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間隙之術

第二百八十三章:間隙之術

蕭千夜看着他,第一次覺得這個亦師亦友的人變得包含敵意,是他教給自己獨屬上天界的武學,也是他在多次危難之中出手相助,而現在,他笑吟吟的站在雲瀟床邊,看起來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情,但那雙金銀異瞳帶着他完全看不懂的深邃,讓他不可抗拒的產生了一種排斥。

這一刻蕭千夜心裏明明白白,他是真的想從自己手中奪回雲瀟。

他是迫不得已只能以這種方式和自己共存,如果真的有分離的方法,那麼他離開的第一件事,一定就是帶走雲瀟。

風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帝仲,然後又將目光轉向蕭千夜,這兩個人就這麼一言不發的杵著,反而讓他有幾分不自在,於是乾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勸道:「咳……你倆別在我這裏鬧事,說起來你們現在腹背受敵,可謂前狼后虎,這種時候如果自己再起衝突,只怕會被有心之人趁虛而入。」

帝仲聽見好友出來解圍,眼神微微一暗,隨即又盡展笑臉:「說的也是,我倒是沒必要這種時候跟個孩子慪氣。」

風冥掃了他一眼,見他已經大步走出了房間,在和蕭千夜擦肩而過的那一剎那,甚至還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原本箭弩拔張的兩人也不知在這一瞬達成了什麼沉默的和解,蕭千夜直接走到雲瀟身邊,似乎並未被剛才那段不愉快的插曲影響,而是淡聲勸道:「快休息吧,明早我們就回去見師父,我就在你身邊一直陪着你。」

雲瀟哪裏還有睡意,她斟酌了一下現在的情況,沒敢起身,只好默默點點頭,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多想。

風冥和帝仲並肩走在湖邊,風冥是略帶后怕的撫著胸口長長鬆了口氣,毫不掩飾的抱怨起來:「好友啊,剛才你可真的是差點嚇死我,我都在想如果你們動起手來,我要怎麼樣才能在你的手下保住無言谷的鏡月之鏡,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跟個孩子鬧彆扭,真不像話。」

帝仲隨意的笑着,看了一眼湖中西王母的神像,忽然問道:「他們倆在我眼中才真的像個孩子一樣,先不提這些,好友,你可有辦法讓我在崑崙境內一直保持神裂之術不散?」

「你不離開無言谷,就能一直維持。」風冥毫不猶豫的接話,帝仲知道他的小心思,不由低聲笑了起來,「我要出去,不過也不會走很遠,也就是從山腳,到山頂而已。」

「喂,你知道昆崙山多大嗎?從山腳到山頂又有多遠嗎?」風冥白了他一眼,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你是想要在他師門也保持這幅模樣嗎?崑崙一派位於山巔,那裏本就有濃郁的崑山清氣,你想要的維持神裂之術不散倒也不是很難,只不過不會像這裏這麼清晰,能力也會受到影響……所以,你跑去幹什麼?」

「過幾天等五公主他們到了,肯定會先回崑崙一派吧。」帝仲挑着眉提醒好友,半開玩笑地說道,「當然,你要是願意直接放五公主進入無言谷,那我就不用親自跑一趟崑崙了。」

「你……你做夢!」風冥一時啞言,他本就沒打算放五公主進來,這會被帝仲挑破,連忙擠擠眼睛笑嘻嘻的回道,「那苗疆禍星是你帶回來的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要把無言谷閉門謝客,他就不可能找進來,崑崙一派武學繁雜,你本來就該帶着五公主先去那裏想想辦法。」

