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陳家舊事

陳氏這一天倒是老實了，菜市也沒去逛，八卦也沒出去嘮，甚至連院門都沒邁出去過。

話里話外的雖然在抱怨，但程小青似乎聽出了一點悔改的意味兒，她趕緊地趁熱打鐵：「晚上把那兩條鯉魚給紅燒了，好好做些菜，犒勞犒勞爹，他很辛苦的。」

「哼，要是有銀子，別說紅燒鯉魚，就是紅燒鮑魚，我也給他做不是？還不知道他今天能得到多少孝敬呢…」

「拿多少孝敬也得做菜不是？娘你就別任性了，等爹回來給他陪個不是，回頭再把情況講講清楚，對策商量商量也就好了啊」

「誒誒，你這丫頭，怎麼這麼說你母親呢？哪有閨女說娘任性的？啊，你給我說說清楚先…」

「哎呀，你自己想想我得去給絲緞庄弄綉圖去了，怎麼說掙錢第一不是？」

話說陳氏這一天忐忑，想着晚上程填回來該好好彌補一番的，畢竟夫為天，她還指望着這男人呢

奈何這程填是左等他不回來，右等他沒影子，陳氏也無心吃飯，任著這熱騰騰的飯菜結上了一層叫人倒胃口的白油。

外頭天色終究暗了，宵禁的梆聲咚咚響，程填這才酒氣熏熏地回來了，走起路來歪歪斜斜，嘴裏雜七雜八不知道念叨些什麼。

兒女兩個早就睡去了，不得已陳氏只好一個人拖了程填進屋，又是脫鞋又是擦身，出了一身的汗。

末了，程填咕囔著夢語，一轉身睡死過去，留下氣喘吁吁的陳氏立在床前低聲罵：「喝喝喝，就知道喝酒有事不知道說，脾氣暴雷一樣…」

「…他娘，這回升了，以後、以後叫你們過好日子…」

程填酒後一句話，叫陳氏心尖兒顫了顫，她拍拍程填的背：「…你就會說」

程小青不知道陳氏用的什麼法子叫程填開了心，反正她第二天進屋的時候，夫妻二人是你儂我儂的，看陳氏那笑顏，跟新婚燕爾似的。

她自是不去打破，只當習以為常，徑自去洗臉打飯。

再次回屋，便聽到程填的話語：「姐夫那邊，反正他回來還要一兩個月，之後還有準備活兒很多要做，估摸著咱們的錢，再有三四個月時間給他也不遲；這些天我們就省著些，絲緞庄那邊拿過來的，加上我的，湊出一二百兩，也是個心意了。」

「誒。我會跟他說清楚的，他們能體諒的。」陳氏語氣輕柔。

「我看姐夫哪兒缺不少人，這賢哥兒整天喊著要去做生意，成日裏無所事事，不如送了他過去，好賴能學些東西回來；姐夫又是自己人，靠得住，賢哥兒給他，我們也放心，省的他跟着那些街頭痞子學壞了。」

「這…那我問問去，賢哥兒畢竟還小…」陳氏有些猶豫。

「去姨夫那裏能幹些啥子？爹，讓我跟着那商隊去行商去，他們也缺人呢…」賢哥兒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出來，張口就是要求。

程填擺明不樂意的樣子，張口似乎要說什麼阻止的話來，猛的被陳氏高聲叫喊給鎮住了。

「誰教你的要去行商？啊，跟你講，不許去這個心思，有都不能有」陳氏激動萬分，扭頭跟程填道：「他爹，不用說了，這孩子心思太活泛，得有人看着才行。我看着姐夫什麼時候回來，到時候就立馬送過去」

「我…」賢哥兒似乎心有不甘。

「你什麼你，跟你講明白咯要是你敢去行商，我打斷你的腿到時候你愛去哪裏就去哪裏」陳氏面色降霜似的。

看看一家人似乎都處在震驚中沒明白過來，陳氏緩下語調來：「他爹，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太小題大做了？難道你忘記我大哥了么？」

程填微怔，而後明白過來：「哦，我曉得了…賢哥兒，你母親說得對，你乖乖再等兩個月，你姨夫回來了，自然能圓了你的意，要是不聽話亂來，那你自己看着辦」

程小青疑惑了，這陳氏的大哥，不就是她大舅舅了？這個人，記憶里似乎就淡薄得很，更是想不起來長什麼樣子了。

賢哥兒則是一副欲言又止探求真相的樣子。

「你管自己上工去，我給孩子們講講大哥的事兒。」陳氏對着程填道。

聽了陳氏的敘述，程小青姐弟嚇了一跳，原來他們這個大舅舅竟然已經失蹤了有十年之久至今生死未卜。

當年陳家境況艱難，大舅家沒固定進項，孩子七八歲了，家裏還時常揭不開鍋。

苦無門路之時，聽得不知誰說，那行商的很有一些能掙到大錢。陳家大舅動了心，夫妻兩個一商量，回頭當了家裏的兩條冬被，便讓大舅揣著二兩銀子就跟着大隊伍出去尋生活去了。

起初還往往有消息傳回來報平安，一會子說是遇上了什麼人，交流了些；一會子又說買到了什麼稀罕物件，等待高價賣出去，情況似乎很樂觀，一家人也盼着什麼時候能捎點銀子回來。

