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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擲地有聲的承諾，突如其來的宣言。
幸福來得太突然，足下像是生了根，喉嚨里也乾澀得說不出話來。顏箏生生地怔在原地，無法招架，亦無從招架。
她站在那裏，靜靜地凝視着皇甫軒修長挺拔的背影。
細碎的溫暖，一點一點，相互積聚著，自心底的角落向著躍動的心房逐漸靠近。
就像春日裏緩緩解凍的冰河，整塊兒的冰凍被溫暖的陽光照耀着，在你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暖意已從縫隙入侵，絲絲縷縷地蔓延，不知不覺中，四周一片靜謐，只有窸窣的聲響在預示著冰冷即將融化成為暖流，冰面即將匯聚成為河川。
要怎麼說才能表達她此刻內心的欣喜與感動。
對於他人而言或許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甜言蜜語，對於顏箏，那卻是足已說服她安心留下的強有力的理由。
哪怕前方是未知的艱辛，就算未來是無盡的困苦，她也甘願！
「阿嚏……」冷風吹過，顏箏止不住小聲打了個噴嚏。
沉默的氣氛突然被打破，不遠處的二人雙雙回頭。
皇甫軒心裏「突——」地一跳，兩條長腿卻在他的思緒還未完全收回時果斷地向顏箏邁了過去。
尷尬了……顏箏內心裏的小人兒滿地打滾兒。
「啪——」不輕不重的一下，皇甫軒微微有些冰涼的大手順勢揉了揉顏箏被風吹亂的長發：「這麼冷的天還穿這麼少出來，是要凍死嗎？！」
「我是看你那麼久都沒有回房間，所以才放心不下出來看看……」顏箏小心翼翼地低頭瞅著自己的腳尖，心想我哪知道會正趕上聽到你們之間的那番交談。
「我這麼大人還能丟了不成？」皇甫軒淡淡一瞥顏箏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嗎？！」
顏箏的心思仍系著皇甫軒剛剛的那番話，所以面對皇甫軒的挖苦她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接茬。
「外面風大，趕快回屋。」皇甫軒脫下自己的外套直接將顏箏包裹了個嚴實。
熟悉的氣息帶着那人身上暖暖的溫度將顏箏包圍其中，顏箏眉眼輕垂，難得一副乖順的模樣。
皇甫軒右手攬上顏箏的肩，左手則細心地將她的衣領輕輕掖好。
「走吧。」皇甫軒對着顏箏開口，最後看了眼站在原地不置一詞的初辰。
靜靜望着那兩人相偕離開的背影，初辰墨玉一樣的眸子裏終於浮上一層壓抑已久的凝郁濃重。
這樣清冷的月色，這樣寒冷的深秋。他形單影隻，他們儷影成雙。
然而真正教他久久無法釋懷的，卻是皇甫軒最後的那句話。
事實上，在他問出那個問題的瞬間，他幾乎可以肯定無論皇甫軒怎麼回答他都可以找出反駁的理由。
他並非有意刁難，只是，那樣的問題原本就不可能有完美無缺的答案。
然而皇甫軒……竟然講出那樣一句話來。
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通透感。
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法言說的羨慕與欽佩。
說來可笑，自己躑躅糾結了那麼久，他皇甫軒竟然只用一句話就斷了他所有的念想。
初辰心頭一窒，嘴角卻蔓延了一絲苦笑。
有的時候，現實還真是諷刺。沒想到，真正教會自己怎樣去愛的，竟然是奪走了自己心上人的那個他。
初辰緩緩抬眼，清遠溫致的墨色雙眸望向已經消失的那雙背影的方向。
輸了……輸得徹底。
不過……
他終於可以放心地輸給他。
……
帶着一身在深秋時節的庭院裏沾染上的涼氣，皇甫軒與顏箏回到了房間。
皇甫軒皺眉望了望進了屋后也仍在發抖的顏箏。
「怕冷還穿單衣出去……趕緊收拾收拾去沖個澡暖暖身子！」
「你……先去吧。」顏箏微微瑟縮著，嘴唇也有些蒼白。
皇甫軒只當她是沒有從外面的低溫中緩解過來，於是轉身去給她倒了杯熱水：「把水喝了。」
「恩。」顏箏低低應了一聲接過茶杯。
冰涼的指尖緩緩貼上溫熱的杯身，顏箏眼帘輕垂，內心有絲絲暖意遊走。
心潮暗涌，越來越多的思緒交織在一起，壓抑在心底許久的秘密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破口而出。
因着皇甫軒先前帶給她的震撼，現時的顏箏根本就不敢抬頭，只怕一看到那雙深邃凜冽的眸子自己就會忍不住開口將一切都道出。
不想瞞他……
只是，如果將原本始末都講清，他真的……會相信嗎？
