出生在杭州湘湖坊,年幼時上陽觀就存在了,那個時候,上陽觀香火就不怎麼樣。不過,小時候,文來順經常來上陽觀玩,對這裏的一草一木,熟悉的很。那片竹林就有一些事他親手栽下的,只是,時間匆匆,物是人非,重回杭州,能認得他文來順的已經沒有幾個了。上陽觀的老觀主披風道人已經過世,如今坐鎮上陽觀的乃是老觀主的徒弟凌水上人。

穿過竹林,不久之後便來到了上陽觀後邊的木樓,此時木樓青煙裊裊,隔着很遠就能聞到淡淡的香火味。台階上,一名四十餘歲的中年道人持着浮塵,站在廊柱旁邊,他閉目養神,臉色古井不波,只是左臉頰一顆黑痣,看上去有些猙獰。

他便是上陽觀之主凌水上人,聽到腳步聲,凌水上人看到文來順后,微微躬著身子,輕聲道:「文先生,裏邊請,諸事已經準備妥當,就等你開壇了。」

「嗯,麻煩上師了」文來順輕輕點了點頭,隨着凌水上人進了木樓。走進木樓,正對房門的地方放着一個很大的香籠,青煙正從香籠中裊裊升騰。文來順頓了下,停在香籠前,看着面前的神龕,面色變得有些複雜,他雙手合十,口中默念著,「神君,你繞過眼前的罪人吧。」

聽着文來順的話,旁邊的凌水上人忍不住皺了下眉頭,不過最終什麼也沒說。約停留了半柱香時間,一行人才慢慢上了二樓。二樓房中放着一個巨大的鐵籠,鐵籠兩側放着兩個蒲團,而鐵籠中也不是空空如也,裏邊綁着一名少年。此時少年渾身被綁縛的結結實實,似乎吞下了什麼葯,靜靜地躺着,也沒有掙扎,只有一雙眼睛透著一股哀求之色。

少年也就十一二歲,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無聲而絕望。文來順坐在朝北的蒲團上,而凌水上人則坐在了對面,二人都沒看鐵籠子裏的少年,似乎都在刻意躲避著少年的目光。

凌水上人口中念念有詞,一串道家法文慢慢道來,緊接着他起身在旁邊取來一張布,布似乎是特殊材料所作,上邊浸染了水漬,離近了甚至可以聞到一股特殊的味道。走到鐵籠子前,凌水上人打開門,一步步走進去,他每走一步,籠中少年眼中的絕望就會增添一分。終於,他蹲下身,將那張特殊材料做成的布鋪在了少年臉上。

「去吧,去吧,今日之罪,他日之福,亡者不去,聖者何存」凌水上人閉上眼睛,似乎在祈禱着什麼,而此時少年喉嚨涌動,似乎已經呼吸不暢,整個身子輕輕抖動起來。時間一點點過去,少年的身子從激烈到沉寂,最終歸於平靜。少年死了,凌水上人終於取下了那塊密不透風的布,隨後用身上的硃砂筆,在布上添了一筆紅色的圈。

這時坐在蒲團上一動不動的文來順終於睜開眼,眼中透著幾分光芒,「三十三個了,九九歸一,陰陽倒轉,還是有些遠吶!」

不知為何,聽到文來順略有些嘆息的話,凌水上人竟然忍不住打了個機靈,他抬起頭,有些淡漠的說道:「文先生,九九歸一,重鑄元陽之說,只存在於傳說中,並不一定真的管用,如果現在停下來,我們還可以......」

不等凌水上人說完,文來順抬起手,眼中厲芒閃爍,神情冷厲的說道:「只要有一點希望,就必須嘗試,純陽少年,我會找人弄來,你要做的就是做好法事。」

「好的,一切聽文先生的」嘴上這般說,可心裏早已經後悔不迭。九九歸陽,這方法是他提出來的,可當時他也沒想到文來順竟然真的敢幹,只是第二天,便讓人抓了十幾個十來歲的少年。

一個太監,重鑄陽根,怎麼聽都覺得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換做其他人,或許只是當成一個笑話聽了,沒人會把凌水上人的話當回事兒。可文來順真的聽心裏去了,不是因為他是個太監,而是因為他真的想要重鑄元陽。

見到雲雅那一刻,他的心活了,跳了起來。可文來順終究是自卑的,無論對雲雅多好,終究不能做男女之事。這是文來順的心病,所以,他有些瘋了,哪怕有一丁點希望,他都願意嘗試,即使那所謂的方法不着邊際。

短短時間內,杭州附近有三十多名少年失蹤,這些人全都是文來順找人抓的。這件事兒做得很隱秘,哪怕抓人也只是身邊兩名親信負責。文來順知道自己罪惡滔天,可他不在意,只要吸收這些少年陽氣,重鑄元陽,殺再多人也在所不惜。世人如何想,他人如何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文來順能不能人道。

儀式結束了,文來順淡淡的看了一眼籠中的屍體,輕輕地揮了揮手,一直隨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僕人立刻上前,將屍體拖到了外邊,一時間房間內只剩下兩個人。文來順走到凌水上人面前,不無警告的低聲說道:「上師,我們停不下來了,有些事情做了,就沒有回頭路的。」

「文先生放心,貧道心中明白」凌水上人趕緊應聲,他不敢有半點不滿亦或者猶豫,他確定,只要有一丁點猶豫,文來順就會送他去見太上老君。文來順已經瘋了,徹底瘋了,誰要擋着他重鑄元陽,誰就是他的生死大敵。莫說他凌水上人,如果杜福山敢站在面前攔著,照樣也會被文來順幹掉。

