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落幕

秦如夢轉頭過去，不再看她。這個女人太過於危險，一顰一笑，都能直接衝擊到靈魂中的神識。他雖然知道月明詩樓之內絕對是藏龍卧虎之地，可是沒有想到竟然會遇到天媚境界的女人。

他曾經聽紅葉說過，天下女子，百女出一媚，百媚出一狐，百狐出一天，能達到天媚境界的女子，必然是媚骨，媚體，媚氣，媚聲，而這其中還有一最高資質的，那就是這四媚集身，卻融入神識，反而如聖女一般，給人以聖潔的氣息。

琴聖，看來就是這樣的女子。秦如夢自小修持，雖然身體孱弱，可是神識卻是無比的強大。若不是如此，他和紅葉在妖界的那段日子，只怕早就被那些狐媚女妖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可在這個女子面前，他居然隱隱有抵擋不住之感，不由得讓他心中暗暗警惕。

眼前之人是敵是友，還沒有定論，自己身上還有緊要的事情，他不想節外生枝。今晚要不是李浩然請求，他根本就不會牽扯進這些爭鬥之中。

他轉身就想要離開，卻感覺到衣袖一緊，回頭看去，卻見琴聖偏著頭，纖纖素手正抓緊了自己衣袖上的布片。

她的動作很輕柔，也很隱秘，寬大的衣袖將一切都掩藏在內。更何況天色已晚，蠟燭的光芒再怎麼強烈，屋內依舊顯得昏暗，而周圍的學子也喝了不少酒，眼神都浮現出迷離之色，居然沒有人發現。

秦如夢微微皺眉，看向了她。

琴聖柳眉微微舒展，柔聲道：「方才看秦公子按壓琴弦的手法，非常專業，就連小女子都自愧不如。看來秦公子對琴之一道，也有很深的研究呢。」

她說着，玉手不着邊際得鬆開了他的衣袖。外人看來，就好像是兩個人衣袖輕輕觸碰了一下而已。

秦如夢低頭看着她的瑤琴，伸手按在琴弦之上，輕輕得摩挲。那瑤琴在他手掌接觸的一剎那間，七根琴弦同時震動，發出清脆的「錚」的一聲。

琴聖明眸瞬間瞪大。她和這瑤琴相處日久，幾乎可以達到人琴相溶的境界。這瑤琴剛才的聲響，分明就是因為喜悅而產生了歡快的跳動。

就算是她這個主人，也從來沒有讓自己的琴有如此的情緒，這個男人緊緊是輕輕撫摸了一下，這瑤琴就「叛變了」？

這聲琴弦的響聲也是極其輕微，周邊的學子都沒有注意到。此事許正卿和李浩然，都喝了有三，四分的醉意，眼神早就透出些許的朦朧，對於秦如夢接近琴聖之舉，只當是男女之間的吸引，根本就沒有發現其中的異常。

場面上除了秦如夢，唯一還清醒的人，也只有赤月隆了。只可惜他不懂音律，無法理解為何秦如夢和琴聖之間發生的事情。

琴聖忽然拍了拍手，就見華媽媽領着十餘名姑娘走了進來，扶著喝醉的學子們都離開了去。赤月隆佯裝喝醉，跟着她們出去，和秦如夢交錯之時，斜眼看了他一眼，就跟着離開了。

二樓雅間之內忽然變得無比冷清。琴聖緊緊得盯着秦如夢，手在瑤琴邊上輕輕得撫摸，臉上露出一絲留戀之色，幽幽道：「沒想到，我母親傳給我的瑤琴，在我身邊卻沒有表現出歡快的感情，而你只是第一次和他接觸，就產生了共鳴。」

秦如夢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琴弦上撥過，瑤琴發出清脆而又古樸的顫音。他搖搖頭道：「你和他朝夕相處，難道還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琴聖輕搖螓首，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道：「恕小女子愚鈍。我自三歲練琴，至今也已二十餘年，雖然已經進入人琴相容的境界，可是我卻始終無法走進他內心深處。」

秦如夢看了一眼二樓的雅間，嘴邊露出不屑的笑，隨手一指說道：「在這樣的地方，你如何指望你的琴會開心呢？」

琴聖好看的眉毛輕輕皺起，看着秦如夢，不知他所言是合意。

「若是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天地至寶，傳說中的古商遺音吧。」秦如夢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問起了這具古琴的由來。

