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過去（三）

夜汐很想抱着他，在他最心傷的那一刻，抱着他，但不行，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只是外人的她，連這種事情，都沒有辦法做到。

她只能靜靜的看着，看着他怔在那裏，一動不動，如丟了靈魂，行屍走肉。

不知道多少次，做了三個人的飯。

不知道多少次，一個人玩著聯機遊戲。

不知道多少次，在推開家門時，喊了一聲，我回來了。

她只能靜靜的看着。

哪怕呼喚名字，也不會得到回應。

連一起痛哭的資格，都沒有。

這一刻，她才發覺自己根本不了解孫瑾這個人。

第二年開始，他很少回家，哪怕假期，也是一直逗留在軍校裏面，做着最殘酷，最為自殘的訓練。

看着他咬着牙，瘋狂折磨自己的舉動，夜汐，還是只能靜靜看着。

十八歲，他進入到了遠征的名單當中，作為前途無量的新兵，本來是不應該投放到那種存活率不高的妖魔族領地上面去的，但孫瑾，還是提交了申請。

甚至為了反駁教官說自己沒有那個能力的話語，當場就把三個進入到名單裏面，還有教官本人一起撂倒，成功進入到了名單裏面。

「原來當年的他，就是這麼個脾氣啊。」同樣的話語，從夜汐口中說出，卻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隨着行軍，他離開了地球，遠征星空，來到了新的行星上，這顆行星，叫做庫贊。

第一次出戰，斬殺妖魔過百，這種成績，甚至在一些老兵身上都很難看到，但他做到了，還是不滿，還是不甘，還是悔恨。

他恨，恨還是這麼無能懦弱，恨自己殺的妖魔不夠多。

恨自己，終究只是一個凡人。

……

「這裏，是她的記憶。」睜開雙眼，聽着第一聲啼哭的傳出，看着那抱着孩子，帶着欣喜的夜魂子，孫瑾輕聲自語道。

眉心上，咒印浮動，孫瑾抬起手，試着在旁邊一人的身上伸去，但直接穿透過去，這讓他知道了，這裏一切都是記憶幻化，但不同於心相世界，這裏一切都沒有實體，都是虛幻，在這裏，他就只能是一個外人，一個過客。

孫瑾沉默，抬起頭，靜靜的看着，看着女孩的成長。

女孩，叫做夜汐。

……

不知道是第幾次，看到這一段記憶了。

庫贊星上，逐漸有一顆新星，嶄露頭角，這顆新星的名字，叫做孫瑾。

他，只是一個凡人。

他，年紀僅僅只有二十齣頭。

但他，完成了一次又一次，幾乎不可能成功的奇迹！

一開始，僅僅只是單純的莽撞，甚至不聽從軍命的衝出陣列，就為了多殺一隻妖魔，就因為這樣他沒少挨軍法處置，要不是因為戰功換取的一些保命武器和丹藥，而且戰功確實不錯，早就會被革除軍銜，殺雞儆猴了。

而隨着戰功的積累，他越發懂得了一個人在戰場上的無力，為了更高效率的斬殺妖魔，他開始了學習，除了學習軍技以外，也在學習各種軍方陣法。

利用戰功換取軍職，一開始只是個小隊長，帶領十人，然後是二十，五十，一百……

三年的時間，孫瑾的名字基本成了瘋狂的代名詞了，只是一個凡人，並且身為隊長的他，衝鋒陷陣往往是第一個衝出，一開始的時候，要不是部下及時救援，也不知道會死多少次，但就算每一次被救回來了，也是重傷累累，要修養好一段時間后才能再次下地。

「孫隊長，他啊，確實挺不可思議的。」病床上，一個斷了一腿，左半邊臉被燒毀，被繃帶纏住的傷兵在基地裏面，這麼和其他的新兵吹噓故事。

新兵們目光炯炯，就連同一個病房的其他傷兵，也轉頭看去，豎起耳朵。

「聽說孫瑾大人當年也就只是個小隊長而已，沒想到只是三年時間，就成了軍曹！」

「何止啊，聽說已經被內定成曹長了，下周就會宣佈！」

「不敢置信，要是是修士還好說，但軍曹他只是個凡人，而且還這麼年輕，太不可思議了。」

「哈哈，就算是三年前，孫隊長也只是個小兵啊，有着和自己年紀一樣的魯莽，只不過現在也還是沒怎麼變罷了。」傷兵聽着新兵們交頭接耳，神色中帶着不敢置信和羨慕時，搖了搖頭，接着說道。

