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佛智如劍，斬斷世間煩惱

就在松本銀次為那柄青龍刀的尺寸而惋惜時……

正在揮劍的荒木宗介背部，一對燃燒着熔岩符文的巨大黑色手臂，如同黑鷹展翅般，一左一右猛然探出，與他的雙手一同握在了青龍刀之上。

那本就帶着狂暴力量斬下的青龍刀，猛地二次加速，仿若黑洞般吞噬了周圍的光線與空氣，就連空間似乎都因此而扭曲。

同一時間，熔岩般黯紅的火光，在荒木宗介手臂符文上燃起，順着血液延伸到青龍刀上，將拉出的刀光染得炙熱。

北辰一刀流·切落。

「錚。」

帶着黯紅火焰的青龍刀，以毀天滅地、摧枯拉朽之勢，狠狠地斬在了伯嗜國安綱以及和泉守藤原兼定之上，綻放出熾熱的火花。

「什麼？！這……這不是……」

看到這已經超越自己認知的一劍，松本銀次臉上露出了如痴如醉的神色。

他彷彿看到了天空中原本巍然不動的北極星突然隕落，帶着漫天的星辰一同化作毀滅世界的隕石群，拖着赤炎般的長尾狠狠撞向地面。

這一劍，可斬漫天星辰。

……

「新免老師……我……」

朦朧中，倒在沙灘上、全身鮮血的男子睜開了眼。

在他身前，一名身材魁梧的老者，正雙刀撐地，吃力地與前方那黑色的大蛇僵持着。

而那名為天草四郎時貞的少年，此刻也滿身鮮血，無力地躺在大蛇腳下，依靠微弱的金色光芒苟延殘喘著。

「是了……我敗了……」

在即將斬殺天草四郎時貞之際，敗給了那條操縱人心的大蛇。

一塊不知是何種生物的血肉，被丟到了他的胸口上。

「這是？」

「這是，讓人不老不死的人魚肉……必須吃下這玩意，成為怪物，才有和怪物抗衡的資格……」

背對着他的老者雙眼微眯，似乎有些不忍回頭面對他。

「……我老了，無法承受這東西的反噬，只能由你……但是，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讓人欣喜的神物……一旦服下，你要承受的，便是無止境的詛咒。」

男子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便咽下了那塊乾癟的肉塊。

他身上的傷勢，立刻開始高速癒合，體力也逐漸充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對面的天草四郎時貞看到這一幕，有如看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掩面狂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男子將地上的雙刀撿起，緩緩站了起來，凝視着這名與自己兩敗俱傷的對手。

「……被你們殺掉的這些『主』的子民，不管是否受到祝福，都在這世間出生、成長，有着他們自己的人生……」

如同迴光返照一般，少年身上煥發出濃郁的金光，如同神明般雙腳微微浮空而起。

「有家人的人、有小孩的人、有婚約的人、有養狗的人、有夢想的人……是你，把他們的人生結束的！」

少年舉起了手中長劍，面色莊重地喃喃道。

「我會死在這裏，沐浴在主的榮光下，像一名武士般堂堂正正、痛痛快快地死去。」

他手中那柄包裹着金光的劍，直直地指向朝着他走來的男子。

「只有你……連主都不肯原諒的你……奪走他們的生命才能活到現在的你……吃下人魚肉之後，你永遠無法在想死的時候死去……只能在時光的輪迴里無盡地煎熬……阿門。」

……

「錚。」

黑暗的倉庫中，和泉守藤原兼定和伯嗜國安綱無力地跌落在地，在似泣似鳴的碰撞聲中，碎成了幾段。

似有一團暗紅的火焰隨着那一劍，在松本銀次心頭燃起，伴隨着蝕骨般的疼痛。

無數張黑白殘破的面容，清晰地在他腦海中逐一浮現、復又輪迴。

「紅蓮那落迦，與此差別，過此青已，色變紅赤，皮膚分裂，或十或多……「

手中只剩下劍柄的松本銀次，忍受着心中無邊的灼燒，無神地跪倒在地，低頭默誦起了新免老師曾經讓他抄錄過的佛經。

他的眼中，沒有任何失敗的不甘，卻滿是喜悅。

剛剛那驚世絕艷的一劍中，蘊含着他苦苦追尋了幾百年，卻求而不得的劍道至境。

時光流逝、物是人非。

曾在島原之亂斬殺天草時貞四郎、擊敗大旅淵蛇神的英雄，在新免老師故去后，也逐漸成了幕府眼中不老不死的可怕怪物。

甚至不惜以新免老師後人性命為脅，將自己封印。

在漫長的歲月中反覆煎熬，對於劍道的追求，成為了他唯一的動力。

「……故此那落迦，名曰紅蓮。」

紅蓮業火，八寒地獄之第七，以人身惡業為引，燒灼人心而不得解脫。

「砰。」

一聲槍響，驚醒了持劍呆立的荒木宗介。

開槍之人，正是二之前龍馬。

「宗介，快，那混蛋跑了！」

趁兩人方才交手之際，天藤一雄已經慌不擇路地奔到了門口。

縱然二之前龍馬機敏地一槍射中了他的腳跟，卻依舊只能看着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鐵門的縫隙處。

顧不得面前武器盡碎、跪地認輸的武士，荒木宗介將手中青龍刀一丟，跟在二之前龍馬身後朝着外面追去。

……

倉庫內，荒木宗介離去后，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才緩緩在松本銀次右胸到腹部出現。

雖然荒木宗介是朝着對方手中武器斬去，但是那破空的劍風，依舊不可避免地重傷了對方。

「佛智如劍，斬斷世間煩惱……」

看着自己胸前那道傷口，緩緩地癒合到一半便停止不動了，誦念佛經的松本銀次露出了大徹大悟的表情。

「無止境、無曲折、無窮極、無迷惑，方為圓明之境。」

這一劍，斬卻了人魚肉的詛咒。

這一劍，證了劍道的彼岸。

這一劍，引燃了灼燒人心的紅蓮業火。

新免老師曾說，念佛一事，所求皆得。

受此一劍，此生再無遺憾。

「你……」

此刻，掙扎著起身的錫耶納，方才一瘸一拐地走到樓梯扶手處……

看着樓梯下方的男子，他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松本銀次抬起頭來，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與他對視的眼中滿是洞徹世事的光芒。

他原本漆黑如瀑的長發，已然化作滿頭銀白。

時隔數百年，萬人斬銀次，終又復為凡人。

獲得贖罪機會、能選擇何時死去、宛若新生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