琴聖眼中掠過異彩，點點頭道：「秦公子好眼力。這的確就是那具古商遺音。」

「此琴相傳為大商末年，周王所作。周王乃是天下第一仁主，他被大商天子押在朝歌城內七年。後來，他的長子伯邑考為了探求父親的情況，帶着這具古商遺音來到了朝歌。」

「傳說那伯邑考資質風流，一手琴技可以引出岐山的鳳凰。所以大商天子想要他演奏一曲給自己享受，可是伯邑考卻無法彈奏，理由是，這具古琴不願意。」

「大商天子大為震怒，將伯邑考剁碎，將它的肉煮成了肉糜，給文王吃。文王含淚，吃下肉糜，在渭水邊三吐其子，化而為兔。而這具古琴就遺留在了宮中。大商天子派了無數琴師，想要奏響它，卻都被割破手指，血流滿地而去。後來就在大商被武王滅國之日，這具古琴也不見了。」

說到此處，秦如夢轉過身來，看着琴聖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母親是如何輾轉得到了這千年古琴，但我知道，這具古琴，有自己的風骨。它琴弦如詩，琴骨如竹，孤傲無比。而你抱着它，卻整日輾轉在這青樓尾巷之中，彈些靡靡之音，取悅那些往來王公貴子，往來客商。試問，你如果讓它開心，又如何可以讓它誠服？」

琴聖低頭看着自己的古琴，額頭漸漸滲出了汗水。原來這具古琴竟然還有這麼離奇的來歷。

秦如夢手指輕輕勾了一下，古琴就好像被人托著一般，直接騰空而起，在空中翻了幾翻，穩穩得落在他的手中。

他盤腿坐在案台的前面，放下手中古琴，將其置於雙腿之上；雙手壓住琴弦，向兩邊平平展開，眼裏忽然閃過一道精光。

幾聲輕響，從他手下的琴中流出，緩緩得震動着人們的耳鼓，就好像水中投進去一顆石子，水波開始漸漸得蕩漾。

琴聖眼中一亮，秦如夢這一出手，隨性灑脫，竟然就此引得古琴整個開始激動起來。

「咦，這是誰在彈琴？好像跟琴聖彈得不太一樣呢？」琴聲隨輕，可是卻遠遠傳去而不消散，月明詩樓附近的人們，都清清楚楚得聽到了琴音。

秦如夢臉上輕笑，手中如拈花一般，在琴弦之上撥，抹，挑，滑，就好像在和一個朋友在嬉戲一般。古琴歡快，回應着各種悅耳動聽的響聲，交織在了一起，彷彿置身在一片遼闊的草原上。

琴聖手中漸漸得，竟然不自禁得開始打着節拍，開始跟着琴音不斷得變幻着手勢。臉上慢慢得露出了笑意，她第一次能清晰得感覺到古琴的深處傳來發自內心的快樂，就好像一匹千里馬，掙脫了束縛，在無盡的原野上平治一般。

這份快樂，就好像一片迷霧，遠遠得散去。每一個接觸到這迷霧的人，都不由自主得放下了手中的煩惱，找一個舒服的姿勢，靜靜得聆聽，臉上開始有了笑容。

這份笑容，好像充滿了無盡的力量和希望！

秦如夢淡淡一笑，手中指法又變。琴音更加歡快了，跳躍起伏，就好像在玩著捉迷藏一般。那一份童真，將人們心中最真誠，也最軟的一部分，完全波動了。

琴聖看着正在演奏的秦如夢，美眸之內異彩連連。秦如夢給她帶來的驚喜太大了。說不定可以幫自己完成她的心愿。

想起自己的心愿，她眼中浮現出了一片希望之色。原本自己已經認命，現在既然遇到了他，那自己說不定真的可以跳出那個圈子。

想到此處，她的眼睛更亮了，看向秦如夢的眼神更加柔和，似乎變成一道暖風，想要將他完全包裹其中一般。

秦如夢演奏得很快，前後不過半柱象的時間，就收手而立。可是琴音繞樑，在人們耳邊，遲遲沒有散去。

「秦公子果然是大才。小女子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了。」琴聖強自掩飾住心中的狂喜，朝着秦如夢行了一禮，聲音之中都帶着顫抖。

「寶琴有傲骨，上不諂權貴，下不欺貧民。這煙花之地，實非久居之所。更何況姑娘你身懷絕技，又何苦屈身在此呢？」

琴聖微微怔了怔，低下頭去，細細得想着他的話，卻不再言語。

秦如夢將手中瑤琴遞給了她，說道：「你我萍水相逢，言盡於此。有些渾水可以趟，有些渾水，最好還是避之為好。」說完，他轉過身去，再也不看她，直接從門口離開了。

華媽媽見秦如夢走遠，走了進來，問道：「徒兒，怎麼樣？有沒有收穫？」她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道：「沒想到你的琴藝又增進了。剛才那一段曲子，把我都迷住了。」

琴聖看着秦如夢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道：「師傅，剛才的曲子，不是我彈的！」

「什麼？不是你彈的？你是說剛才的曲子是那個秦如夢彈的？」華媽媽驚訝得張開了嘴，雙眼瞪得老大。

「不錯！對於這個人，我只有四個字形容。」她回頭看向了華媽媽，眼裏露出了複雜的光芒：「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