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針鋒相對

第二百四十三章:針鋒相對

明溪恍了一下神,淺金色的瞳孔略帶好奇的凝視起這個影子,他其實是第一次見到帝仲本尊,對比上一次藉著蕭千夜的身體和自己說話,本尊出現在眼前之後,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感覺,這才是曾經和他的先祖日月雙神並肩同行的人,即使眼下只是以神裂之術幻化成淡淡的殘影,他也依然能從這片白光里感知到曾經的風采。

帝仲也在從這個年輕人身上尋找著同修的影子,當年的東皇真的是宛如初升旭日一般光彩照人,是個頂天立地,讓他也肅然起敬的朋友。

想起飄散在遙遠記憶里的那些零散片段,帝仲情不自禁的往窗邊靠去,稍稍推開一條縫,揚起頭凝視着依然懸掛於高空的日冕之劍,無限感慨的嘆了口氣,淡道:「他曾以那柄劍和我切磋過武藝,那是采萬年日光凝聚上天界的神力所成之劍,需要有東皇的血脈才能化出劍的形態,你並無任何武學根基,如今卻能令日冕之劍懸於高空,我不得不佩服你,雖然年輕,看着又病懨懨的,或許是真的有些過人之處,讓我刮目相看。」

「過講了,我也只能將其凝形,並不能像先祖那樣讓它再度成為手中利劍。」明溪不動聲色的笑了笑,他從座位上走下來,又謹慎的將窗子關好,然後才繼續說了下去,「巨劍懸於皇城上空,唯一的作用只有威懾,若是遇上您這樣的人,它就是一點作用也派不上了。」

「單有武力是不行的。」帝仲接下話,唇角抿著一絲淡笑看着蕭千夜,故意搖了搖頭,「你看他,他比你強太多了,還不是每次都被你限制的死死的,如今又落入你的圈套,害我想好好休息都不成。」

他的話聽起來像是責備,實則藏着一分莫名其妙的寵溺,一下子讓明溪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接下去。

蕭千夜沒有動,他只是盯着這個殘影,生怕什麼時候這個傢伙又會陷入沉眠無法蘇醒。

「不過嘛,雖說只有武力不行,但是反過來……就更不行了。」帝仲見他一臉緊張的模樣,知道自己要是在挑逗一下難免又要惹他生氣,只得將心底的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輕咳了一聲,這才認真的說道,「你現在的處境就是這麼一回事吧?以飛垣目前對上天界的了解程度,幾乎只能是被動的等待毀滅,東冥保不住,你身為帝王要承受來自群臣百姓的質疑,如果接下來的三大境重蹈覆轍,結果會如何,其實我也能猜到。」

「哦?」明溪倒是很意外他會說的這麼直接,好像自己的全部算計都已經被他一眼看穿,帝仲像個毫不客氣的長輩,根本不把眼前的年輕人當初一國之君來看待,反而是大步走過去直接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低道,「繞了這麼大的彎子,你該不會真的只是為了把蕭奕白送出去吧?」

「……」

帝仲的目光和明溪正面相視,誰都沒有逃避,那樣年輕的面龐上會有如此堅定老成的雙瞳,倒是讓他微微吃驚。

「一方面想把他送走,一方面又暗中對瀟兒下手,你不妨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了安撫民心,還是為了牽制他?」

明溪聽見這句話,反倒鎮定下來,微笑着說道:「果然還是瞞不過您的眼睛,但任何人坐在我這個位置上,都只會做出一模一樣的選擇,我不知道蕭千夜和您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但若以我眼見來推斷的話,多半是密不可分……又或者是根本無法分離,他對上天界的記憶越多,對飛垣而言就更加危險,我不能拿他這短短二十多載的生活,去賭曾經那段漫長到無法計數的年歲。」

「這倒也沒說錯,你心思縝密,考慮良多,是個合格的帝王之才。」帝仲悠然嘆息,腳步一晃就來到蕭千夜跟前,看着他氣鼓鼓又隱而不發的神情,抬手就用力晃了晃對方的腦袋,接道,「你呀……我說了不讓你帶上她,你不聽勸,又給我惹事了吧?」

「我……」蕭千夜尷尬的癟癟嘴,又確實理虧無法為自己辯解。

帝仲不依不饒的埋怨起來:「哼,你們兩個,一個稍微撒個嬌,另一個就心軟了,我是拿你們沒辦法。」

明溪僵硬的掛着笑,萬萬沒想到這個以「戰神」為名的人,竟然會像個嘮叨的長輩一樣喋喋不休、又旁若無人的訓斥。

「不過這事畢竟是我同意的,也不能完全怪你。」話到最後,帝仲語調一變,又將所有的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肩頭,蕭千夜呆了一瞬,想爭辯又被帝仲強行按回座位,他揮揮手,沉默了一瞬,說道,「其實厭泊島並不安全,我能去的地方,奚輝一樣能去,他對上天界確實是毫無保留的盡心儘力,但是對於外人,尤其是神鳥……我還真的不敢輕易留瀟兒一人在那。」

