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靈霜

第五百一十二章:靈霜

火焰慢慢恢復受損的軀體,再等她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映着夕陽的大海,有一個陌生的身影一個人站在海邊,迢迢注視着遠方,雲瀟撐著隱隱作疼的身體緩緩坐起來,只見那人微微回了一下頭,沖她露出一個清澈的笑臉,是個朝氣蓬勃的女子,穿着一身艷麗的火色長裙,只不過轉身之間帶動細細的火光,確實是她的同族。

藉著火種長達萬年的飄零記憶,一個陌生的名字突兀的在腦海中浮現,也讓雲瀟下意識的脫口:「靈霜?」

「哇……你真的認識我。」靈霜其實是站在海面上,她有着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帶着讓人挪不開眼睛的燦爛笑意,好奇的歪了一下頭,「我很早以前就聽澈皇提起過雙子的一些事情,明明你們一次也沒有回來過,可是澈皇卻好像能身臨其境的感覺到什麼一樣,那時候我很好奇,明明我才是她的女兒,她卻從來沒有對我有過這種特殊的羈絆相連,我甚至一度很嫉妒,總覺得她是在騙我。」

雲瀟笑了笑,沒有回話,靈霜從海面上一跳一跳的跑過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又認真的閉眼感知着她身上與眾不同的火種之息,終於齜著牙感慨的嘆了口氣:「原來是真的,我第一次知道雙子存在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多了一雙姐妹,結果被澈皇非常嚴厲的訓斥了一頓,至今我都記得她警告我說的話,她說『雙子不是你的姐妹,是你的君主,若有朝一日雙子回歸,你便是臣子。』。」

雲瀟靜靜看着靈霜,她雖然說着有些不愉快的話,但表情神色其實極為冷淡,好像早就對這些過往不再有絲毫波瀾,又道:「我是該說你恢復的好快呢?還是該說你恢復的太慢呢?」

靈霜只是平靜坦然地注視着她,卻讓雲瀟忽然有一瞬的失神,淡淡提醒:「你是被冥王之力直接攪碎了軀體,如果換成我的話,恐怕幾十年都無法恢復了,可如果是我印象中的澈皇,大概也只需要片刻左右吧,可是你,你整整用了兩天零四個時辰,我一直在旁邊守着,發現你的火種中隱藏着對我族極為克制的龍血,因為是直接混入了火種的核心,已經無法分離出來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還好。」雲瀟拍著胸脯,將心頭的沉悶不動聲色的壓制下去,僅僅只是輕輕吐了口氣,再抬眼,靈霜已經湊到了她的面前,鼻尖都快要貼到臉上,略略抬起頭仔細的觀察了一會,自言自語的道,「你是怎麼惹上冥王的?我看他真的很想殺你哎!你可不要惹他哦,那是個瘋子,好多不自量力的傢伙去找他麻煩,被殺的連灰都沒剩下呢,據說比戰神當年守護上天界的時候還要可怕的多。」

「呵……」忽然被她的話逗笑,雲瀟倒也沒有解釋很多,只是默默仰頭望着天空,喃喃道,「冥王雖是個瘋子,好歹行事光明磊落,雖然正面交手毫無勝算,我倒是不擔心他會忽然跑出來在背後捅刀,但是他身邊那條雙生心魔的黑龍,實在是目的不明讓我無法放心,說起來你既然是澈皇的女兒,為何不守在浮世嶼?浮世嶼現在很危險,你比一般的神鳥族要強上不少,這種時候,怎麼還在外頭亂轉?」

「我想見一個人。」靈霜直接就無視了她口中最重要的問題,好像對自己的故土完全提不起一點興趣,抬手指向海的對面,露出少女一般羞澀又靦腆的笑,「他就在海的對面,那個叫飛垣的孤島上。」

「飛垣!」雲瀟驚駭地看着海,怎麼回事,她特意獨自返回浮世嶼,後來又追着那股力量一路找到玄冥島,居然在和冥王一戰之後又奇迹般的被靈霜救走回到了飛垣附近?

「應該有四百多年了吧……」靈霜沒有注意她臉上的疑惑,掰着手指笑吟吟的說道,「四百年前我在浮世嶼外圍遇見他,他似乎是察覺到了那個地方就是隱藏着的浮世嶼所在,但是被澈皇的力量影響一直無法找進去,我偷偷看了他好久好久,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執著,真的在外面徘徊了幾十年都不肯離開,雖然每次都是無功而返,可是第二天還是會來。」

雲瀟默默聽着,似乎已經意識到靈霜口中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只聽耳畔忽然傳來一聲輕嘆,靈霜就那麼深深望着海的對岸,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和她傾訴過去:「我沒有權力帶外族人進入浮世嶼,所以就去找澈皇希望她能允許,可是澈皇並沒有答應我,好奇怪啊……那時候我總覺得澈皇和那個人似乎相識,只是不願意相見罷了,所以我就偷偷跑出去,本想跟着他看他到底要做什麼,結果立馬就被發現了。」

「後來呢?」雲瀟主動接話,靈霜咯咯笑了,說道,「後來我就喜歡上他了,我知道神鳥族的血契束縛,但我也不介意,只要能跟着他一起就足夠了嘛,澈皇不允許外族人進入浮世嶼,那我就自己離開。」

雲瀟詫異的抿抿嘴,似乎從她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好隨便的感情啊,也不需要什麼特殊的理由,喜歡就是喜歡,不問緣由的想要靠近罷了。

