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慢慢來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慢慢來

廷尉府。

燈火被輕輕吹滅,窗子打開的時候,清晨的陽光從外邊噴進來,屋子裏好像一下子就換了件新衣服。

新園很大,可有三分之一以上都暫時劃歸給了廷尉府辦公用。

這是一間原本很漂亮的書房,不過被廷尉府臨時改造成了刑房。

原本放書架的地方,牆壁上掛滿了刑具,看着這些東西就讓人不寒而慄。

姜渭的眼睛都睜不開,倒也不是被清晨的光芒刺的,而是被打的。

他就知道跑不了,果然他媽的跑不了。

他們昨夜裏才進世元宮沒多久,就被廷尉府的人為團團圍住。

衝殺之下,他和薛令成帶着幾個人出了重圍,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就被密密麻麻的狼猿營戰兵圍住了。

這是非常講道理的一件事,我們兵多,用不完的人,當然能把你們堵住。

一片弩箭飛過來,那幾個武功稍稍遜色些的人,連三息都沒堅持住就全都倒在了地上。

姜渭當時還想着,自己這樣的人應該不是世上的過客,他那麼努力,那麼拚命,那麼無所不用其極,而且也已經那麼成功了,他應該是故事的主角才對。

可是故事不是他的故事,他在別人的故事裏而已。

如果在一萬狼猿營的圍困下還能被他們逃出去,那這個故事就要帶上一些神話色彩了。

此時姜渭的臉腫的臉五官都不好區分出來了,總之就是又高又圓。

眼皮腫的似乎比鼻樑骨還要高,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鼻樑骨已經斷了的緣故。

這不是他已經被刑具所折磨過,僅僅是昨天夜裏被抓的時候,被人打了一拳。

確切的說,是被抓他的人,一人打了一拳,也就一百多個人吧。

他身上到處都在疼,所以也就沒辦法感覺出哪裏的傷更重一些。

窗戶打開的那一刻,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感覺自己像是重生了。

不過,不幸的是,重生的這個流程他還沒有走完。

他聽到椅子被拉動的聲音,感覺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坐下來。

眼睛被徹底封住,勉強有的那一點縫隙,也不足以讓他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誰,是什麼樣子。

「很好。」

坐在他對面的人說了兩個字,姜渭也不知道哪裏很好,好在很快對面的人就給出了解釋。

「狼猿營的人做事還知道分寸,把人打成這個樣子,都沒有人往嘴上打一拳。」

說話的人似乎很滿意,姜渭卻想罵街。

「你叫姜渭?」

對面的人問他。

姜渭不想回答,反正都已經這個樣子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不回答也沒關係,大部分剛剛進來的人都和你一樣。」

對面的人語氣很平緩,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平緩且柔和的語氣中,姜渭聽出來幾分寒意。

「我叫張湯。」

對面的人介紹了自己一下,姜渭的心就跟着緊了一下。

他沒有見過張湯,可是作為廷尉府直接的對手,幕營的人,有誰不知道廷尉府里有個張湯。

廷尉府里有許多個鬼見愁,但只有一個鬼見了他都想再死一次的人。

寧願再死一次,也不願意被張湯折磨一回。

「你讓方別恨來見我。」

姜渭開口。

張湯像是很耐心的解釋道:「你可能不大了解廷尉府這邊的規矩,一般被我們抓進來的人,沒有權利提條件。」

「按照慣例來說,什麼樣的犯人有什麼樣的審訊官,既然是我坐在你面前,你就應該明白,你配。」

你配......

這兩個字,無疑是在告訴姜渭,你應該覺得有些驕傲才對。

與此同時,在另外一間刑房裏。

薛令成的待遇和姜渭沒有什麼區別,不過他傷的似乎比姜渭稍微輕一些,最起碼還有一隻眼睛能夠完全睜開,可以看清楚自己面前坐着的人是什麼模樣。

「你不應該是去問姜渭嗎?」

薛令成問。

坐在他面前的是方別恨。

方別恨道:「我不是來審問你的,我只是奉命來辨認你。」

薛令成冷笑起來:「你效忠別人的樣子,真的有幾分醜陋,變節這麼快,你自己是不是都沒有想到?」

方別恨點頭:「確實沒有想到,如果早知道我變節能這麼快的話,我可能早就來這邊了。」

「無恥。」

薛令成道:「你這樣的人,將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方別恨打斷,方別恨道:「我將來大概會比你好一些,不管是過的日子,還是下場。」

方別恨道:「我看過你帶的人了,都不是幕營的人,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而姜渭帶着的那些人卻都是幕營的人,所以......」