如往常一樣,文來順打坐一番,便帶着人來開了上陽觀。文來順不知道的是,他走後沒多久,凌水上人就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此時,凌水上人哪還有半點仙風道骨的樣子,整個人渾身顫抖,彷彿散了架一般。凌水上人想逃出杭州,逃離浙江,可是他不敢,文來順隻手遮天,眼線密佈,他逃出去沒多遠,估計就被逮回來了,到時候下場一定更慘。把事情曝光出去?對他凌水上人又有什麼好處?鬧到最後,很可能屎盆子還會扣在他自己身上。

怎麼辦?怎麼辦?凌水上人想的冷汗直流,也沒想出半點主意,就在他絕望的時候,輕促的腳步聲響起,幾名勁裝男子走了進來,他們不由分說,便將凌水上人夾了起來。

凌水上人稀里糊塗的被帶到了一處宅院中,他以為是文來順派來的人,可是,看到的卻是一名清麗脫俗的女子。想了好一會兒,凌水上人敢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女人。

「你是.....你把貧道弄到此處,意欲何為?」凌水上人警惕的看着周遭,雙手不自覺的糾纏到了一起。

女子端著茶杯,示意凌水上人坐下來,她小酌一口,淡淡的笑道:「告訴你也無妨,本夫人海蘭珠,此次隨着督師來杭州,替他半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今日找上師,就是想請上師幫點小忙。」

說着話,海蘭珠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整個人散發出一股鋒銳之氣。那股冷意,弄的凌水上人渾身一顫。海蘭珠之名並不陌生,哪怕是上陽觀里的道士,也聽說過這個女人的。凌水上人能清楚地感覺到海蘭珠身上的殺意,他知道,海蘭珠比文來順還想送他去見太上老君。

事實上,海蘭珠確實恨不得立刻將眼前的凌水上人剁成肉餡。自從知道上陽觀的秘密后,她便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如此離譜的事情,聽着都覺得可笑,卻真真實實的在眼前發生著。如果說文來順是真兇,那凌水上人就是頭號幫凶,更何況,這個匪夷所思的法子還是凌水上人告訴文來順的。

身為道人,怎麼會有如此歹毒的心思?那麼多少年的性命,就為了給一個人重鑄元陽,別說不靠譜,就算靠譜,也不能這麼做。如此行徑,簡直是人神共憤,禽獸不如。

「夫人.....你抓貧道做什麼?貧道也幫不上什麼忙啊,而且,文先生也一直留意著上陽觀呢」凌水上人非常怕文來順,可眼下他能依靠的也只有文來順了。如果文來順不出面,那海蘭珠想碾死他一個小道人,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那般輕鬆。

海蘭珠有些愕然的蹙起了黛眉,她嘴角上揚,冷冷一笑,突然右手揚起,手裏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了凌水上人額頭上。啪的一聲,凌水上人哀嚎一聲,手摸了摸額頭,鮮血瞬間流了出來。

「你這個畜生,本來還想救你一命的,既然你這麼急着去死,那你就去死吧!文來順?哼,本夫人還怕他不知道呢。你覺得他趕來之後,是跟本夫人要人,還是撇清關係,把你置之死地?三十多個少年的命啊,你覺得你牽涉到這種事兒,文來順會保你?亦或者說,你覺得缺了你,那所謂的重鑄元陽的儀式就進行不下去了?」

海蘭珠還欲再說,可凌水上人卻已經堅持不住了,他臉色蒼白,顧不上額頭上的血,翻個身,跪倒在地,不斷地磕著頭,「是貧道愚鈍,夫人,求你救救貧道,只要能留貧道一條賤命,貧道什麼都聽你的,真的......什麼都聽你的,求求你了,夫人......」

凌水上人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在將要死去的時候,抓住了一根水草,不管能不能重新上岸,都要死死抓住這根水草不放手。哪怕一丁點的希望,那也是希望......

「很好,算你還沒有蠢得無可救藥。說實話,本夫人真不想管你的死活,就你做的那些事兒,千刀萬剮也不解恨」海蘭珠恨恨的看着凌水上人,本來一個清心寡欲的道人,卻在污濁的塵世里迷失了方向,還跟文來順一起干出那麼多天怒人怨的事情。

「夫人,頻道知道自己該死,可貧道也是沒有辦法啊,文來順逼着貧道開壇做法啊,貧道不答應,哪能活到今天?」

「你是活了,可是那三十多個無辜的少年卻殞命上陽觀。好了,不說這些了,估計很快文來順就會反應過來的,你要做的就是在他弄死你之前,把上陽觀的事情張揚出去。我想,你應該不至於蠢到一點證據都不留吧?去吧,只要有確鑿的證據能定文來順的罪,本夫人就會設法保下你這條命。可要是做不到,那保你也沒有用!」

凌水上人忙不迭的磕著頭,痛哭流涕道:「夫人放心,有證據的,早在之前,貧道就擔心文來順會殺人滅口,所以留了證據......」

「那你還不快滾?等著文來順派人把你堵住么?」海蘭珠有些厭惡的揮了揮手,若非真的要用到此人,真的想立刻讓他去死。

凌水上人感恩戴德的跟着兩名侍衛離開了,海蘭珠站起身,清冷的目光看向遠方,「文來順......死不足惜啊,來人,告訴我們的人,把賬本搞到手,並通知那些人,要麼聽我們的,要麼以後跟着三司衙門吃土。」

「是,夫人!」

一名壯漢從角落裏走出來,拱拱手,風風火火的去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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