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窮奇

第十六章:窮奇

八年前,那本來只是一次普通的修習結束,崑崙的山巔驚現了百年罕見的佛頂金光,映照着皚皚雪峰如沐聖浴。

他就是被那一束金光晃了眼,忽然感到一陣胸悶氣喘。

緊接着眼前開始出現大片模糊的黑影,耳鳴越來越嚴重,他站立不穩,只能勉強坐下來,努力調節呼吸。

但是這並沒有什麼大用,窒息還是越來越嚴重,他逐漸感覺到意識模糊,彷彿隨時都會倒下。

蕭千夜有些痛苦的按住額頭,腦中的記憶碎片開始一點點拼湊。

夢……他似乎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剎那間彷彿時空錯亂,蕭千夜赫然捏碎了手上的水杯,眼神獃滯。

眼前景象撲朔迷離,雲霧繚繞,似乎又將他帶回了八年前。

他清楚的記得那一天,等他回神的時候,自己的手變成了一隻白色利爪,尖銳的指甲鋥亮恐怖!

恍惚之中有一隻溫柔的手抹了抹他的頭,再抬頭,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笑盈盈的坐在水邊。

那人帶着一把黑金古刀,撩起了溪水往他臉上抹去,忽然抬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笑道:「你這個小東西,我看你這樣子好像是凶獸窮奇唉?但你天生殘疾,是因為這個原因被同伴拋棄了,所以才會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孤島上嗎?」

他在說什麼?他在和自己說話嗎?

蕭千夜驚訝的想要問些什麼,然而一開口,又變成的一聲奇怪的聲響:「嗷……」

「哈哈哈哈哈,原來凶獸小時候的叫聲也和小奶狗一樣嗎?」男人忍不住笑出聲,溫柔的摸了摸。

他有一雙金銀雙瞳的眼睛,眼下還有冰火雙重咒文,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強悍靈氣。

他這才發現,自己在一隻幼年窮奇的身體里?

他努力動了動手,發現已經變成凶獸利爪的左手是天生殘疾。

那人拍了拍小窮奇的腦袋,又寵溺的道:「你就暫時跟着我吧,雖然你天生殘疾,但是凶獸的血肉可是及其罕見的補品,別被什麼人抓去吃了呀。」

「不……」他極力掙扎想要從這奇怪的幻境中逃離,那人一把就把他提了起來,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拿起黑金古刀,沿着溪水一路往下。

他的身影最終消失在水流深處。

蕭千夜用力的閉眼,將嘴唇咬出血,再睜眼,原本褐色的雙瞳中赫然流露出一絲恐怖的冰藍色!

雲瀟大氣也不敢出,目不轉睛盯着他——在這雙冰藍色的雙眸深處,隱約還能看見金銀雙色的奇怪咒文,散發着她從未感受過的強大靈力。

蕭千夜也終於將目光轉向了雲瀟。

八年前,在他的意識即將消失的時候,他聽見了雲瀟焦急的聲音。

但是他的身體根本不受控制,或是因為極度的痛苦,他掙扎著往佛頂金光走去,彷彿那束罕見的金光就能緩解這種致命的疼痛。

隨後——他跌入了萬丈懸崖。

他記得雲瀟想也沒想的拉住了自己,就那麼毫不猶豫的跟着跳了下來。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呢?那時候他們才學會御劍術,都還不能熟練的使用,跳下去會死的啊!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兩人並沒有掉到懸崖底,而是被昆崙山的棲枝鳥救下,放到了一處無風的雪谷里。

「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他終於挑開話題,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那一天掉落懸崖之後,你到底做了什麼?到底……發現了什麼?」

「那一天……」瞬間就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事情,雲瀟卻是猶豫的低下了頭。

「告訴我。」蕭千夜站起來,忽然伸手把她攬入懷裏,「你用青魅劍刺傷了自己,還用劍陣保證血液不會凝固,我知道你一定是為了救我,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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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麼?」

「那一天……你、你變了個樣子。」雲瀟眼眸顫抖,「但是就算你換了個樣子,我也認得出來那是你。」

「換了個樣子?」他赫然驚住,想起那個古怪的夢。

「你身上長出了刺人的白毛,雙手變成了利爪,甚至……還長了一對奇怪的翅膀。」

窮奇?

