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寡君
翌日,西周公姬共之奉天子之命,前往河南城郊,秦軍大營門口迎接秦王盪。但是他萬萬沒想到,東周公姬根早已到了那裏,還跟甘茂有說有笑的交談起來!
姬共之趁著甘茂離去之時,將姬根拉到一邊去,吹鬍子瞪眼地道:「姬根,你到底是何意?陛下命寡人到此迎接秦王,你為何來此?」
「呵呵,西周公莫急。」姬根淡淡的一笑,說道:「天子是命你出來迎接秦王,命寡人在雒陽王畿接待秦王是沒錯。但那是天子年幼,不諳世事!秦王駕臨雒陽王畿,河南是你的都城,於情於理都是西周公你迎接沒錯,但是西周公與秦國有何交情?與秦王有何交情?又如何能探求秦王之心意?」
「姬根,寡人與秦王沒有交情,難道你就有嗎?」
「還真有!」
姬根哼了一聲,說道:「西周公,你可別忘了。寡人之公父,昭文君曾資助落魄的張儀入秦,終使張儀輔佐秦惠文王,東出函谷,南下商於,西並巴蜀,北定義渠,此舉薦之功,豈能沒了情分?」
「那是你父親昭文君乾的事情,與你何干?」姬共之撇了撇嘴道:「再者說,張儀早已故去,秦王與你又有何舊情?」
「西周公,話不能這麼說。張儀雖卒,但是他為秦國立下了不少的汗馬功勞,秦王繼承惠文王之基業,於情於理,都應該感念先人之恩德才是。寡人想,就算秦王看在張儀的面子上,也應該照拂寡人一二不是?」
真是痴心妄想!
姬共之心中很是不屑,還想要數落姬根幾句,但是這時,前方不遠處已經響起了充滿肅穆之氣的號角聲。
秦王盪來了!
甘茂得到哨騎的探報,故而早已領着一眾將士出到營寨門口等著。
萬餘名銳卒橫陳在兩側,他們頂盔摜甲,手持一桿又一桿筆挺的長戈,站如蒼松,面容冷肅,身上都不自覺的流露出讓人瑟瑟發抖的煞氣。
畢竟是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銳士,這煞氣不是一般的重!
旌旗蔽空之下,自上而下的望過去,只見一片蒼茫的黑色塗抹在大地之上,密密麻麻的人頭,這偌大的場面,除了戰馬在不安分的打着響鼻,秦軍的方陣當中沒有一絲雜音。
這就是大秦的鐵軍!
看到秦軍這般聲勢,東周公與西周公不禁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駭然之色。
再看前方的官道上,最先出現的是一隊披堅執銳的宿衛。
宿衛們全身被銅甲包裹着,手持戰戟,腰間別着一柄闊劍,或者背負箭壺,腰懸弓弩。他們不是騎在雄健的戰馬的背上,就是在搭乘戰車,秦軍特有的黑色的旌旗迎風招展。
隨後,一面點綴玄鳥圖案,圍繞着偌大一個小纂字體的「秦」的纛旗,出現在眾人的眼前。這種玄色旌旗,是為王旗,與大纛不同,但是更顯霸氣。
秦王盪終於抵達營寨的門口。
他是如此的年輕,如此的魁梧,如此的英武,一身玄色的冕服穿在身上,長條玉冠襯托着他稜角分明的臉頰,眼中折射出不怒自威的神光,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王上萬年!大秦萬年!」
「王上萬年!大秦萬年!……」
看到站在夏車上的秦王盪,兩側的秦軍士卒頓時漲紅著臉,帶着敬重、崇拜之情,大聲叫嚷起來,這偌大的喊聲充斥着整片天地,以至於河南城內的趕集的百姓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秦王盪抬手虛扶了一下,止住眾將士的喊聲,隨後緩緩走下戰車。
甘茂領着白起、魏冉等一眾將領,異口同聲地行禮道:「臣等參見大王!大王萬年!」
「免禮。」
將領們甲胄在身,不便行跪拜之禮,故而只是作揖,幸好這個時代的規矩雖多,但是繁文縟節還是不會太過拘泥的。
「謝大王!」
等到眾將各自站好,姬根與姬共之這才上前,作揖道:「寡君姬根(姬共之)見過秦王!」
「東周公、西周公有禮了。」秦王盪只是微微頷首,並不做其他表示。
姬根與姬共之在秦王盪的面前,自稱「寡君」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這個時代,天子與諸侯一般都自稱「寡人」、「孤」或者是「本王」,而在平級的諸侯之間,勢力弱的一方,欲討好強的一方,是可以自稱「寡君」的。
這是在捧高對方!