「隊長他雖然沒有修行的天賦，但在戰殺方面，卻是具備了恐怖的資質，再加上那股瘋狂的狠勁，才在這麼短時間內，提升迅速。」傷兵提起來時，一直是用隊長二字，像是懷念的，不想改口一樣。

「但三年，這晉陞速度太快了點吧，莫不是有關係……」其中一個新兵嘀咕，但話語傳出的一刻，在這個集合有上百老傷兵的病房裏面，赫然有七成人猛地轉頭看來。

這個年代，哪怕不是修士，但還有着很多種方法鍛煉身體，甚至有強化基因的技術，就算聲音輕微，可在這個房間裏面，還是可以落入大部分人的耳中。

老兵們目中帶着冷冽和壓迫，集中過來的一刻，讓那新兵身子一顫，嚇得連忙閉口，不敢再說下去。

「各位，新來的沒有惡意，都收收吧。」那個開口的老傷兵輕咳一聲，才讓其他人冷哼中，紛紛收回目光，這裏幾乎所有的老兵，都是認識孫瑾的，不止聽說，而且還親自接觸過，才會反應這麼大。

而老傷兵的話語，似是帶着威懾力一般，才讓那新兵感到壓力一松，額頭冷汗直冒，連忙敬了一個禮后，不敢再說些什麼話了。

「隊長他人緣很廣，以他那個帶點孤僻的性格，這可能有些讓人想不明白，但也正因為他那種行先於言的性格，才會獲得這個戰區，大部分老兵的認同。」老傷兵繼續說着。

「之所以會這樣，還是因為上頭對於隊長來說，可是又愛又恨的，一方面是隊長太過目無軍紀了一些，不知道多少次違背軍命，擅自行動，打亂計劃，但不得不說那是因為隊長的軍事嗅覺太過敏銳了，甚至比起上頭還要準確，多次擅自行動，但也正因為這樣，將一些原本僵持，甚至是處於劣勢的局面，生生挽救回來，指揮手下，甚至還經常越級指揮其餘的隊伍，還好幾次把上級的權給搶了，才可以在短時間裏面，快速的結束一切。」

「隊長的能力很出眾，獲得戰功極高，但也因為他性格有那樣的……問題，才將原本的戰功，基本都用來抵過，不然的話，現在他就應該是尉級，而不是區區軍曹了。」老傷兵搖了搖頭，帶着苦笑的說道。

「但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因為隊長的存在，上頭也快速調動隊長，或者說就算勒令他修整也會帶着人馬去到其他的小戰場那裏增援，也正因為這樣，才將11和17兩個戰區，都成功佔據下來的。」

「就連這第20戰區，能這麼快步入尾聲，用來給新人練兵使用，也是隊長的功勞，要不是隊長的存在，這裏病房裏面的人現在還能不能活着，也是說不清呢。」老傷兵這麼說着，讓那個新兵縮了縮腦袋，不敢說話。

「但隊長也不是天生就有這種能力的。」說到這裏是，老傷兵一頓，才接着說道。

他是當年最早跟着孫瑾隊伍的一人，對於孫瑾，知道很多。

「當年的隊長，魯莽，衝動，就算做了領隊，擅自行動，也不能把握住戰機，同隊的人，死了幾批，幾次影響原定計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當時軍事法庭對於隊長的裁決，就是把他空投到妖魔族後方的密集地中，這完全就是死刑了。」

「但半年過去，第6戰區攻克完成，將那裏的妖魔族掃蕩后，隊長……沒死，雖然已經快死的樣子了，但反而拎着一顆結丹妖魔的頭顱，送到當時震驚的司令面前，那顆結丹妖魔頭顱，是第6戰區的妖魔族副司令之一。」