他啞口無言,這分明就是夢中自己的模樣!

「你抓傷了我……」她輕輕推開蕭千夜,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睛,一點點說出當年的真相,「我發現我的血落在你身上的時候,那一塊就會恢復正常,可是你全身都變了,一點點血根本不夠用,我只好用青魅劍划傷全身,然後死死的抱住你,這樣我的血就可以浸潤你,你身上好冰,一點溫度都沒有,雪谷里又太冷了,無奈之下我只能用劍陣取暖……」

他用力咬住牙,目光顫抖——在他意識清醒之後,雲瀟已經因為失血過多昏迷在他身邊,即使是那樣的傷勢下,她依然緊緊抱着自己不曾鬆手。

家徽上那隻窮奇也會和此事有關嗎?蕭氏一族的先祖難道真的是窮奇之後?

不,這不可能!

飛垣是明氏皇朝的天下,不可能給有異族血統的人封官加爵,天征府在天域城落腳已經幾百年了,自己必然不可能是異族人的後裔!

「你沒事吧?」雲瀟擔心的看着他,「我娘不讓我告訴你的……」

秋水夫人曾在飛垣闖蕩多年,她必然早就發現了什麼,也難怪事後師父和夫人看他的眼神總是那麼意味深長,其實他們從那時候起就已經發現隱藏在自己身體里的異常!

「我沒事。」他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緒,勾開雲瀟的衣領——火色的羽毛已經長到了雙肩,觸摸之下,一片冰涼。

這種冰涼的火焰,像極了萬靈峰頂,鳳姬所帶的那隻熾天鳳凰!

「這些羽毛是被我抓傷后才長出來的嗎?」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事情,連忙追問了一句,雲瀟點頭,「你走後沒多久就開始長了,但是它長長掉掉,一直都沒有特別嚴重,只是這幾天來到飛垣忽然就開始惡化了。」

蕭千夜沉默不語,目光森然恐怖。

昆崙山頂有常年不散的至純清氣,它的確是能壓制邪力。

這種火色的羽毛難道會是邪力嗎?

他摸了摸雲瀟臉頰,還是一如既往的有些高熱,又不放心的問道:「這些羽毛會讓你不舒服嘛?」

雲瀟搖搖頭,說道:「掉落的時候會有些疼,平時也沒什麼影響,青丘真人給我看過病,說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治不好,但只要留在昆崙山,也不會惡化。」

「那你還跑過來?」他頓時嚴肅的責備起來,「你聽真人的話不好嗎?」

「可我想見你……」雲瀟扭捏的嘟了嘟嘴,好不容易這次師父和娘親都鬆了口放她下山,她無論如何都要來見一見這個音訊全無的蕭千夜!

「我……對不起。」

「我知道你家裏發生了變故,所以才沒有時間回來找我。」雲瀟連連擺手,竟還主動替他開脫,「天征府的事情我都聽夫人說了,你一定要自己小心。」

「我明白。」提起家族,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忽然感覺到一陣無名的疲憊。

天征府滅門案和十八年前溫儀皇后突然去世的事件一起,成為飛垣上至今懸而未解的兩大疑案。

除去當日府外的鳳火,其他毫無頭緒,甚至他繼位軍閣這麼多年,也是一點新發現都沒有。

「千夜,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雲瀟認真的看着他,直到他點頭,才又嚴肅的開口,「你當真從來沒有在意過自己的身世嗎?我指的不是出身,而是、而是更遠的東西。」

他自然知道雲瀟指的是什麼,可是除去那一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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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確實沒有過其他的異常。