不管怎麼說,姬根與姬共之都是諸侯,都是一國之君,與秦王盪並無上下級關係,故而後者表現得不冷不熱的,教人揣摩不出他的想法。
「甘茂,你做的不錯。」
「這都是託大王的洪福,都是眾將士浴血奮戰之功,臣,不敢貪功!」甘茂忙低着頭回答道。
秦王盪瞟了他一眼,朗聲道:「甘茂聽詔!」
「臣接詔!」
「甘茂為大秦破韓軍,斬獲甚豐,益地三川,功在社稷。特,擢升卿為左丞相,輔弼國政,爵升左更,賜金五百鎰,增食邑涇陽三千戶!」
甘茂聞言,頓時喜不自禁,跪下道:「臣,叩謝王恩!王上萬年!大秦萬年!」
雖沒能封侯,沒能封君,但是能得到這麼多的賞賜之物,晉陞左丞相之位,甘茂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秦王盪又掃視眾將道:「二三子皆有封賞。望諸君再接再厲,為大秦再建不世之功!」
「謝王上!王上萬年!」
又撫慰眾將幾句,秦王盪終於搭理待在一邊的東周公與西周公。
「東公、西公,天子遣爾等接見寡人,不知道可有諭詔?」
「並無諭詔。」
聞言,秦王盪將雙手攏進大袖子裏,幽然道:「西公,這河南是你西周公國的都城吧?」
「是的。」
「那西公為何不讓我大秦的將士們入你的國都休整?」
「這……」姬共之訕訕地道:「秦王說笑了。秦軍十萬銳卒,小小一個河南城怎能容納得下?不過請秦王寬心,寡君有感於貴軍勞師遠征,甚是辛苦,故而早已命人送來酒肉犒勞過了。」
「西公有心了。」
秦王盪問出這種沒頭沒腦的話,其用意無非是在提醒西周公與東周公,他有銳卒十萬!
河南城內的百姓,不過萬人,縱觀整個西周公國,人口亦是數萬,如何養得起這麼多的秦軍?
面對秦王盪這般炫耀武力,姬共之屁都不敢放一個,只能做個悶葫蘆。
這時,西周公姬共之又道:「秦王,寡君已經在禁宮大擺宴席,為秦王接風洗塵,萬望秦王賞光。」
秦王盪聞言,意味深長地道:「西公,你該不會打算留寡人在你的禁宮住一宿吧?」
「哈哈,這是自然,自然。秦王千里迢迢的自咸陽而來,一路車馬勞頓,當養足精神,再朝見天子也不遲啊!」
姬共之一臉恭維之色,說道:「再者,寡君及我西周國上下之臣民,仰慕秦王久矣。秦王能留宿於西周一晚上,那是寡君的榮幸,西周公國之子民,也會深感榮幸之至的!」
秦王盪眯着眼睛道:「西公這麼說,寡人再不領情,就是寡人的不是了。」
「哪裏,哪裏。」姬共之誠惶誠恐,這才意識到自己話語中的異樣之處。
這不是在威脅秦王盪嗎?
看到姬共之這般慌亂的模樣,在一側的東周公姬根暗笑不已,終於出聲道:「秦王,寡君想西公亦是好意的。蓋因秦王來得迅疾,天子亦是才知道秦王將至雒陽朝拜,故而準備不周。秦王應該知道,禮不可廢!」
「諸侯入王畿朝見天子,需要經過一套完整的流程,不然於情於禮都不合,未免讓人貽笑大方。」
「好。」
秦王盪微微頷首道:「西公已在禁宮設宴,又準備留寡人住一宿,盛情難卻,寡人便卻之不恭了。」
他絕口不提天子禮法之事,只是在給西周公一個面子。這無異於是在對周王室的一種挑釁,這種毫不掩飾的忽視,徹底將秦王盪的野心暴露無遺!
「秦王,請!」
西周公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秦王盪亦是不矯情,在西周公姬共之的引路之下,走向自己的夏車。
但就在這時,樗里疾搭乘一輛戰車匆匆疾馳過來。
「王上。」下了戰車,樗里疾就來到秦王盪的身旁,低聲喚了一句。
「東公、西公,寡人先失陪一下。」
「秦王請便。」
秦王盪隨後與樗里疾走到一邊,後者詢問道:「王上,情況如何?」
秦王盪看着不遠處並不交談的東周公與西周公,淡淡的笑道:「看來,天子還想維持周王室的那老規矩,以及維護自己那卑微的尊嚴。跟寡人提什麼禮法,搞這種虛幻的東西,他姬延還不夠格。」
「王上打算怎麼做?」
「東公與西公是天子派過來擋駕的。也罷,寡人先留在河南跟他們虛與委蛇一下,王叔你就率領兵車百乘先至雒陽王畿,先問鼎之輕重,再求見於九鼎,若天子都沒有拒絕,可提出將寶器九鼎遷於咸陽,以鎮大秦。」
聞言,樗里疾啞然失笑道:「王上,但凡天子姬延還有一些骨氣,都不可能容忍咱們將九鼎遷走的。」
「若姬延拒絕,這就更好辦了。王叔你可趁機將天子逐出王宮,強遷至河南城,讓他跟西周公一塊兒住吧!」
樗里疾一聽這話,不由得眼前一亮,垂手道:「王上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