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芷潼x紀明錚(四)

霍芷潼x紀明錚(四)

從草長鶯飛到秋高清爽,一晃眼過去了半年。

這半年裏,霍芷潼送了娘家親人出京,揮淚告別。

雖因韃靼暫無力南侵,霍川留在京城一段時間,但他還是會繼續返回宣府,坐鎮大周北疆。

而紀明錚則不然,高煦藉著通敵一案大肆了整頓京郊三大營,同時任命他為提督內臣,宿衛京師。

夫君位高權重,且不用遠赴邊疆,挺好的,霍芷潼聽了伯娘趙氏規勸,很快收拾好心情,認真過日子。

她掌管中饋遊刃有餘,與夫婿感情日漸融洽,若說還是什麼不如意,就是成親時間尚短,尚未能懷上身孕。

何太夫人頗有微詞,不過紀明錚並不在意,夫妻二人都年輕,身體康健,沒什麼可焦急的。

他直接出言擋了,老太太聽罷頷首表示理解,但至於是否真表裏如一,那就不得而知了。

霍芷潼並沒放在心上,夫君與這祖母,表面和諧依舊,實際漸漸離心離德,表面尋不到錯處就可以了。

這老太太有福不好好享,都是自己折騰出來的。

進了八月,有一日紀明錚興沖沖回屋,霍芷潼見狀好奇,「夫君這是有何大喜?」

自家男人一貫穩重,難得喜形於色,公事上不大可能,難道?

