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非人所想的抉擇

「星飛8547，你說什麼？可是就算是緊急狀態，我也只是在大約十五分鐘之內讓你們完成落地，這不是以我的個人意願能控制的，希望機組你們能理解。」管制聽到徐清的某些奇怪發言，管制覺得有必要將情況說清楚，省得到時候機組提出一些無法達到的要求。

「稍等！」

徐清回復完管制，開始連續呼叫客艙，期間張騏駿有些獃滯地望向徐清：「什麼叫我們等不了十幾分鐘了？」

「就是說我們可能要背上人命官司了......機長！」徐清目光炯炯地盯着張騏駿，那雙眼睛之中有一點兒別樣的光芒在閃爍：「或者，你可以祈禱一下有個好運氣！」

「機長，怎麼了？」三號乘務員接了電話。

徐清接了話茬：「孕婦的病歷呢？孕婦乘機的時候你們應該會收了她的病歷才對！」

由於梅婷婷懷孕，徐清打聽了許多關於懷孕方面的事兒，在有時候飛行的時候，徐清會隨口問問乘務員關於孕婦乘機的事兒。為了查孕婦的懷孕周數，有時候乘務員會查孕婦的B超記錄，同時會收上孕婦病歷。這是為了如果出現意外，有醫生的話，可能要參考孕婦的醫療記錄，到時候找起來麻煩。

當然，這只是慣常做法，並沒有硬性規定，因為有些孕婦是不願意上交自己的醫療記錄的。畢竟醫療記錄是涉及私隱的，若是當事人不同意，乘務組是不會強求的。

「對的，這個乘客很配合，起飛前我們收了她的病歷和B超單子。」三號乘務員說道。

徐清：「那好，趕緊把她的醫療記錄拿到駕駛艙！」

「現在嗎？」三號乘務員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應承了下來。

通話剛被掛斷，乘務長到了前艙，身上還有些血漬，這是清理孕婦出血時沾染到的。此時的乘務長面色微微有些蒼白，滿是疲憊之色，望向三號乘務員：「駕駛艙什麼事？」

「駕駛艙要那個孕婦的醫療記錄！」三號乘務員道。

「醫療記錄？駕駛艙要這個幹嘛？」乘務長扶著額頭，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幻聽了，飛行員和醫療記錄，真是一個想想都奇怪的組合。

三號乘務員也理不清頭緒：「是副駕駛說的好像！」

「不管了，東西呢？我送去駕駛艙！」乘務長說道。

駕駛艙內，張騏駿鎖緊眉頭：「你要人家病歷幹嘛？該不會......你是飛行員啊！不是醫生！好好再做一次進近，安心下班不好嗎？」

徐清板着臉：「可是如果孕婦出了事，還能安心下班？」

「那你逞強算是什麼事，要病歷，你以為自己是醫生？這是你乾的事情？」張騏駿堅定道：「你不是剛剛還在勸乘務長不要越權，怎麼到自己身上就犯渾了？」

徐清搖搖頭：「我只是初步判斷下我們還等不等得起十幾分鐘的時間。」

「就算等不起呢？塔台不都說了，機群太密，不好調配嗎？急也急不來啊！」張騏駿道。

徐清瞳孔微縮：「不對，那時候才是我們的領域！」

張騏駿深深地注視着徐清，不放過他的一絲表情，忽然皺眉道：「你看上去好像很矛盾，似乎有些興奮，又好像有點兒......失落？」

「矛盾？」徐清有些好笑：「你以為拍電視劇呢！」

徐清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什麼表情，矛盾？自己的表情真有那麼豐富嗎？

「醫生的字都這樣嗎？」駕駛艙中，徐清舉著孕婦的病曆本，病曆本上關於孕婦的記錄密密麻麻一大堆，但是在徐清看來卻跟天書一樣。

乘務長和張騏駿都是看了直搖頭。不曉得是行業習慣還是什麼其它原因，醫生寫字平常人還真就大部分看不明白，徐清也就只能隱約辨認些許獨立的字。

不過，好在每次孕檢記錄中都有血壓的記錄，相對而言，數字比文字要好區分很多，徐清發現這名孕婦有高血壓的問題。

女性在懷孕之後會出現一些原本沒有的身體變化，比如原本血糖不高的女性在懷孕之後血糖變高，嚴重的還會引發妊娠糖尿病。有的女性在懷孕之後，血壓也會升高，而在此之前，她的血壓很可能是正常的。

