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貳

壹貳

「做了人家的情婦,就要盡情婦的義務。」

「什麼?」

「刷卡嘍!」疏疏大喊道。

是啊,拿了卡就是要刷的。那麼刷什麼呢?

離離不喜歡購物,疏疏雖然喜歡衣服化妝品,可這些東西也從來不用自己買,秀場結束后自然有人送。

「房子!」疏疏喊,「帶電梯的房子!」

離離聽了,卻皺了眉頭,覺得不妥當。疏疏問她理由,她掰起指頭來:姐妹兩個和下的陳媽媽相處的很好,奧特曼平日也多虧她照顧,如果換了房子,上哪去找這麼好的鄰居?況且,渚海灣是老住宅區,沒有電梯房,換房子自然要換校區。奧特曼剛剛在渚海灣一小里交朋友,如果又換學校,那他還得重新適應。少年宮是不是也要換?奧特曼很喜歡乒乓球的,換了會不會影響他訓練的心情?

「就知道奧特曼!」疏疏聽了憤恨不已,「那你那卡用來做什麼?總不能買豆漿油條坐公車刷著用!」

「給奧特曼買個上學基金?再買個人身保險,或者是成長保險,叫什麼來,那天我坐公車還看見廣告來着。」離離努力回憶著,「上大學的錢先拿出來,萬一將來要留學,更是要很多錢的。奧特曼那麼乖,功課又好……」。

疏疏聽她念叨半天都是奧特曼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不禁癟嘴做抹淚搖頭狀,道:「金龜是鍍金的,不是純的;姐姐也是嫁接的,不是親的。」

離離被她逗笑,姐妹倆一陣嬉鬧。

是。她做了他的情婦。

情婦。她想,那她和她母親又有什麼區別呢?

區別是,一個做成了,一個沒做成。

母親窮盡一生也沒做成那德國人的情婦,說起來是也真是可悲。離離笑,真可悲,她可是輕而易舉就做成了。笑着,她倒是想哭了。做成了,只不過證明她比她母親更適合做一個□罷了。

高和,導師,唐啟孝……她誰都不愛,她哪個都恨,她卻能和任意一個睡覺毫不含糊。原來,麻木和無情是可以遺傳的。她怎麼忘了呢,她身體里流淌的,是一個□的血。

繁華的商業區里人來人往,腳步匆匆。灰黑的套裝和公文包散發出冷漠的皮革味。她穿着棉布碎花裙子,踩着蠟染的藍色白花的布鞋,站在川流不息的柏油路上,顯得格格不入。

離離決定不去想,她把手裏攥著的一摞合同卷好,放進文件袋。她給她的奧特曼買了數十萬的基金和保險。她身上還有爸爸的血呢,爸爸的愛,她會一樣不差的愛奧特曼。

手機響,嚇得她一哆嗦。慌亂著從口袋裏掏出來,看見的是唐啟孝的名字。

按掉。

又響。

再按掉。

……沒有再響。

離離想了想,決定還是給唐啟孝撥回去。她畢竟是他的情婦。

響了兩聲,那邊便傳來他的聲音。不急不躁,緩緩的一聲「喂」。

「什麼事?」

一輛黑色的車從離離身後駛過來,在她身邊停下。離離心裏一涼。後座的墨色玻璃搖下,唐啟孝的臉露出來。

「從公司出來看見你了,想打個招呼。心情不好?」

離離合上電話走過去。他把車門打開,他自己向車裏面挪了挪。

她上了車,不動聲色的把文件袋放在身體右側,座位和車門之間,他的視線不會注意到的地方。

他腿上擱着筆記本電腦,帶着眼鏡在看文件。他最近有個項目在投標,不算很大,但也因到了比較關鍵的幾天所以有些忙。

「你去哪?」他問。

「畫室。」

「東都大學。」他對前面的司機吩咐道,又轉身問她:「還在畫嗎?那張畫。」

「嗯。」她臉向著車窗外,漫不經心的應了聲。

「心情不好?」他又問道。

她回頭看他,愣了下,回答道:「那畫。創作瓶頸,沒靈感。」

他點點頭,目光回到筆記本屏幕上。

她知道,這個是他不大懂的,不會再追究。搞藝術就是這個好處,這些故作玄妙的理由是萬能的搪塞借口。

「晚上我來接你,一起吃飯?」

「不。」

他看她,皺了眉頭。

「約了人,安敏,一個畫廊經紀人,你見過的。」她解釋,「畫展要開幕了,有些事情急着定方案。」

他繼續看文件,不再說話。離離能感覺到氣氛不算輕鬆。

很快到了東都大學,汽車駛進校門,在唐啟孝的指點下停在了F底下。

「談到幾點?」臨下車,他又問。

「**點。晚上我給你電話。」離離沖他笑,開門下車。

離離前腳進畫室,安敏後腳就跟進來了。

「嗨,猜我剛才看見誰了?」她進門把挎包脫下來,氣喘吁吁的說道,「唐啟孝!我這麼開車進來,他的車從我旁邊過去。我認的那車,他平時在公司時候坐的那台。那司機我還聊過天呢。」

「是么。」

安敏打量離離的畫室,蹬著一雙漆黑油亮的高跟鞋在畫室轉悠,小心翼翼的邁過地上的畫稿。

「離離,你是不是跟唐啟孝很熟啊?」

「還好。」

「我突然想到件事情。是這樣,我雖然跟均姐,就是唐啟孝他老婆關係不錯,可是,他夫妻倆關係不太好。離離,如果你跟唐啟孝直接關係不錯的話,我們畫展開幕的時候,你讓他送個花籃什麼的來,總沒問題?」