「可是皇後娘娘有了身孕?」能讓他這般高興的,大概只有放在心上的家人了。

「並不是。」

紀明錚錯愕一瞬,隨即笑道:「是小妹一家要回京了。」

紀婉湘一家要回來了。

去年燕山一役大捷,他回歸大周,當時紀婉湘懷孕足月剛生產,正在坐月子。

鄭毅是有參戰且立了功,後來也隨大軍班師,不過他惦記妻兒,犒賞三軍后,就急急忙忙趕回邊城去了。

出了月子后,孩子太小,根本不適合出門。

因為彼此都分不開身,所以即便有頻繁通書信,但兄妹二人卻始終沒能再次會面。

這次鄭毅調任返京,攜家眷一起上路,預計八月末九月初,紀婉湘母子就能抵達京城。

「鄭家宅子許久不住人,馬上又要入冬,孩子也小,需得好生整理一番,把地龍燒透了,才好住進去。」

紀明錚坐不下來,踱了幾步,他越想越高興,「不過這也無妨,先在家裏住上一段時日,等鄭家宅子打理妥當,再回去不遲。」

霍芷潼看他歡喜,眼底也染上欣悅,笑意漫上眉梢眼角,她喜盈盈道:「夫君,那我們就要趕緊把院子灑掃起來,地龍燒旺,小外甥年幼,可染不得寒氣。」

「正是!」

「聽說娘娘與小妹出嫁前,住的是東邊的朝霞院,原來應該整飾這個院子的,只是此乃娘娘閨閣,怕是不大好動。」

霍芷潼遲疑,畢竟家裏出了一個皇后,可是天大的事,莫說主子少院子多,即便是子孫繁茂,住得擁擠,也萬萬沒有動那個院子的道理。

「朝霞院確實不能動。」

提起這個院子,紀明錚難掩遺憾,因為當初紀婉青出門子后,堂妹就迫不及待修整一番住進去了,兩三年時間,不說面目全非,單說這種行為與氣息,就相當令人厭惡。

他分了二房出府後,第一時間命匠人整理這個院子,除了樑柱等骨架,幾乎全都替換一新。

鳩佔鵲巢的氣息確實清除乾淨了,但同時,紀氏姐妹殘餘的生活痕迹也盡數抹去,哪怕仿造得再像。

紀婉青回過好幾次娘家,但一次都去踏足朝霞院,堂妹搬進去那一刻,這疙瘩就存下了。

不過即便她不在意,靖國公府的態度也要擺出來的。

「朝霞院本來是娘娘單住的,小妹住旁邊的緋雲居,只是後來……」成了孤女后,紀婉青為了照顧妹妹,才給搬一起的。

紀明錚聲音低沉了些許,「你把緋雲居收拾起來即可。」

「好。」

霍芷潼柔聲應了,握住他的手,以作安撫,又轉移話題道:「小外甥聽說,與大皇子一般大,不是是否。」

「是的,他只比大皇子小了半月,是個壯實小子,力氣也大,……」

紀明錚順着話題說下去,很快,他就再次高興起來,霍芷潼含笑看他,專註聽着,柔聲附和。

*

翹首以盼的時間過得特別緩慢,但九月初好歹到了,鄭毅攜家眷抵達京城。

紀婉青與胞妹三年未見,當然是想念的,這回總算能兄妹三人團聚了。

她打算出宮的,不過她體貼妹妹,將時間稍稍延後兩天。

她是姐姐,也是當朝皇后,最重要還有高煦亦陪同在側,身份差別客觀存在,怎麼也得給時間妹妹調整一下,否則風塵僕僕又慌張,反倒不美。

紀婉青先不來,也讓靖國公府輕鬆很多,畢竟迎接微服帝后不是小事,家裏還有小姑奶奶歸省這樁呢。

府里一大早遣僕役出門,灑掃街巷,鄭家說約摸午膳前,紀明錚請了假,早早就出城門處接人了。

人接到了,兄妹時隔六年重逢,如何激動喜悅不說,紀明錚細細端詳妹子,見紀婉湘面色紅潤,眉目舒展,身材不似以往那般單薄,豐腴了不少。

外甥是個虎頭虎腦的小子,好奇打量他舅舅,很明顯母子二人過得極好。

他一拳打在鄭毅肩膀上,「算你小子還行,若待我小妹有怠慢,我可饒不得你!」

二人父親交情極好,自幼一起打打鬧鬧長大,說是異性兄弟不為過,鄭毅也不客套,一拳還過去,「這是當然的。」

一行人短暫相聚,紀明錚還獲悉了一個好消息,紀婉湘在路上略有不適,請大夫診脈后,發現已懷胎二月。

他大喜。

紀明錚忙低聲詢問妹妹,路途遙遠,不知顛簸著可有不適。

紀婉湘搖頭,她這胎懷相好,且確診後車隊行進速度放緩很多,她非但沒有不適,反而此刻人逢喜事精神爽,格外雀躍。

紀明錚細細端詳一番,確實如此,他才放下心來,讓妹妹重新登車,繼續進城,往靖國公府而去。

進了國公府大門,一行人直奔延壽堂。

沒辦法,雖是出嫁女,但娘家長輩還是需要第一時間拜見的,哪怕雙方曾經隔閡甚深。

不過,經過鄭母的三年手把手教導,加上她又需親身上陣人際交往,紀婉湘到底是有長進了,哪怕依舊敏感多思,但場面話與實際表現,一整套下來,也挑不出大毛病。

她不咸不淡問候何太夫人幾句,須臾轉移話題,側臉看向霍芷潼,「我遠在邊城,不曾拜見大嫂,好在今日終有機會一會。」

她笑容多了起來,很真切,顯然能與新嫂嫂見面,她非常高興。

霍芷潼笑意加深,握了小姑子的手,笑道:「我與妹妹見面歡喜得緊,妹妹許久沒回娘家,這會正該多多住些日子。」

這個話題,兩家通信說過,也達成了一致意見,紀婉湘點頭,「這當然好,大嫂不嫌棄我家皮小子鬧騰就好。」

「哪裏?我看外甥壯實,我正正歡喜。」

說句實話,霍芷潼是很羨慕的,她不自禁瞥一眼紀婉湘的腰腹,小姑子是有福氣的人,三年抱兩,頭一胎還是結實小子。

嫂子目帶艷羨,紀婉湘忙安慰說:「大嫂與哥哥成親日子尚短,莫要焦急,這孩兒總要來的。」

「嗯。」

這邊姑嫂一見如故,聊得火熱,那邊鄭家人心中清明,鄭母順勢與老太太說話,以免對方尷尬,現場還有個皮實小子鬧騰,氣氛倒是很熱烈的。

紀明錚一把抱起小外甥,拋了拋,這小子與親爹慣常做這個遊戲,一點不怕,還手舞足蹈,「舅舅,再來,再來!」

「嘻嘻,要高一點!高一點!」

紀婉湘聞言佯怒,訓了兒子兩句,偏兒這小子膽兒賊大,一點不懼,紀明錚哈哈大笑,又拋了幾下才放下他,笑道:「太子殿下,也愛玩這個。」

不過換了大外甥,他哪怕武藝高強信心十足,也沒敢拋這麼高。

說起姐姐母子,紀婉湘一喜,忙不迭問道:「哥哥,娘娘與殿下,可……」

她話未說完,卻突兀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延壽堂大丫鬟珍珠連通稟也等不及,就撩起門簾進了屋。