方別恨問:「有多少人沒有被抓住?」

薛令成抬起頭,朝着方別恨想要吐一口吐沫,才張開嘴,他身邊的廷尉就用一塊竹片拍在他嘴上。

啪的一聲,很響。

片刻之後,血就從方別恨的嘴裏往外流,牙齒縫隙里也都是血跡。

在廷尉府這樣的地方,作為一個囚犯,想要吐口水哪有那麼容易。

方別恨道:「如果你的人有藏起來的,他們可能也只是稍稍比你晚來一些,世元宮和東宮依然被死死圍住,沒有誰可以出的來。」

薛令成瞪着方別恨:「你為什麼能做到這樣沾沾自喜?」

方別恨道:「贏家不但可以沾沾自喜,甚至可以洋洋得意。」

他起身:「我的差事做完了,一會兒會有別人來問你,他們大概沒有我客氣。」

薛令成道:「恭喜你了,本該屬於你的中元官被我搶了,而你在敵人這邊得到了你想得到的。」

方別恨道:「我在寧王這邊想得到的確實得到了,叫公平。」

說完后,方別恨轉身出門。

他走到隔壁刑房門口的時候停下來,顯然是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進去看看。

他知道姜渭就在隔壁,但他在進門之前卻突然失去了興趣。

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邁步離開。

刑房中,才剛剛用過一種刑具,姜渭就已經昏了過去,所以張湯覺得有些無趣。

他示意了一下,手下人上前把姜渭弄醒。

「你們不是說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嗎?」

姜渭虛弱的說道:「看看你們的手段吧,像是正義的人?」

張湯微笑着說道:「正義的一方手段還更殘酷,難道這不是很值得開心的事嗎?非但開心,還值得驕傲。」

他看向門外;「把另一個帶到這間屋子裏來。」

手下人立刻轉身離開,不多時,把薛令成從隔壁架到了這間刑房中。

「我在剛剛做廷尉的時候,有人教我說,不要把兩個要犯放在一起審問。」

張湯依然那樣漫不經心的說話,語氣還是那麼的平緩柔和。

可是那股寒意,逐漸的在屋

子裏蔓延開來,好像溫度都在越來越低。

「因為把兩個要犯放在一起審問,首先會激起同仇之心,一個不說,另一個就算已經扛不住了,看到別人不說,他也會咬牙堅持。」

「其次,把兩個人放在一起,其中一個說了,說的如果是假話,另一個也會馬上配合,把假話說的更圓一些。」

張湯問:「你們幕營,應該也有類似的說法,對不對?」

那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張湯才不介意。

他微笑着說道:「可我就願意把兩個人放在一起,因為這樣比較難,太容易的事總會讓人覺得無趣。」

他吩咐了一聲:「公平些,用一樣的刑具,一樣的時間,不要厚此薄彼。」

「是。」

幾名廷尉上前,把袖口挽了起來。

張湯坐在那把茶具擺好,用手下人剛剛送過來的清涼的泉水煮茶。

別人喝茶聽曲兒看戲,他喝茶就聽着這哀嚎聲,好像也很享受。

天黑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昏死過去好幾次,可依然咬着牙誰都沒有說什麼。

張湯說的沒錯,兩個人在一起被審問,總是會被對方影響,一個不說,另一個也會死死堅持。

黑暗籠罩大地的時候,許多見不得光的東西開始出來活動。

東宮裏的蝙蝠很多,才初夏,就已經在夜幕中來來回回的飛過。

在一座屋子角落處,有個看起來連一個冬瓜都放不進去,因為瓶口好像也就勉強有人的腿粗。

這樣大小的一個罐子,誰都不會去想裏邊能不能藏一個人。

可這樣大小的一個罐子裏,就真的藏了一個人。

先是一條胳膊伸了出來,然後胳膊居然繞着罐子口轉了一圈,接下來是一個腦袋慢慢擠出來。

如果有人能看到這一幕的話,一定會被嚇得不輕,這根本就是古怪故事裏才有的情節。

商玖影自幼練習柔術,她身體的柔軟程度匪夷所思。

就算是親眼看到了,很多人都不願意相信,甚至懷疑是障眼法。

她出來的很慢,因為這罐子確實不大,她必須小心翼翼的才行,不然極有可能把自己卡死。

這並不是笑話,而是真的很兇險。

出來后,商玖影重重的吐出一口氣,緩了好一會兒才走動,這緩的過程,大概也是讓她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回到原來的位置。

她知道現在這東宮裏一定還有廷尉府的人在暗中看着,所以她不敢貿然離開這間屋子。

一直仔仔細細的看着外邊,一直等待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機會,而這個機會是她的同伴用生命為她換來的。

薛令成和姜渭,還有至少一百多名幕營的高手,應該都不會活下來了。

站在窗口看着外邊,月色下的大地顯得一片清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算計了時間已經快要天亮,這個時候人會稍微鬆懈一些。

於是她從後窗跳了出去,居然能像是壁虎一樣,在牆壁上爬了出去,悄無聲息。

天亮。

張湯早早的吃過了飯,出門后活動了幾下身體,然後邁步走進了那間刑房。

「兩位,早上好。」

張湯坐下來,吩咐手下人:「幫我打一些新的泉水來,今天有是天氣不錯的一天。」

他看向已經不成人形的兩個人:「給兩位大人敷藥治傷。」

那兩個人聽到這句話,一瞬間,就好像墜入了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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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讓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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