「除此之外，他還把各個位置埋着的，從沒有修為境界的炮灰上萬，還有靈血到血魂不等的上千具妖魔屍體挖出來，作為戰功上繳，從死亡的痕迹來看，都是隊長殺死的。」說到這裏的時候，就連老傷兵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別說是他了，在場的各位新兵無比震驚，就連其餘老兵們也是第一次聽說，一時之間，說不出話語。

這些事情，在這個戰區裏面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除開高層以外，還有孫瑾帶來的隊伍，其中這個老傷兵是當年殘存的幾個，孫瑾帶着的人之一，才對這些事情，如此了解。

一開始只是對着新兵聊著故事，但說着說着，其他病房的人也漸漸靠近過來，其中有修士，在散開神識巡邏警惕四周時，不禁被話語吸引過來。

哪怕是他嗎，對於這樣的故事，第一反應，也是不可思議。

而作為主角的當事人孫瑾，在一間特殊的病房裏面，接受特殊的治療照顧。

之所以說特殊，是因為在這裏有專門的法術結界設置，就算人不離槍，哪怕睡着也要擺在床頭是軍紀，可孫瑾則是一個必須被特殊對待的例外，他的武器都被收繳了，他被關照的待遇，要不是這裏是基地底層，哪怕是尉級也享受不了的安全等級和醫療待遇，可以說和牢犯幾乎沒什麼太大區別。

房間裏面，充盈著淡淡的霧氣，這些霧氣融入體內，浸入全身，可以治療諸多暗疾，並且有着增強體質，強化氣血的功效。

「軍殺九步……」特殊病房裏面，孫瑾輕聲喃喃，一邊接受霧氣融入體內，一邊不斷變換步法，時而緊皺眉頭，想要去尋找步法之中，那種玄之又玄的奇妙感覺。

在病房裏面，除了他以外，還有兩人，老者和夜汐，對於這個記憶世界來說，外人的他們，很輕鬆的就可以踏入進來。

夜汐看着孫瑾，看着他露出的上半身中，大量的傷疤縱橫交錯，甚至是病房內的霧氣都無法癒合這些傷疤的時候，沉默不語。

這些是傷疤是法術造成的，被妖魔之力侵蝕，難以恢復。

當年，孫瑾是如何在妖魔族陣地後方苟延殘喘過來的，一方面有很大程度的運氣，另一方面，是孫瑾的頑強和瘋狂，那是當時的老傷兵，不會了解的。

要不是夜汐一直看着，也不會知道這些往事。

陣地裏面，妖魔之氣瀰漫，對於其他生命來說，這些就好像毒氣一樣的存在，這是孫瑾無時無刻不在克服的第一關。

其次，是嚴密巡邏的妖魔族巡兵，要只是普通的巡邏，孫瑾還可以勉強面對，但對於神識的探查，在當年還是稚嫩的孫瑾，一旦被掃到，必死無疑。

第一次就是被一隻血魂境的妖魔神識找到，重傷瀕死，要不是當時幸運的墜落山崖躲過一劫，也就沒有後面的諸多事情了。

為了活着，孫瑾尋找藏身之地，鑽研各種軍方殺技，還有特別的隱藏技巧，饑渴的特定時候，甚至捕獵妖魔，食肉飲血。

在那個絕地裏面，他活下來了。

並且正因為在那個絕地裏面，他成長了許多，並且觀察到了妖魔族的動態規律，為後面的排兵佈陣，打好了基礎。

也有太多次生死一線的遭遇。

但為了活着，為了心底里一直瘋狂燃燒的火焰，他拼盡全力。

直到現在，他仍然沒有浪費一分一毫的時間。

其他人看的時候，可能會震驚孫瑾的恐怖，會不敢置信，不可思議，但夜汐看着的時候，目中露出的，是一抹哀傷。

她知道，他在逃避，逃避心底里，那噬人的孤獨和悲傷感，也只有這種每時每刻不再壓榨自己的時光中，他，才沒有功夫去想那些事情。

她看着他，好幾次日夜，他從睡夢中被驚醒，眼眶中，淚水留下。

「很痛苦吧……」夜汐喃喃著，想要伸手去抹去他的淚痕，但做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中，也有淚珠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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