「不好了!老太太……」

堂上歡樂氣氛戛然而止,大家轉頭看她,紀明錚眸色沉了沉,「好一個膽大包天的丫頭。」

他平鋪直敘,聲音不高,卻教人心驚膽顫,不過珍珠是老太太陪房的後代,此時雖驚懼,卻也顧不上請罪,「噗通」一聲跪下,硬著頭皮說:「稟老太太,是二老爺二太太在外求見。」

今日是大日子,門房都是紀明錚心腹,當然不會放紀宗賢夫婦進來,只不過,這二人驚慌失措,死活不走要見太夫人。

問什麼事,紀宗賢卻知道門房是大侄子的人,他怕被攔截,咬死不說。

門房見二人神情不是作偽,於是就命人往裏面傳話。

傳話往延壽堂而去,本來是打算先稟報自家主子的,不料走到半路,就被要來上值的珍珠看見。

珍珠心念一動,猜到了七八成,立即往門房趕。

人來了,還說是奉何太夫人命令,門房不好攔截,於是見到曙光的紀宗賢,趕緊拉過她,悄聲嘀咕一番。

珍珠大驚失色,趕緊飛奔回延壽堂。

還別說,因紀明錚這邊的人都不喜二房,門房遣的人雖沒刻意怠工,但到底走得並不快,她一輪沒命飛奔,居然還快了些許。

珍珠是老太太心腹,直接撩起軟緞門簾就進屋了。

紀明錚一聽是二房,就冷冷道:「今日我兄妹團聚,家中諸事繁忙,恐不便招待二叔二嬸。」

他收了笑,面帶不悅,即使是何太夫人也不敢違其心意,她對珍珠道:「你們公爺說得正是,你出去傳話,讓他們改天再來。」

她心底暗罵老二家不省心,這日子怎就上門討嫌,難道不知道自己與紀婉湘間隙頗深?

打秋風也得看個日子啊!

紀明錚平日面帶笑意,就已威勢逼人,更何況如今不悅?若換了尋常時候,珍珠必會應是並連爬帶滾出門。

可惜這次不行。

她磕了一個頭,顫巍巍說道:「不得了了,二老爺二太太說,欽二爺出了岔子,如今被衙役拘了,已押進順天府大牢去了。」

一時激起千層浪,不提諸人詫異,何太夫人又驚又懼,忙吩咐道:「你這丫頭,還耽擱什麼?快去把二老爺二夫人請進來!」

珍珠偷偷窺了左上首一眼。

紀明錚面色沉沉卻沒說話,雖不知為何,但這事兒不小,繼續攔著不合適。

他這是默許了,珍珠才趕緊連爬帶滾出門,打發個腿腳利索的婆子,匆匆奔去傳話。

這時候,門房遣的人也進來了,由於不知道發生何事,紀明錚挑挑眉,靜觀其變。

紀宗賢夫妻匆匆趕至,一進門,曹氏的眼淚就下來了,她是真慌的,金釵掉了一支,她也沒有察覺。

夫妻二人顧不上其他,直撲何太夫人跟前,「噗通」一聲重重跪下。

「母親!母親!你要救救欽兒啊!」

「有何事,還不細細道來!」何太夫人厲聲打斷兒媳求救,不說清楚,怎麼救?

驚慌失措的紀宗賢夫妻才找回主心骨,曹氏深深喘了兩口氣,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說了起來,「母親,是這樣的,今而一早有同窗約了欽兒,說是赴宴賀喜,誰知……」