哪知三個月一過，杳無音訊了，再沒一封家書回來；同去的個個回來了，去問，只說不曾注意到。

兩三年過去了，大家報的這期待，就像氣球般慢慢漏了氣，之後乾癟下去了。日子還要過下去，陳大家沒了主心骨，婦孺孩子的日子越發難過，剛開頭各種人情還肯撐著臉面去做做，伴着手頭的越發緊張，親戚間來往也就淡了。

及至後來，陳家大舅母乾脆帶着兩孩子回了娘家，與這邊更是一度斷了聯繫。陳家幾個兄弟姐妹自是不舒服，卻也無可奈何，各個都不是富庶的人家，沒那個閑錢去養親戚，只得任他們陳家的骨肉養在外頭了。

「怪不得每年拜年，都只去二舅舅家」程小青明了了。

「是啊」陳氏感慨一句，轉臉又說賢哥兒去了：「聽見了沒啊？這大舅舅已經這樣子了，是生是死還不曉得難道你也想這般？那些個商隊，牛鬼蛇神的都有，像我們這樣孤單一個的，還不得給他們吃死？有了銀子掙，當然是越少人分越好，到時候他們殺人滅口誰知道？」

「唔，沒娘你說得這麼可怕…」賢哥兒雖然說着這話，但瑟縮的神情已經出賣了他。

程小青拍拍他的肩膀：「世界很可怕滴我說你還是乖乖跟着姨夫學些本事，又安全，還能實現你的理想」

「你姐說得對到時候娘出些銀子，也算你是入伙，不會讓人看扁了去。」

說起銀子，程小青倒是好奇起來了，不是說程填那邊也要銀子么，不知道是幹什麼去呢？看陳氏的樣子，似乎也是知了情且贊同的。

「你爹的銀子拿過去幹什麼？」陳氏重複一遍，扭頭看看四周，又盯着這對兒女，這才低聲道：「娘和你們說，你倆可不能出去傳

那局裏那個頭頭方大人嘛，原來事兒都是他管，後來把柄不是給於知縣抓住了，被逼着讓權了？現在啊，聽說他要調走了。

接下去那漕運司局要大換血嘞你姑父還有你爹，這夥人前陣子表現不錯，也算得上於大人這一派，說不定能分到個肥缺也不準。所以說啊，你爹趕緊用銀子去疏通疏通，升不升只看於大人一張嘴了。」

果然官場上就是渾濁程小青心道。

「徐半仙不是發話了么，你們爹這兩年是有陞官運的，我看十有**了怕只怕這疏通起來…銀子會緊張。」

「那，別看我，我可沒把銀子亂花掉」陳氏見兒女兩個盯着她，便解釋起來：「我給你們算算賬哈你們就知道這當家的難處了。先說你青妮兒，個頭竄得老快，前兩年衣裳早短下去了，是不是得置辦置辦？不然怎麼出去見人？」

程小青抬手看看兩手臂，又細又長，典型的抽芽型身段。

「再看看你，賢哥兒光貪玩不長個，那我是不是得給你另外燉些雞鴨魚的，讓你補補？花不花銀子？」

賢哥兒嘟起了嘴，我也想長個兒呀。

「還有你們爹」陳氏手指指外頭：「這兩個月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沒拿回來孝敬也就罷了，三天兩頭還跟人上酒館一吃就是好幾兩，這一進一出比一比，差多少？

還有這屋子裏頭，柴米油鹽菜，哪天能不用不吃，哪樣不貴？你們不知道的還有那人情呢，前些天二伯家參哥兒娶媳婦，要不要包紅包？七汀那幾個姐妹嫁人，要不要隨喜？你二姨母兩個回來，要不要去看，空手去啊？

所以說你們不懂，老是覺得絲緞庄那邊拿過來很多似的，一個月多則五六十，少則二三十兩，頂什麼用？…」

陳氏打開話匣子就合不攏了，程小青姐弟兩個眉眼相傳，後悔不迭，紛紛找理由退散。

程小青回到屋子，潛心畫背包的設計圖，嘴裏不服氣地嘟囔了一句：「以前就爹一樣進項，還不是要對付這許多，也不見得就餓著了…」

她覺得，其實陳氏就是不會理財，多嘛多花，少嘛就少花，完全靠不住。以後若是有個急用，還得像現在這樣着急。

不行她得未雨綢繆才行。

腦子動完，決心下定，程小青更加投入到設計中去。好生活，全靠自己創造。牛bb小說閱讀網www.bxwx.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