徐清為什麼會知道這麼清楚？因為梅婷婷就有輕微的血壓上揚的變化，不過升高的幅度很小，基本在正常之內。徐清對梅婷婷懷孕的事兒極為上心，對懷孕中可能出現的多種異常情況都有理論上的理解。雖說沒什麼實踐經驗，但是理論上徐清還是能說出個子丑寅卯的。

「高血壓，出血！」徐清似乎聯繫到了什麼，拿起B超單子研究了稍許，立刻就發現了一些問題：「她有胎盤邊緣血竇，還有羊水過多？」

乘務長一把抽過B超單子，震驚道：「真是胎盤邊緣血竇！」

當時孕婦上機的時候，乘務長檢查過孕婦的B超單子。不過，她純粹是為了檢查孕婦的懷孕周數，並沒有關注B超單子的其它結論，甚至說羊水過多還是孕婦自己說的。

「高血壓，羊水過多，胎盤邊緣血竇......」徐清面色僵硬地轉向乘務長，卻正好對上乘務長的目光，兩個人在這一刻都想到了一個悚然而驚的念頭：「是胎盤邊緣血竇破裂，還是......胎盤早剝！」

其實高血壓，羊水過多以及胎盤邊緣血竇都是懷孕期間可能出現的異常表現，但是，如果只是獨立發生，而且不是很嚴重的話，情況可能沒有那麼糟糕，只要多加觀察，配合治療就行。

這個孕婦的高血壓只是稍微有點兒高，羊水過多也只是相較於同期的正常水平，並沒有高度極限值，胎盤邊緣血竇只是輕微程度。這次提前回家應該就是考慮到這些小毛病才回去養胎的，沒想到，坐一次飛機卻讓這些小問題集中爆發了。

乘務長在懷孕的時候經常會跟正好懷孕或者懷過孕的親戚朋友交流過，其中就有一個人有胎盤邊緣血竇的情況。不過，那人的情況也不嚴重，一直到正常分娩都沒有出現什麼問題。關於胎盤邊緣血竇的事兒都是從那人口中得知的，以及胎盤邊緣血竇破裂可能引發的胎盤早剝。

不管是胎盤邊緣血竇，還是胎盤早剝，都會引起大量出血，其中以胎盤早剝更甚，而胎盤早剝是會有生命危險的。

「什麼胎盤，你們在說什麼啊！」張騏駿抓撓著頭髮，光是看徐清和乘務長的表情他就知道情況似乎不怎麼妙。

徐清沒時間跟張騏駿解釋了，而是立即聯繫管制：「塔台，星飛8547，幫我跟機場醫院證實一下，孕婦有高血壓，羊水過多和胎盤邊緣血竇的輕微癥狀，同時現在伴有大量出血，詢問是否有胎盤早剝的可能性！」

「還有，我們請求立刻落地，孕婦可能有生命危險！」徐清焦急道。

「什麼？生命危險？」張騏駿一聽此話，頓時身子都繃住了。

「星飛8547，我之前說過了，現在進近區域極為擁堵，就算是宣佈了緊急狀態，我還是需要時間調配！」管製為難道。

徐清：「我們剛才進近的時候，發現後面沒什麼飛機才對啊！」

「那是飛機還沒到，五分鐘的時間內會有大批飛機連續進近，你能在五分鐘之內完成落地嗎？不對，五分鐘都是樂觀估計，我感覺連五分鐘都沒有！」管制說道：「五分鐘時間不到，怎麼可能完成一次完整的盲降進近，你現在可是在二邊，你覺得可能嗎？」

徐清沒有答覆，而是看向張騏駿。

張騏駿：「看我幹什麼，五分鐘不到的時間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可能啊！」

「那直接目視進近呢？」徐清忽然說道。

「你是說用目視起落的方法飛？」張騏駿不可置信地看向徐清：「你不知道這個機場是什麼地形嗎？你看看機場細則里飛行程序里有沒有起落航線的程序！沒有！這個機場禁止起落航線的飛法！絕了這個念頭吧！」

Q市機場雖然還不算局方定義的複雜機場，但是比之正常一般機場，Q市機場的凈空環境並不優異，在跑道周圍有不少小山頭，如果飛目視的話，極易引發地形警告。

徐清之所以有這個念頭，那是由於飛目視的話，可以將飛機位置控制在機場三海里範圍內，可以在短時間內落地，而且今天天氣極佳，沒有一點兒遮擋視線的孤雲，非常適合目視進近。