「我就是要想辦法,所以才問你能不能維持神裂之術不散啊。」帝仲一下子又把話題帶了回去,風冥被他繞的有些頭疼,眨了眨眼睛,不知如何接話,帝仲抬手指向湖中神像,主動問道,「我記得你之前說過,無言谷的神力源自西王母,西王母曾經滴血入湖,又以身立咒,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感覺湖中神像有些不同尋常,莫非這才是此地神力的根源所在?」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風冥無奈的搖搖頭,俯身撩起湖水,只見湖面上妖艷的睡蓮微微一顫,抖動着花瓣緩緩展開,睡蓮的花蕊在夜中散着迷人的火光,一下子將整個湖面點亮,眼前的湖水頓時煙波浩渺,與此同時,神像手握的權杖受到感應,頂端的白色寶石也隨之亮起,風冥繼續說道,「內谷記載權杖上那塊玉石就是傳說中的白環玉玦,相傳西王母曾以此玉相贈一位明君,倒是一段美談。」

「借我一用。」帝仲直言不諱,風冥想都沒想,也一口拒絕,「不行。」

帝仲托著下巴想了想,語氣一轉,繼續哀求:「好友,你看蕭千夜方才看我那副敵視的眼神,如果我繼續依附他,多半要被嫌棄死了,你將這塊白環玉玦借給我,我就能在崑崙境內保持神裂之術不散,怎麼着也得等他不那麼排斥我,我才能繼續和他共存吧……」

風冥看着他一本正經說着歪道理,冷哼道:「這有什麼難的,上天界想要篡改一個人的記憶也就分分鐘的事情,你立馬就能讓他忘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只要你願意,你可以順手將雲瀟的記憶一起改了,這樣你喜歡的人就能輕而易舉的對你死心塌地。」

「這……不好呀。」帝仲目光幽幽,緊盯着神像手中的權杖,風冥倒是滿不介意繼續說道,「有什麼不好的,上天界這種事情乾的還少了?飛垣為什麼會遺忘曾經那場大屠殺?無非就是被血荼大陣直接抹去了記憶,多方便啊,我們屠戮全境,到最後依然被視為神明。」

「我又不是奚輝。」帝仲淡淡笑了,顯然不想跟他繼續這個話題,於是說道,「只是借用而已,我又不是不還你了。」

「不行就是不行。」風冥毫無商量餘地,眼睛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果然在他話音未落的瞬間,帝仲的殘影已經入鬼魅一般掠至神像面前,就知道這傢伙索要不成定要直接動手,風冥毫不猶豫的點足追出,掌下青色漩渦再起,暴雨青竹直接從掌心抽出,霎時間湖上掀起驚人的雨簾,隱有竹葉的清香在鼻尖盪起。

帝仲矯健的避開劍鋒,畢竟是曾經並肩作戰的同修,彼此之間都太過了解,只見他繞着神像轉了一周,揮手擊退眼前水牆,眼見着劍尖就要觸及白環玉玦的瞬間,又是一道劍氣挑開他,逼着他不得已後退了幾步。

風冥笑吟吟看着他,兩人其實都沒有動真格,只是點到為止,他口中絲毫不留情面:「多年不見,退步了嘛。」

帝仲無奈的閉閉眼,再睜眼,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眼瞼下冰火咒紋赫然燒起,風冥心下一驚,再想阻止已經來不及,帝仲的殘影只是輕輕掠過湖面,暴雨的幻象就被戰神之力攪碎渙散,黑金色的神力自他為中心蕩起驚人的波紋,逼着風冥不得以退到了湖邊,看着他從權杖頂端安然無恙的取下白環玉玦。

風冥垂目看了一眼手裏的劍,冷冷自嘲了一句:「死劍就是不行啊。」

帝仲握著那塊白玉,感覺身體久違的出現了一絲溫熱,再一轉身,發現腳下赫然出現一個有幾分眼熟的漩渦。

風冥在湖邊鎮定自若的看着他,咧嘴笑了笑:「好好商量我或許還能考慮也一下,你非要硬搶,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

話音未落,帝仲腳下的漩渦盪起奇妙的吸力,他在瞬間意識到這是什麼術法之後,脫口驚呼:「好友,別——」

那句話還沒說出口,風冥輕輕握拳,好似瞬間將什麼東西收了起來,與此同時,帝仲被腳下的漩渦直接吞噬消失在湖面上,白環玉玦從他手中掉落,在墜入水中的一剎那又被風冥指尖的靈力托起重新放回到權杖頂端。