「他說他想去一個地方,說他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人就在那裏等他。」靈霜的語調驟然變低,連帶着一直閃爍明媚的眼睛也終於附上一層霧蒙蒙的灰白,她的臉上出現了某種無法說出的表情,吶吶的說道,「那個地方只有澈皇知曉方位,也只有澈皇能進入,他說他找了九千年,真的不願意功虧一簣,我想幫他,因為他說那些話的時候,很難過很難過的樣子。」

雲瀟下意識的抬手按住心口,那團跳動的火焰似乎隱約能感覺到當時發生了什麼,終焉之境是當年龍神和溯皇逝去的地方,也是十二神獲得真神碎片踏入神域的地方,那無疑是至高無上的凈土,即使是皇鳥,也只會在上一任過世之後,通過火種的羈絆將這個秘密傳達給繼任者,但靈霜是澈皇的女兒,或是出於那一點血脈上的親情,澈皇竟真的對她透露了這件事!

靈霜的眼睛抬起來,眼角全是晶瑩的淚:「我跟着他一起去到了那個地方,那裏很危險,我根本無法靠近,他一個人在雷雲中穿梭,然後再也沒有出來了,我在外面等了他四百年,直到不久前才第一次夢見他,他讓我別再等了,若是還有什麼遺憾,就去一個叫『飛垣』的孤島找一個叫『蕭千夜』的人,也算是對我最後的交待,所以我就來了,沒想到會在中途意外撞見你。」

「千夜……」雲瀟不易覺察地低了一下眼帘,即便已經決心要分清這段糾葛的感情,還是會在聽到他名字的一刻心如刀絞,靈霜眼裏神色閃爍,好似察覺到了什麼低低問道,「你認識那個人?他和你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的……」雲瀟將手按在胸口,眼裏悲痛的光,神色也在複雜地變幻,終於一點點變得溫柔,低聲說道,「是我的愛人。」

靈霜的眼裏也閃過一絲詫異,但她立即闔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唇角浮出一閃即逝的淡淡笑意,嘆道:「這樣啊,他們又是什麼關係呢?」

雲瀟看着漸漸湮沒入海的夕陽,恍如夢寐,提及她內心深處最不願再提起的那個人,終於緩緩按下劇烈的情緒波動,安靜從容的述說道:「很久很久以前,上天界戰神帝仲在一處荒涼的流島偶遇一隻天生殘疾的凶獸窮奇,自此結伴同行,他們一起朝夕相處了三千多年,直到九千年前,帝仲在和魔物廝殺之時,那隻凶獸擔心他的安危冒然插手,被戰神之刃古塵重創瀕死。」

「為了救唯一的朋友,戰神將自己餵食給了那隻凶獸,讓它脫胎換骨,成為真正的『人』,也就是傳說中的『古代種』,他為了完成帝仲曾經的心愿,隱姓埋名,壓制着血統中屬於凶獸和戰神的雙重力量,心甘情願的做了一個普通人,他回到當年路過的一處流島,娶了一個平凡的姑娘,也如願以償的有了一個平凡的家庭,但他本人畢竟是古代種,在妻子大限之後就悄然離去,從此再無消息。」

雲瀟的眸子裏難以掩飾的悲痛,放低聲音繼續說道:「那隻古代種的後人,就是千夜,他在幼年之時因機緣巧合遠赴昆崙山求學,與我相遇,我察覺到了他身上獨有的氣息,卻誤將他錯認成帝仲大人,在一次失控墜崖后,他第一次展露出屬於古代種的特徵,而我用自己的血幫他恢復,也讓早已經死去九千年的帝仲神識復甦……」

靈霜不可思議地退了一步,喃喃:「所以我遇到的人……就是當年那隻古代種?他讓我來見的人,是他的後裔和……上天界的戰神?」

雲瀟輕輕點頭,和她一起遠遠望向海的對岸:「古代種想救的人就是上天界的戰神帝仲,他需要得到皇鳥的火種灼燒他的遺骨才能讓那個人復生,這就是他一定要去終焉之境的原因,因為他知道,終有一天皇鳥會去到那裏,會看見他留下的遺骸,或許也會真的被其所感,這是唯一的辦法,是他唯一的希望……靈霜,我身上的火種被黑龍動了手腳,它在漸漸侵蝕我的理智,想讓我自己把自己逼瘋,但我絕不會如他所願。」

「那塊玉璧我曾在飛垣的墟海見過一次,或許……能有轉機。」

「你、你想做什麼?」靈霜看着她,一字一字的顫顫質問,雲瀟苦笑起來,回道,「龍血這種東西,分明對大多數凶獸、靈瑞,甚至是修行者而言都是求而不得的大補之物,偏偏對我族比毒藥還要猛烈,果然是萬物相生相剋,我族以不死之能克盡一切,唯獨對龍神留下的所有東西,敬而遠之,呵呵……溯皇是怎麼和龍神成為至交的呢?我其實也真的想不明白,或許天命始終是公平的,對不對?」

「來,我帶你去見他,然後,你必須立刻返回浮世嶼,守在澈皇身邊,也要讓飛鳶、飛渡多加堤防。」雲瀟牽着靈霜的手,遙遙望着遠方,「在去往終焉之境之前,那座流島上積鬱千年的恩怨也該落下帷幕了。」

靈霜不言不語,不知這簡短又平淡的一句話背後到底都隱藏了多少悲傷,她的眼中映出火焰,被雲瀟牽着往海的對面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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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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