「哦?」

「在東都沒人不給唐啟孝面子。你們的畫那麼貴,不是有錢人誰買得起?他朋友又多,來路又正。他要是給你捧場,咱們每幅多加這個數,也沒問題。」安敏在伸出一個指頭比劃了比劃,又指著離離牆上的照片問:「這是,正在做的主題?」

那是離離在東唐服裝發佈會後台拍的照片,洗了三四十張,放成七寸大貼在牆上。

「是,模特。」

「工筆畫模特?離離你還真是能想。對了,話說回來,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唐啟孝幫幫你啊,別不屑啊離離。藝術市場也是市場,是商業行為。捧捧場造造勢這根本不算什麼。現在國畫市場根本沒有做頭的,也就是你們導師還有影響力。」

「不是來說關於畫框的問題嗎?畫框怎麼了?」

安敏看離離一眼,嘖嘖嘴,吐一口氣。她眼前那遮半臉的斜劉海隨她吐氣幽幽的晃動。

「哦,你們這些藝術家喲,清高喲。」

「看來畫框沒問題。」離離在畫案前坐下,拿毛筆醮色。

「好啦好啦。」安敏妥協,「現在裝修完成,整個展廳是純木色,就是乳白泛黃的顏色。你們的畫框也是純木色,我想問問是不是太單調了,畫框換個顏色呢?」安敏說着,從包里掏出手機,調出照片給離離看。

「換畫框?你也不嫌麻煩。」

「沒辦法,前期的監工不是我,換展廳的顏色是不可能了。」

離離看一眼她的手機,說道,「加一張黑卡紙之類的。在畫與牆壁之間,做一個黑底。」

安敏一愣:「就這樣?」

「當然了,你是策展人,你說了算。我其實不在乎。」

「你不在乎,那,你不用請示一下你導師什麼的?」

「不用。」

安敏眯起眼睛。

離離手裏夾着兩支毛筆,回頭看見她懷疑的態度,重重的又說了一遍:「不用。」

安敏眨眨眼,微笑:「當然當然,你是他的得意門生,你說的就是他說的。」

離離低下頭去暈染顏色,沒再理她。

安敏擺弄着手機,在她畫室里轉來轉去。「這個,」她指著桌上堆放的手稿問,「這個可以看嗎?」

「可以。」

「真大方。你知道,很多人都不願意透露自己未完成的手稿的,就怕被別人偷了。也真是,我又不是畫家,我就是想了解我的畫家們在想什麼罷了,連我都不給看,真是的,離離,還是你好。」見離離不熱情,安敏討好似的打開話題。

離離嗯了一聲算是聽見。

長條的木質書桌上,擺放着離離的許多手稿本。安敏在其中挑來挑去。

「上次啊,你推薦的那部電影真好看。」

「自然。」

安敏挑出一本畫稿,扉頁上用潦草的鉛筆寫着「國畫系穆離離」,想必是離離大學時候的手稿。安敏懷着對國家美院的獵奇心理,翻看起來。

「我知道有家餐廳啊,在南城,很有氣氛。餐廳專門空出一片白牆來放映一些老舊的影片,有些什麼各國新浪潮的片子,晚上去吃,好不好。」

「改天。」

離離隨口應着,手中的筆已經進入狀態。嬌嫩飽滿的杏紅貼着衣服褶子勾下來,另一支醮飽清水的筆尖順着杏紅暈染開來,構成美妙的漸變。離離低頭作畫,沉浸在如雲朵層層疊疊的顏料中,忘了安敏的存在。等她給貴婦人的挽紗上完顏色,才想起來安敏已經好久沒有開口。

回頭,看見安敏傻傻站立在長木桌前,捧着她的畫冊一動不動。

離離走過去,看見她手裏拿的正是她大學時期的素描稿。嬰兒與少女系列。

「沒什麼好看的。」離離奪過畫冊。

安敏雙手空張著,臉上的驚訝尚未抹去。她望着離離,愣了半天才緩緩開口。

「我原以為……最多,你不過是羅丹的情人罷了,是他的繆斯。沒想到……離離,你才是羅丹?」

「我不是羅丹,我沒那麼偉大。」

「他這樣,你……甘心?」

離離點點頭,把畫冊擺回去:「我甘心,我送他的。」

「離離……」

「我說我甘心!」離離嚴肅的一字一頓。

「怪不得你導師對你……」

安敏欲言又止,最終把話咽回肚子裏。

「你回去,我今天累了,想回家。」離離下了逐客令。

今天的事情讓安敏受到震動,她一言不發去拿挎包。等她走到門口的時候,離離突然想到什麼。

「安敏。」

安敏回過頭來。

「請你保密。」

安敏點點頭,關門離去。

如果他沒猜錯,她坐公車回渚海灣要三十分鐘,她應該會在四點半之前離開東都大學。

唐啟孝看看手錶,已經四點二十分。他一邊工作一邊等待,剛打開電腦準備把今天的郵件處理一下,就看見她出現在了學校門口。照例向西走,去幾十米外的綠色站牌底下等公車。

低着眉,想事情,偶爾看看駛來的公車是不是她等的那輛。身遭的人來人往對她而言就像是幻影一般,她永遠只關心自己所想的。

他記起某一天去書店,白熾燈的燈光下一本書的書名映入他的眼帘,《生活在別處》。他駐足很久,不為別的,只是書名讓他想起了她。他從來不讀小說,也不關心文學,但他買了那本書回去看。裏面的情節不多,理論敘述的話翻來覆去,他看了幾頁就沒再看下去,便永久的擺在了書櫥里。每當工作疲憊了,便望著書脊上的五個字,想起她的樣子。想起那個傍晚,他在花園台階上初遇見她的情景。

隔着車窗,他目送她上了四十八路公車,身影淹沒在人群中,他才回過頭來,帶上眼鏡繼續看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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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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