再等帝仲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被關入了一個純黑的世界,他像漂浮在虛空裏,放眼望去儘是黑暗。

帝仲尷尬的咧咧嘴,果然是太久沒有和上天界的同修交過手,對他們最擅長的東西都變得極為生疏,「間隙之術」,這是來自上天界最為厲害的一種空間術法,一旦被關入其中就會阻斷和外界的所有聯繫,這裏的時間流逝完全由施術者控制,若是自己的好友願意,是可以直接把他關在這裏面幾百年不放出去,而對外界而言,或許也僅僅只是一瞬間。

但這種術法和神裂之術、鏡月之鏡一樣,只能在神力極為充沛的地方才能長久維持,而無言谷,無疑就是除了上天界以外,最合適的地點。

沒過一會,從四面八方傳來風冥的嘲笑聲:「還搶嗎?」

「不搶了,先放我出去。」帝仲無可奈何的嘆氣,風冥也並沒有為難他,他翻開手心輕輕一拋,掌下的漩渦往外散開,帝仲在間隙中敏銳的捕捉到這一絲微涼的光,連忙縱身躍出。

他出來之後,還是不甘心的看着權杖頂端的白環玉玦,嘀咕道:「真的不借給我嗎?」

風冥只淡淡的一瞥,哼道:「你幫我除掉水下幻魃,這東西直接送你都行。」

帝仲認真想了想,這才正色問道:「水下的幻魃之災,崑崙一派知情嗎?」

「知道,但沒什麼辦法,只能盡量不驚動它。」風冥沿着湖邊走了幾步,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擔憂,心情也因這句話跌入谷底,提醒道,「帝仲,水下幻魃本是西王母座下弟子,也是歷經萬年遺留至今的魔物,和那些時不時來上天界挑釁的傢伙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我是真的很擔心,如果被它逃脫會禍及整個昆崙山,這麼多年我一直留在這裏,或許也有這些顧慮。」

帝仲的神情微微有些異樣,眼中神色也有些迷惘,上天界從來都是矛盾的,他們既可以肆無忌憚的征服殺戮,成為天空的霸主,又會在漫長的時光里,將自己放在神的位置,去憂慮天下蒼生。

許久,帝仲眼中含笑,淡道:「此事我也有責任,等明天見過掌門,我也會一起尋找除去水下幻魃的方法,在此之前……」

他神秘的指了指客房,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中,壓低聲音說道:「在此之前麻煩好友幫我照顧瀟兒。」

「嗯?」風冥奇怪的蹙眉,不解的追問,「她不是也要回去嗎?你想把她留在我這裏?」

「她現在回去,青丘真人一搭脈,有身孕之事就瞞不住了。」帝仲無可奈何的擺着手,嘴裏念叨起來,「她母親雲秋水當年返回崑崙之時雖然也是懷着身孕,但畢竟是成了婚有了家,她什麼也沒有,一個女孩家大老遠跑去海外尋一個八年杳無音信的心上人,還帶着身孕回來,就算我知道崑崙一派並不特別注重世俗,但……我不想她遭人非議。」

「哦……」風冥倒是極為意外他會這麼說,漫不經心接話,「又不是你的孩子,你還……」

他的話還沒說話,就被對方眼裏鋒利的光芒堵了回來,風冥暗自好笑,連忙改口:「也好,青依很喜歡她,正好做個伴。」

「還有之前跟你提過的葯……也麻煩好友留心準備一些。」

風冥頓了頓,認真的問道:「你真要這麼做?」

「你知道這是必然的。」帝仲也極為認真的回答,面上愈發清冷沒有絲毫猶豫,「無非就是我、或者蕭千夜誰來動手而已,你總不會覺得以瀟兒的性子,會自己喝下去那種葯吧?」

風冥沒有再回話,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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