父母長輩在世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些事情,蕭氏一族像帝都所有的貴族一樣,安安穩穩的過着一成不變的生活。

「你那時候的樣子,像極了家徽上那隻窮奇。」雲瀟再度取出他的家徽,提醒道,「中原有個習慣,但凡有點淵源的大戶人家,都會把標誌性的東西做成自己的家符,代代傳下去,我去問過娘親了,她說這東西叫『窮奇』,是上古四大凶獸之一,《山海經·海內北經》曾有過關於它的描述,說它狀如虎,有翼,食人……」

她嘖嘖舌,趕忙停了下來,擺擺手:「我不是說你會想書里說的那樣會吃人,我、我……」

「就算我會吃人,也必然不會傷害你。」被她緊張的樣子逗笑,蕭千夜終於是平靜了情緒。

他離開昆崙山的時候就從未想過要再回去,一旦蕭氏一族在飛垣失勢,那將是萬劫不復!

他必須回來,必須抗下這個空缺,也必須成為軍閣的新一代閣主。

這是保住天征府的唯一辦法,也是保住他自己和大哥的唯一辦法。

為此——他不得不放棄昆崙山的一切,哪怕是這個曾經真的讓他動了心的師妹,雲瀟。

「謝謝你來找我,我真的很開心。」

他捧住雲瀟的臉,輕輕吻了下去。

她的身體本就異於常人的高熱,在這一刻更是臉頰通紅,彷彿要湧出火焰。

門外傳來輕微的響動,隔壁的人似乎已經醒過來。

「噓……」蕭千夜警惕的竄到門前,拉開了一條口子。

隔壁的門也打開了,一個白衣男子揉着眼睛,衣袖擋住了臉,他才想靠近一點能看的更清楚,只見樓梯口一下子衝上來一個人,一把就把人推了回去,然後砰的一聲用力關上了門。

蕭千夜連忙追了出去,門口的人一手叉著腰,一手扶著牆,氣喘吁吁。

「公孫晏?」這才看清了來人,蕭千夜驚呼出口,「怎麼是你?」

「我……我是……」公孫晏上氣不接下氣,擺了擺手,「讓我、讓我歇會,你等會再問……」

蕭千夜暗暗瞥過房間,那間房被公孫晏關上了門,透過窗子還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

「呵……這屋裏是什麼人?」他走上前去,還沒碰到門,公孫晏一把把他按住,好不容易喘了口氣,連忙又道,「哪有什麼人?這屋裏是我、是我的行李,你知道的海市蜃樓的樓主換人了,第一年見面總要帶點禮,對吧?啊哈哈哈……這一屋子全是我帶的禮物,還沒整理好呢,屋內雜亂,你就別進去了……」

「可我分明看見裏面有人。」

「是我的僕人!」公孫晏堵著門,笑嘻嘻的道,「這麼多貴重的東西我總不能自己扛吧?」

「公子真是財大氣粗,給僕人住這幾千兩一晚的小秦樓。」蕭千夜忍不住嘲諷了一句,仍是步步緊逼,「這恐怕不是帶了個僕人,是金屋藏嬌吧?我記得公子可是有婚約的,傳出去怕是不太好啊……」

「你別挖苦我了,借我個膽子我都不敢金屋藏嬌啊。」

「那你就讓開讓我檢查一下,日後也好給公子做個人證。」他想推開公孫晏,對方也在用了推着他,僵持不下之際,房門忽然動了一下,打開了!

「進來吧,別吵了。」裏面的人揉着額頭,看起來疲憊不堪。

公孫晏和蕭千夜同時僵在了原地,兩人互望了一眼,都是一臉震驚。

「蕭奕白,你、你怎麼把門開了?」公孫晏小聲質問了一句,對方擺擺手,示意他們先進來。

「大哥……」蕭千夜忍住疑惑,跟着走了進去。

雲瀟看了看蕭奕白,又看了看蕭千夜,他們兩兄弟竟然真的是雙胞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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