顏箏兀自出神，全然沒發現自己的一縷碎發不經意地搭在杯沿之上。
「在想什麼？」疑惑卻是很溫和的聲音。
皇甫軒食指輕挽，即刻便將那縷髮絲掖到顏箏的溫熱的耳後。
顏箏被他帶着點兒冷意的指尖刺激得渾身輕顫，終於輕咬下唇，緩緩抬眼望向他。
「皇甫軒，我……有話跟你說。」
帶着幾分不安，帶着幾分彷徨，卻又彷彿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的字字清晰。
「恩。你說。」皇甫軒慢慢在顏箏身旁坐下。
「你要答應我，無論這個故事有多長，在我說完之前，你都不要打斷我，更不許聽到一半就轉身離開。」顏箏長睫微顫，雙手也不自覺地微微攥緊，就連指節也露出了淡淡的青白色澤。
「好。」皇甫軒深深回望向她如玉的臉頰。
前世。生前的種種。
重生。轉世的因緣。
不徐不緩地敘述，每一個她記得的細節，每一個她有過的想法，顏箏輕聲地娓娓道來，不肯有一絲一毫的疏漏。
皇甫軒真的就在一旁靜靜地聽，儘管此刻他的心中充滿無數的愕然，儘管他的臉上也流露出難得的驚訝，但他依舊是安安穩穩地坐在哪裏，沒有絲毫的動搖，更沒有想要開口打斷顏箏的敘述。
終於，顏箏口中的最後一個字落下。一時間，周遭的一切都仿若停止。
瞬時安靜得有些可怕。
皇甫軒的大腦飛速運轉，迅速消化著顏箏方才敘述的那個長長的故事。
良久，他極輕極淺地嘆息。
心情像是經歷了一次羽化一般，從驚異陌生，到投入接受。從消化理解，到塵埃落定。
最後的最後，所有的情緒都已了無痕迹。心間心頭瀰漫着的，卻是對那個人無邊無盡的心疼。
他在意的並不是她的經歷有多離譜多離奇，而是她背負的擔子有多艱難多沉重。
重生，那樣一件教人惶恐而惴惴不安的事，她趕上了。
她來到這裏，被迫接受了上天賜予她的第二次生命。重生的狂喜還未消失，巨大的陌生與不安就已接踵而至。
她根本就無法預料自己的前方還有什麼在等待着她。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面孔。就連她自己的身體，都是同樣的陌生。
皇甫軒抬眼，深幽的目光緩緩地落到坐在自己身旁的顏箏身上。
她斂眉垂眸、下唇緊呡，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孤獨而決絕的姿態。
皇甫軒的心驟然縮緊，他知道，那倔強的姿容也是顏箏等待「宣判」的最終姿態。
突如其來的不安，皇甫軒下意識地伸出右臂，緊緊地將顏箏攬到自己懷中。
烙鐵一樣的臂膀，緊緊地，緊緊地。
顏箏被他勁修的胳臂勒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皇……」
「說你不會離開。」皇甫軒將自己英挺的眉眼深深地埋在顏箏溫軟的肩窩。
「……」內心輕輕地一顫，顏箏終於停止了掙扎，安靜地任由他牢牢地將自己禁錮在他溫暖可靠的胸懷。
心頭一瞬掠過百般思緒萬般言語。
皇甫軒……我以為，這個時候，不安的人該是我才對。
「說你不會離開。」皇甫軒重複著方才的話，緩緩抬眼深深凝視。
「我不離開……」顏箏近乎心驚地望進那片純凈的漆黑。
皇甫軒懸著的心安穩了幾分，有力的雙臂再度環上顏箏纖薄的雙肩。
顏箏乖順地被他環著，心裏卻是柔腸百結。
她預想過自己坦露真相后的無數種畫面，唯獨沒有料到現實到來的一刻，竟然還是這番光景。
沒有憤怒，沒有沉默，沒有冷淡，更沒有責難。
相反，皇甫軒身上溫暖的氣息卻牢牢地將她護了個周全。
那麼細心，那麼貼心，那麼悉心，那麼暖心。
難以言喻的溫暖近乎深刻的融入骨髓，隨着溫熱的血液一起緩緩流淌，在身體里的每一寸、每一處都烙上了名為「幸福」的記號。
然而下一刻卻忽然又變成一種患得患失的深刻不安。
「皇甫軒……你確定你聽明白我的故事了嗎？我……並不是你之前喜歡的那個『顏箏』。」顏箏狠下心咬了咬牙繼續道：「你不用安慰我……如果你不喜歡，你可以直說。我告訴你真相，要的就是你真實的想法，真實的感受，真實的……啊——」
皇甫軒恨恨地一口咬上顏箏的耳垂，下一刻卻鬆了齒間的力道，靈巧的舌尖輕輕地安撫一樣的舔舐著。
「你在懷疑些什麼？」皇甫軒溫熱的氣息噴吐在顏箏敏感的耳後:「在你看來，我對你的感情就那麼經不住考驗？」
「我只是害怕……」顏箏的語氣驀然一沉，多日來的隱憂終於緩緩道出：「我害怕……就算你喜歡我，也是建立在你對之前的『顏箏』的感情基礎上。你愛着的並不是原本的我……而是擁有着『顏箏』過去的我。」
「箏兒……」皇甫軒的嗓音低低地在顏箏耳邊迴響：「事實跟你說的正相反……我很開心，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