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衛生院門口的孩子

「這孩子看着好像也就剛滿月吧？」

「一早就被扔到咱們院門口了……」

「真可憐啊，再晚一點兒說不定就凍死了……」

「這現在怎麼辦，要送去福利院嗎？」

陵水鎮衛生院的醫生護士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今天一早衛生院的人就在門口發現了這個裹着襁褓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放過來的，當時臉蛋兒已經被凍得青紫。

幸好今天雖然下了雪，可他們還是按時來院裏了，不然如果再晚一步恐怕這孩子就得活活被凍死。

經過檢查這孩子身體倒是還好，放在爐子邊待了一會兒身體的溫度也上來了，臉蛋兒白裏透紅的十分玉雪可愛。

小女娃在一陣暈迷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醒了醒了！」

「真是可愛啊，這麼可愛怎麼捨得扔啊！」

「就是啊……」

小女娃的眼睛好像瞬間亮了起來。

琉璃一樣的眼珠看着周圍的人，水汪汪的樣子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銀鈴一樣的笑聲傳入眾人耳中。

「這笑聲真好聽……好像聽見海一樣的感覺。」

「你又沒見過海瞎扯什麼呢！」

「那又怎麼樣，反正就是好聽啊。」

「院長，這孩子咱們怎麼辦，要送去縣城的福利院嗎？」

幾個護士都看着院長，希望他能給拿個主意。

這孩子身體沒什麼問題，也不能一直在醫院養著，要是送去福利院得在縣城才有。

老院長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卻還是精神矍鑠，他伸出手將孩子抱了過來。

小女娃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可以決定她去向的，對着老院長露出一個「無齒」的甜笑。

從來嚴肅的老院長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孩子看樣子應該是被家裏人給扔了，唉，真是作孽……你們看看有沒有人想帶回家養？」

旁邊幾個護士互相看看卻都不吭聲了。

這孩子瞅著那是挺可愛的，皮膚白白嫩嫩，要說起來比她們自個兒生的孩子都好看，可這是個孩子，不是個小貓小狗。

家裏多一張嘴那就肯定就得多吃糧食。

她們這些人作為衛生院職工，倒是每個月都給發一些糧票補貼，可家裏也都過得緊巴巴的。

親生的孩子現在都不一定頓頓能吃飽飯，要再來個需要好好精心養的嬰兒……

那日子可是難上加難了。

一般人家是真禁不起這麼折騰。

老院長看到她們臉上皺巴巴的表情嘆了口氣。

其實也是白問，這年頭一般人家哪願意多養個孩子啊。

老院長掂了掂懷裏的嬰兒，想了會兒說道：

「你們不想養，那我想法兒給這孩子找個好去處……」

微微飄灑的雪花不見停歇的跡象，到處都透著凍人的寒冷。

槐河村東邊一處落着五間屋子的大院裏此時也覆蓋了一層雪白。

點着著爐子的堂屋裏還隱隱透著一些暖意。

槐河村凌家媳婦兒楚月芳正躺在炕床上，輕輕拍著剛五個月大的小兒子哄他睡覺。

爐子上的水燒開了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大兒子凌木將水壺提下來放到地上，藍色的火焰失去壓制瞬間彈跳起來。

正要給自己弟弟沏奶粉，凌木眉頭卻皺了起來。

「媽，奶粉之前不是還剩四袋嗎，怎麼現在就兩袋了？」

奶粉之前都是他媽自己沏，他只記得自己上個月看了一次，當時有四袋。

小五不會每天都喝，一般一個月才喝一袋。

不會消耗這麼快吧。

楚月芳一時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凌木卻一下子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道：

「您不會又把奶粉給了蘇家吧？」

楚月芳有些訕訕地對着兒子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低聲道：

「那，那蘇家日子不是難些嗎，我這是想着他們家那小丫頭瘦兮兮的樣子看着可憐得很……」

凌木卻少有地直接打斷了他媽的話，一張俊白的小臉緊緊繃着。

「媽！」

「這奶粉不好弄，大伯他們不知道費了多少勁兒，您再喜歡蘇家的孩子那她也不是咱們家的！之前給的就算了，現在這些要留給小五的，絕對不能再給他家了！」

凌木知道他媽因為連生了他們兄弟五個想要閨女想得要命，隔壁的蘇家嬸子之前和他媽同時生孩子，他媽先一步生下來他們家小五，蘇家晚了沒多會兒生下了閨女。

他媽看着眼酸的很，打從出了月子就惦記着蘇家那孩子，整天往他們家跑，這去了肯定也不能空手。

他大伯在天京市生活，條件相對富裕些，時不時地會給他們寄回來一些點心布料奶粉什麼的，他媽這短短几個月都不知道送去多少。

不是凌木小氣，就算再怎麼喜歡蘇家的小閨女，他也覺得他媽不能這樣。

蘇家那閨女再好畢竟也不是他們家的。

別的給就給了，可這奶粉不是隨便能弄來的東西。

凌母生了太多孩子，身體不大好，生了小五之後，小五多半都是靠吃米湯，後來才收到了凌家大伯寄來的奶粉。

這種東西可比什麼糖票布票都金貴的很。

他大伯母寫信過來的時候提過，這是託了不少人才買來的。

現在這樣的東西也白給了蘇家的孩子，那他們家小五肯定又要吃好幾頓米湯了。

凌母眼眶瞬間就有些發紅。

「我知道……可你也知道媽多想要個閨女，醫生說了，生了小五就不能再給你們添妹妹了……」

凌母並不是不在意自家小兒子，就算兒子多到不稀罕了，那怎麼也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不是。

可她也沒想到，因為之前連着生孩子，現在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了。

她之前懷着小五的時候醫生都跟她說不能再要孩子了。

當時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肚子裏那個。

誰知道……

老凌家這專生兒子的傳統終究也沒有被她打破。

這讓她怎麼能不羨慕蘇家媳婦兒呢。

尤其那蘇家媳婦兒可還是她的手帕交。

凌木看到他媽這要哭不哭的樣子也覺得心疼無奈。

他們兄弟幾個也都很想要妹妹，可是沒有妹妹也沒辦法啊。

「媽，您喜歡嬸子家的小妹妹當然沒事兒，可咱們還是得緊著小五，您這抱小五都沒有幾次，天天往他們家跑……」

凌木其實也是心疼自家小五，不是香香軟軟的小姑娘也不是他的錯。

凌母聽到這話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小兒子，嘆了口氣。

「好了，媽知道了，這奶粉既然都只剩一袋了，肯定留給小五，以後媽一定先緊著咱們小五，」凌母保證道，「老大現在可真是越來越有大哥的風範了！」

凌木點點頭：「您沒事兒的時候可以去看蘇家的小妹妹，但是別忘了小五才是咱家的……」

「是是是，媽保證以後東西不再隨便給了，都先緊著小五吃！」凌母忙道。

她家這大兒子真是和過世的公公如出一轍的嚴肅，相比起來自家丈夫可就真要文氣和煦得多。

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

凌母低下頭在小兒子紅潤飽滿的臉蛋兒上親了親。

沒閨女就沒閨女吧，這就是命了。

認了吧。

看到自己母親像是想開了些的樣子，凌木才算鬆了一口氣。

「那您看着小五吧，我去做晌午飯，老二老三他們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凌母點頭：「哎，兒子辛苦了……」

正說話呢，外面傳來一陣喊聲——

「月芳，月芳，在家嗎？」

「哎，在家呢！」

凌母應了一聲，讓兒子趕緊去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