「我本想着帶她在身邊,至少我還有餘力能保護她,只是奉天泉眼裏的惡靈數量着實超出了預料,逼得我不得不現行化身,這才導致神識渙散陷入沉眠。」

他自言自語的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不得以加快語速:「再等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現在這幅局面了,坦白說我若是真的想強行帶着瀟兒一起走,帝都城內也沒有人有能力可以阻攔我,但是到了那個時候,又會有什麼人成為你新的籌碼呢?」

明溪抿唇不語,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帝仲冷哼一聲,毫不留情的挑開他的心思:「千夜畢竟是飛垣人,他一定有着很多很多關係密切的人,你執意要強留瀟兒,無非是看出來他喜歡她,男人嘛,總是最容易栽在心愛的女人手裏,但若是退而求其次,他的師門,他的下屬,甚至他久久不曾往來的娘家,都會成為你的籌碼。」

「您都看出來了,所以才會特意現身嗎?」明溪終於有些緊張,但他並非常人,立即就冷靜下來。

「我知道以你的身份立場,很多東西身不由已,不論是演給天下人看,還是真的只為了一己之私,我都能理解你。」帝仲冷定的看着他,斟酌著說道,「但很多東西逼人過度,早晚要出問題的。」

「我知道。」明溪只是非常淡淡的接話,神情茫然,「我知道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回不了頭,所以我也一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玉石俱焚……」帝仲驚訝的重複這四個字,瞥見明溪慘淡的笑起,「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您這樣強大的力量,強大到足以為所欲為,您的眼前沒有阻攔,也不存在任何威脅,可是對於世間萬物而言,單單隻是平靜的活着就已經要拼盡全力!我若是能有其他選擇,我也不想一直威脅蕭千夜,我又何苦要把拯救飛垣的唯一人選,硬生生推到上天界那邊去?」

他揉了揉額頭,一直強行保持冷靜的內心彷彿被一團烈焰引燃,痛苦的低訴:「您知道嗎,辰王離開之前和我說了一句話,他說——皇權兇險,失去羽翼護佑,願您長治久安。」

「哈……長治久安,長治久安!」明溪憤怒的將手握成拳砸向牆壁,這樣歇斯底里的失態讓在場的幾人同時凜然神色,抿著嘴唇靜靜聽下去,「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從羽翼下走出來,成為那片遮風擋雨的羽翼究竟有多難!我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不顧一切保護想保護的人,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要顧及大臣、權貴、百姓的利益!」

明溪望向蕭千夜,面色大變,眼中有寒芒閃爍:「東冥,目前報到我手上的死亡人數是一百二十萬,足足是北岸城海嘯遇難人數的四倍!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長,現在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可我依然不能對你、對你身邊的任何人做出懲罰!」

「明溪……」蕭奕白的雙瞳如結冷霜,當初不顧弟弟阻攔主動留下來,就是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身為帝王的他必定承受非人的壓力,至少自己作為兄長,還能以「人質」的身份幫他分擔一些,誰料到這個不爭氣的身體每況愈下,反而讓本就忙的不可開交的好友再添憂慮。

他甚至孤注一擲的想讓弟弟回來把自己帶走,為此不惜設計引走弟弟,然後調遣朱厭,連同軍閣八位正將一起伏擊雲瀟!

蕭千夜望向帝仲,兩人皆是身形不動,只是目光交錯的瞬間,就好像達成了什麼共識,帝仲負手而立,淡淡的說道:「你所說的一切我都明白,但是有一點我卻不得不現在就告訴你,你擔心蕭奕白病情惡化,想儘快把他送出去醫治,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瀟兒是個混血的靈鳳族,如今還失去了沉月之力庇護,你強行留她在帝都,真的有把握能讓她好好活着?」

明溪心中一顫,帝仲的話戳到他的傷處,這是他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忽略的事實,因為在他心裏,雲瀟的死活其實並沒有蕭奕白重要。

但是他不能在這種時候表露出這種情緒,這會激怒蕭千夜,得不償失。

帝仲已然從帝王眼底的一片陰鬱從察覺到了反常,繼續勸道:「帝都的那些朝臣,諸如靖守公之類的,你讓他們直接來找千夜麻煩,怕是沒人敢做這隻出頭鳥,但是你讓他們欺負一個女人……哼,那隻怕是能玩出千百種花樣吧?」

明溪的臉色鐵青中透出白,雖然腦中混亂不堪,卻沒有出聲反駁。

帝仲語氣淡然,神色也十分平靜,反而笑了笑,脫口:「不如讓我們先見一見瀟兒,她那樣的性子,或許一時心軟,會主動留下也不一定呢。」

明溪一時愕然,是真的看不穿帝仲此時到底在盤算什麼。

「好。」隔了許久,帝王的聲音如將要綳斷的弦,做着孤注一擲的決定,「那就讓她自行決定。」

明溪輕輕閉上眼睛,精神在這一瞬有些許遊離,雲秋水,天澈,葉家,甚至整個風家,他手上能迫使雲瀟妥協的籌碼有如此之多,他理應運籌帷幄,讓一切按照最初始的計劃順利進行才對,可現在,他的心底依舊空空蕩蕩,好似一口乾涸的枯井,沉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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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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