為什麼要賀喜呢,原因是他們中舉了。

紀明欽到底苦讀了十餘年書,底子是有的,最起碼也是舉人的實力,今年秋闈他進場,發揮得不錯,雖吊車尾但也榜上有名。

這是大喜事,家人並何老夫人歡喜自不提,他本人在發榜這幾日,也是忙碌著赴各種喜宴。

今日有個同中舉人的友人設宴,邀請一干新舊舉子同樂,他父親是三品官,收到帖子就沒有不應的。

要說文人這群體,其實他們有一部分很愛好所謂的風流韻事,這次的東道主就是,他把宴席設在八大胡同的頂級花樓,召了名妓清倌陪伴。

本來這沒什麼,畢竟所謂風流才子,也倍受人追捧,大夥兒不是第一次出席這種場合,早已頗為熟稔。

但事情壞就壞在,這中間出了點岔子。

酒宴過半,大家喝得臉熱,紀明欽為了一個相貌姣好的清倌與人發生爭執。

對方家世也不錯,毫不退讓,年輕人熱血上頭,爭執兩句就推搡起來。

但很不幸的,在動手期間,紀明欽勁兒一大,那人又腳下打滑,努力幾下沒站穩,一頭磕到矮几尖角上,竟就正中要害,一命嗚呼。

大夥兒登時慌了,舉子中有受害者的親表弟,他反應很快,立即命人衝出花樓,兵分兩路,一邊通知表兄家,一邊報告順天府。

殺人是重案,順天府衙役很快到場,將紀明欽拘拿了回去,投入大牢。

那表兄家死了嫡子怎會善罷甘休,他們確實有些能量,加上順天府伊鐵面無情,紀宗賢夫妻跑了一趟,無果,只得了一個依律例審判的答覆。

紀宗賢夫妻慌了,二人同樣只有一個嫡子,庶子有,但都被曹氏養廢了,後半輩子能依靠的,只有紀明欽。

於是,他們從順天府離開,第一時間直奔靖國公府。

現在面子銀子都是其次,關鍵得趕緊把兒子撈出來,能辦成這件事的,除了紀明錚,再無他人。

紀明錚會照辦嗎?

當然不可能。

紀宗賢夫妻噼里啪啦說完,何太夫人心頭髮緊,趕緊看向大孫子,「阿錚,你看看該怎麼辦?」

老太太的意思,其實是怎麼才能把孫子撈出來,但紀明錚不等她說完,便淡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順天府伊陳大人一貫公正嚴明,定會給出一個合適判定。」

他這是不幫?

何太夫人三個震驚下一愣,便聽他不疾不徐繼續說:「欽弟不過爭執過程中失手,必不會償命。」

紀明錚很客觀給出判斷,開玩笑,他國舅身份本萬眾矚目,大家親眼目睹的事,他怎麼可能伸手去授人話柄。

今上英明,都察院御史火眼金睛,他只願給妹子助益,從不打算拖後腿。

真要相助,只能向陛下陳明此事,並求情。

但憑什麼呢?

二房欺他胞妹,種種劣跡讓他咬牙切齒,他不加把火就算寬容大度了,怎可能為對方設法?

「大侄子,這是你兄弟,這是紀家子孫,你怎可見死不救?」

曹氏悲呼一聲,她真的慌了,兒子是她的命根,為了他,她能豁出去命!

「大侄子!大侄子!」

她「噗通」一聲往那方向跪下,「二嬸知道自己從前做的不對,二嬸向你請罪,二嬸求你大人大量,不要連累你欽兄弟!」

曹氏淚流滿面,邊說邊使勁磕頭,紀明錚蹙了蹙眉,閃到另一邊,「二嬸不必如此,你不如去求求死者家人。」

這是很實在的話,若得到死者家屬諒解,並親自出面求情,是會輕判的。

對方肯定不會真原諒,但談判給銀錢,或者其他好處,讓對方鬆口未嘗不可。

紀明錚不知死者身份不低,但曹氏知道啊,此路根本不通,更何況她要的不是輕判,而是完好無損把兒子撈出。

紀明錚有能力,但他不能幫忙。

曹氏見紀明錚不肯受禮,面色淡淡不為所動,她哀嚎一聲,站起來撲過去,欲拽著對方衣擺腿腳苦求。

反正對方不答應,她就死不放手!

她想得挺好的,不想這撲過去的過程中,出了點岔子。

堂上本來男女各坐一邊,紀明錚為了閃避跪叩,起身站到女座最下面位置,曹氏要撲過去,就要途徑一眾女眷。

她無視了其他人,動作也太大了,竟直愣愣往紀婉湘方向衝過去。

紀婉湘可是懷着孕!

懷胎二月本未坐穩,這撞一撞或者帶一帶,都不得了。

眾人大驚失色,只是一切發生得突兀,曹氏又距離頗緊,兩大步就到了紀婉湘面前。

紀明錚鄭毅呼吸幾乎停滯,閃電般衝過去,在這當口,卻有人提前一步。

這人是霍芷潼,她本來就在紀婉湘身邊,姑嫂還握着手說話,她當即上前一步,一邊擋在小姑子跟前,一邊帶着她儘力往旁邊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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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榮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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