徐清的確沒有完整看過這個機場的機場細則，他剛才目視觀察了地形，正是對地形障礙物有疑慮才會詢問張騏駿的意見。

很可惜，張騏駿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否定了徐清的想法。

在某些緊急情況下，機組可能會在兩難的選擇中權衡。比如超重落地在正常情況下是絕對禁止的，但是在乘客有人身安全威脅的情況下，可以視情況超重落地，這也是SOP寫明的。

如果是在平原機場，凈空條件優異的機場，加上天氣條件良好的情況下，張騏駿真的有可能選擇目視落地。但是在Q市機場不行，這個機場在目視落地上帶來的風險已經超過了孕婦的急迫性，至少張騏駿是這麼認為的。

他是機長，還要為飛機上的其他乘客負責。當風險已經超出他可以掌控的範圍時，張騏駿就不能接受徐清的提議了！

不過，徐清還是有些不死心，繼續問道：「管制，機場是否有目視起落的先例？」

「星飛8547，本機場是禁止目視飛行的，也沒有目視飛行的程序，請機組依照程序飛行！」管制最後一句說得還算是比較委婉了，言下之意就是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別想什麼歪點子。

「還有，根據機場醫院的反應，孕婦確實有胎盤邊緣血竇破裂和胎盤早剝的風險！」管制說道：「不過，具體什麼情況，機場醫院並不能給出確切的答覆！」

高血壓，羊水過多和胎盤邊緣血竇都是誘發胎盤早剝的原因。如果只是胎盤邊緣血竇破裂，那還稍微好一些，還沒有生死爭速的地步，但要是胎盤早剝，那就是一分一秒都等不得的境地。

「哥，如果是胎盤早剝的話，需要立即終止妊娠！」乘務長說道。

「我知道！」徐清嘆了一口氣，他何嘗不知道胎盤早剝的風險。孕婦現在最需要的是儘快完成分娩，不管是順產，還是剖腹產。然而，現在據乘務長說孕婦現在還沒有開到十指，飛機上又不可能給她注射催產素，或者進行剖腹產，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可能儘快落地。

然而，這恰恰是最難解決的問題！

「你先出去吧，下面是我們的事情了！」徐清跟乘務長說道。

待到乘務長離開駕駛艙，管制再是說道：「星飛8547，如果你們沒有什麼其它要求，我就安排你們重新進近了。我們會盡全力讓你們優先落地，但是考慮到客觀原因，所需時間我們無法大幅度縮短，請你們理解。」

張騏駿剛準備答應，雖然他對孕婦的情況感到抱歉，但是他不能拿全機的乘客的安全開玩笑。他只能期盼十幾分鐘落地之後，孕婦並沒有災難性的情況發生。

就在張騏駿要按下發射按鈕的一刻，他的右手被徐清猛地抓住，左手準備按下發射按鈕的食指立刻停住。

「哥，你能接受五到六米的順風盲降嗎？」徐清盯着張騏駿無比認真道：「你覺得你有把握嗎？」

「你這是幹嘛？」張騏駿被徐清的發問，問得有些發懵：「如果只是五到六米的順風的話，我肯定有把握啊！」

徐清接收到張騏駿肯定的回答，沉思片刻，聯繫塔台道：「星飛8547，我們申請更換跑道！」

「更換跑道？是20號跑道嗎？」塔台管制說道：「我們剛剛考慮過這個可能性，但是並沒有什麼幫助！之前為了分流21號跑道的進場飛機，一部分分到了20號跑道。我們雖然能暫停20號跑道的起飛，但是不久之後依舊有大批飛機會從20號跑道落地。現在進近空域極度擁擠，我們不能讓所有飛機都盤旋！」

「最快多久會有飛機在20號跑道五邊進近？」徐清問道。

「八分鐘，只比21號跑道稍晚！」塔台管制說道：「來不及的，你現在已經在21號跑道的二邊了，要換20號跑道的話需要右轉再去20號跑道的二邊，你已經浪費時間了。如果你想要走左三邊，穿21號五邊切進20號五邊的話，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21號的五邊你穿不過去！」

管制的意思非常明確，換20號落地？不可能！

徐清在這一刻無比的鎮靜，用幾乎機械的聲音說道：「我們更換的不是20號跑道，我們申請02號跑道，現在申請右轉直接切入02號的五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