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鳳闕

第五百零九章:鳳闕

許久,等到心情稍加平復,雲瀟將手探入寒冰之中,一下子又變得冷靜如鐵,低聲說道:「攻擊之力自玄冥島而來,追着找,就一定能找到位置,您受困與此無法脫身,此事讓我來處理吧。」

「你支開他,是為了單獨找尋玄冥島?」澈皇望着她,雖是名義上的母女,其實兩者都是自然孕育,她也完全感覺不到所謂血緣的羈絆,像看着一個陌生人一般看着初次回歸的幼子,雲瀟鄭重的點頭,「他和墟海那群黑蛟起了些衝突,一旦被那群傢伙拖延腳步,再等到夜王從創傷中恢復,對飛垣而言就是前功盡棄,我不能讓他失去一切之後仍只能眼睜睜看着故土被毀滅,況且……」

她稍稍停頓,腦子裏有着奇怪的衝動,眼中莫名閃過一絲狠辣:「況且是他們自己出手想對付我,怪不得我恢復之後找回去算賬。」

澈皇警覺的看着她,雖心有違和,又說不清到底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雲瀟也沒有察覺澈皇這一瞬的沉默,她的手透過原海的冰遙遙感知着力量的源頭,而那股力量,其實也在無聲無息的牽引着她。

「掩護玄冥島的力量已經發生了變化,只怕是另有其他人插手了墟海之事。」澈皇淡聲提醒,她的火光像蝴蝶一般鑽入原海深處,雲瀟緊跟着火蝴蝶的游向,它在深入到一定距離之後忽然被什麼東西阻攔,翅膀上的流火一瞬熄滅,然後無聲無息的沉入更深的海底,澈皇心懷憂慮的提醒著,「原海自龍神去世開始冰封,其最深處也早已是萬餘年無人可以深入,但墟海畢竟是其子民,可以順着某些特殊的關聯找尋位置,有心之人也是利用了這一特點才能同時找尋浮世嶼,瀟,你雖以恢復原身,但真要和上天界為敵也是難以為繼的,事實上萬年前吾和帝仲一戰,雖未分勝負,但他秉性溫和,主動握手言和,否則吾只會傷的更重。」

提起萬年前那一戰,雲瀟只覺得心中依然有難以磨滅的憧憬,但聽澈皇此言,也不得不認真的問道:「之前您有意邀請帝仲大人來浮世嶼商談,可真的是為了火種復生一事?」

「上天界若是真的想搶奪,浮世嶼又能如何?」澈皇嘆著氣,稍稍將身體往上抬了抬,露出胸口上萬年不曾癒合的傷口,火焰成血滴狀落下,再被身體其它處的火焰重新填補,就這樣反反覆復,看似生生不息,實則隱忍着巨大的痛苦,澈皇的語調稍顯疲倦,低道,「如你所見,這個傷已經困擾吾太久了,吾知道原海最深處的極淵有龍神的鱗片可以愈傷,但始終無法下潛到那裏找尋,我族只得『不死』之力,卻不會因此減輕疼痛的感覺,吾與帝仲算是有緣,幫他復生倒也不是不可。」

「上天界做事一貫自私,您真的覺得他們的目的只是火種?」雲瀟不可置否的反駁,這樣振振有詞的模樣倒是讓澈皇微微吃驚,低道,「對上天界而言,帝仲無疑是最為重要的,但墟海的目的……實在令人擔憂。」

「您也覺得墟海不僅僅是為了找尋原海?」雲瀟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只覺得情緒一旦掀起波動,內心深處就有一個猖狂的笑聲越來越呼之欲出,逼着她不得不用力按住胸口,彷彿想把這個聲音壓回心裏,然而她越是如此排斥,身體里的火越是燃燒的兇狠,有無法遏止的殺戮慾望悄然盪起,那是恢復的不死鳥本性夾雜着黑龍之血的蠱惑,甚至讓她的面容也微微扭曲,呈現出恐怖的神色。

「瀟。」澈皇敏銳的察覺到這抹危險之氣,不動聲色的喊着她的名字,提醒,「黑龍之血目的不明,多半也不是沖你一人來的,你要小心。」

雲瀟下意識的後退一步,臉色蒼白如死,在這樣嚴厲的囑託下只覺得心裏刺痛再難忍受,內心最黑暗的地方有個聲音發出冷冷的嘲笑,她用力閉了一下眼,眼前浮現的是死亡的身體被烈火一點點燒毀的慘烈景象,是真的捨不得啊,即使那具身體早就傷痕纍纍,甚至被人無情的凌辱丟棄過,可她還是在那一刻感到了錐心之痛,有那麼一瞬間的衝動想要撲向火焰,奪回自己屬於人類最後的證明。

但她最終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看着那個姑娘消失在火光里,萬年的記憶洶湧而來,像黑色的潮水將眼前的世界全部覆蓋,她只能在這片無邊無際的黑夜裏找尋光明,直到看見一顆明媚的珍珠,她下意識的將其撿起托在掌心,發現那只是身為人類那短短二十餘年的歷練罷了,她看着珍珠里那個笑靨如花的姑娘,本能的以化形之術重新凝聚起身體,然後依照心頭最強烈的那抹執著,回到那個年輕人的身邊。

澈皇不動聲色的看着她,心中的憂慮已經溢於言表——混入火種的黑龍之血已經很明顯不僅僅只是讓她稍有不適那種程度上的影響了,而是正在以極快的速度侵蝕著內心和情緒。

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真的只是為了針對皇鳥奪取浮世嶼,還是想把她身邊那個人徹底的逼瘋?

「瀟……」澈皇以火焰幻化成手的模樣輕輕拂過她的臉龐,也在以自身之力緩和她心中洶湧彭拜的殺戮之息,淡淡勸道,「你初次回來,去鳳闕休息吧,鳳姬也已經醒了,她很擔心你。」

雲瀟只是低着頭,唇角浮出一絲冷笑,似乎也能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受控制,她緊盯着腳下冰封的海,低聲回道:「沒時間休息了,我此番特意獨自回來,一是擔心飛垣和浮世嶼相隔甚遠,他若是離開太久,萬一夜王回來對飛垣動手,他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二來……自發現龍血混入火種開始,我便察覺此事另有陰謀,我也不知自己還能清醒多久,趁著現在還能控制,我必須要幫他掃清來自墟海的威脅。」

澈皇神色複雜,即使有火種相連,她也完全無法理解眼前人真實的想法。

「請您稍安勿躁,再忍耐片刻,我這就去調查玄冥島究竟在搞什麼鬼。」雲瀟扯動嘴角,立刻把話題轉到了當下,禮貌的頷首退別,她雖是第一次回到浮世嶼,但透過火種的感應似乎早就對故土的一切了如指掌,從兩境交界離開之後,穿過一片氤氳的霧氣,往東方日出的方向一直走,很快就會來到一片五彩斑斕的幻靈境,那是火光在特殊的角度下折射而出的色澤,是皇鳥誕生的地方,鳳闕。

不同於初入浮世嶼那片浩瀚平坦的水天一色,鳳闕的地面呈現出瑰麗的彩色,陽光可以透過外圍守護直接照入,像一層朦朧的輕紗伸手可觸。

雲瀟輕輕邁入,即使是受到龍血侵蝕的影響一直感到全身微微刺痛,但眼見着這滿地的鳥蛋還是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畢竟不是人類啊,她若是沒有被澈皇玩笑一般的藏起來贈送給外族,一定也會像其它的神鳥一樣從這種鳥蛋中脫殼而出吧?這些殼會一直存在,若是神鳥受創,便可以返回鳳闕找到自己的那一個躲進去療傷,因而此地對神鳥族而言極為重要,必須要得到澈皇允許才能進入。

在鳳闕最深處,那個被火焰小心守護著的巨型鳥蛋,就是她原本應該出生的地方。

雲瀟咧嘴笑起來,雖然她自幼就能和鳥兒說話,但一直以為這只是某種獨特的能力罷了,倒也沒真的把自己幻象成為一隻鳥,直到她來到浮世嶼,看着眼前巨型的鳥蛋,就算有種怪怪的感覺油然而生,她還是有幾分抗拒這種結果,而在這個鳥蛋的旁邊,才蘇醒不久的鳳姬臉色仍有蒼白,在餘光瞥見她走進的一瞬間不顧傷勢的飛奔而出,一把將她攬入了懷中。

鳳姬的肩膀一直止不住的劇烈顫抖,直到雲瀟主動拍着她的後背,反過來笑吟吟的安慰了幾句方才勉強穩定,她自離開上天界便一直昏迷不醒,原本藉助蛟龍巢讓傷勢稍有好轉,不料雙子火種忽然熄滅致使她二度昏迷至今,藉著特殊的感知力,她似乎曾看到了黑棺里悄然發生的慘烈一幕,想出手幫她,結果自己也跟着一起掉入黑暗。

「我沒事了,別哭別哭。」雲瀟輕輕擦去鳳姬臉上一直掉落的淚,退了一步在她面前轉了一圈,笑道,「你看,一點事都沒有了,現在原身恢復,也不用擔心被燒死了,也算是因禍得福是不是?」

鳳姬垂下了眼帘,聲音和身體微微發抖:「疼嗎?」

「嗯?」雲瀟被她問住,眨着眼睛想了想,回道,「你是說恢復原身的時候嗎?那時候身體已經死了,其實也感覺不到疼,就是在一旁看着,有點捨不得……」

「我是說……在黑棺里的時候。」鳳姬輕聲打斷,果然見她神色僵硬了一瞬,勉力擠出一個笑,喃喃自語,「被殺的時候有那麼一點疼吧,不過……都過去了。」

鳳姬無聲更咽著,被殺的疼痛她怎麼會不知道!她也曾被百萬惡靈將血肉啃食殆盡,死亡的恐懼和劇痛她又怎麼會不清楚!

「姐姐,我真的沒事了。」雲瀟直勾勾的看着她,聲音輕而堅定,眼裏有清澈的光芒一閃一閃,「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陣眼中那個人一起救出來的,也一定會讓夜王和上天界,付出應有的代價。」

鳳姬的手臂微微一顫,她的每個字都清晰在耳,為何又有種莫名的違和,讓她有幾分想不明白?

「我得走了,澈皇情況不是很好,浮世嶼還請姐姐暫且留心了。」

「你去哪?」鳳姬赫然回神,一把抓住她,但她的手臂也在這一瞬間化成火焰,巨大的原身掠向高空,將整個鳳闕映照成輝煌的火色,雲瀟只在空中稍作停頓,似乎是對她微微頷首以示告別,隨即扇動羽翼一閃而逝,那束火焰穿過浮世嶼,是往外界毫不猶豫的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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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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