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以酒論國

第32章 以酒論國

對於魏章如此苦口婆心的勸說,張儀依舊不為所動。

「魏章,請你不必多費唇舌了。我雖是魏人,但學於鬼谷子,除了一張嘴,遊說之術,別無所長!我張儀曾求聞達於諸侯十餘年,不為所得,能遇先王這般明主,如高山流水遇知音一樣,願為驅馳。」

張儀一副追憶往事的模樣,說道:「在秦國,我付出了近乎一生的心血,殫精竭慮,嘔心瀝血。若是最後能以我張儀的死,換來秦國愈發富強,就跟商君當年以身試法一般。張儀,死而無憾!」

「你!唉!」

見到自己說不動張儀,魏章終於放棄了,搖了搖頭,舉起了酒爵,與張儀一樣借酒消愁起來。

這時,有一個身軀肥胖,穿着華衣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相國。」

「哦?猗蔚,你來的正好,和我們坐下喝幾爵吧?」張儀一見到這肥胖的中年人就高聲叫嚷起來。

「哎呀呀。相國,你還是自己飲酒吧,我猗蔚可還有許多事情要忙的。」

「嘿嘿!你每天要忙的事情可多了,就是我王都沒有你這般日理萬機啊。」

猗蔚笑着搖頭道:「相國還是莫要打趣我了。秦王是為國家社稷而操勞,我猗蔚卻是在為自己的生計而忙活啊!」

聞言,張儀笑罵道:「好你個死胖子,你說這等話,豈不是羞煞旁人?你猗蔚可是富甲天下的豪商巨賈,日進斗金,哦不,日進石金的啊!就你還為了生計忙活,那那些兩手空空,生活拮据的平頭百姓豈不是要忙死了嗎?」

「誰會嫌自己的錢多呢?」猗蔚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憨態可掬啊。

猗蔚的先祖,是大名鼎鼎的猗頓。

猗頓原是春秋時代的魯國的貧寒書生。他在生計艱難時,聽到范蠡棄官經商很快致富的消息,於是,「往而問術」。

范蠡告訴他:「子欲速富,當畜五(母畜)。」

於是猗頓千里迢迢來到西河(今晉南一帶),定居於猗氏王寮,大畜牛羊,后又兼營鹽業,十年之間,成為與陶公齊名的巨富。

而這猗蔚經商的本事也不差,累世巨賈,富甲天下,又做起了倒賣武器裝備以及馬匹的生意,大發橫財,他是什麼生意都做的。

當年就是猗蔚受蘇秦的指派,資助張儀入秦的,於是二人形同莫逆之交,關係極好。

猗蔚又道:「相國,外面有一個遊學的士子指名道姓地要見你。見否?」

「哈哈。這每日要見我張儀的士子多了去了,我若是一個個都要接見,豈不累死?不見,不見。你告訴他,要真想在秦國謀一份差事,可以去招賢館,也可以投到我張儀的門下做食客。」

「相國啊,他說有辦法能讓你解決眼前的困境。」

聽到這話,張儀原本渾濁的眼睛裏陡然折射出一抹精光:「當真?」

「這人是這麼說的。」

「把他叫進來我瞧瞧。」

「好。」

等到猗蔚離去,魏章還一頭霧水地看着張儀,問道:「張儀,你真是病急亂投醫了。這士子說不定是想得到你的舉薦,得到一官半職的,才跟你這麼說的呢。」

張儀聞言,雲淡風輕地笑着道:「為國舉賢任能,這本是我這個做相國的分內之事。究竟有無真才實學,一看就知。」

隨即,猗蔚就帶進來一個模樣俊俏,衣着打扮都十分樸素,但腰間還別着一柄闊劍的士子。

只見這士子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稜有角的臉俊美異常。

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拘,但眼裏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

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

輕浮!

這是張儀對於這名遊學士子的第一印象。

「衛人彌子夏,見過武信君!」這個自稱是彌子夏的士子向著張儀作了一揖,不卑不亢,彬彬有禮。

武信君是張儀的封號。

張儀首創連橫的外交策略,遊說入秦。秦王嬴駟封張儀為相,後來張儀出使遊說各諸侯國,以「橫」破「縱」,使各國紛紛由合縱抗秦轉變為連橫親秦。

張儀也因此被秦王嬴駟封為武信君。

可能有的人認為,張儀作為一個毫無信義出爾反爾的小人,怎麼被封為「武信君」?

因為「武信君」是秦惠文王封的,因為張儀勞苦功高。外交是為了國家利益,張儀對於楚國是沒有信義,但對於秦國確實最忠信的!

「衛人?」

「衛國濮陽人。」

「噢!」張儀還以為是魏人,沒想到居然是隔壁的衛人,並非來自自己的母國。

「子夏是吧?來,坐下,與我一同飲酒吧。」

「多謝武信君。」

彌子夏表現得不卑不亢的,坐到了張儀的邊上,跪坐。

看到彌子夏的行為舉止,張儀微微頷首,沒有說什麼。

只見彌子夏端起了酒爵,喝了一口,便道:「這是魏酒?」

「噢?足下還懂酒?」

「在下本是嗜酒之人,如何不懂酒呢?」

這一下,張儀來了興緻,說道:「你都喝過幾種酒?」

「魏酒、秦酒、燕酒、楚酒、韓酒、趙酒、齊酒都喝過。」

「是何滋味兒?你認為哪種酒更勝一籌?」

「這個,不好說,各有千秋吧。畢竟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

彌子夏舉起了手中的這酒爵,說道:「三晉的酒水大致相同,便說這魏酒。酒香濃郁,口感厚重,回味悠長,空杯存香持久,尤其存放幾年以後,口感更是綿長醇厚!」

「楚酒呢,清亮透明,芳香宜人,口味純正,綿柔爽口,其酸,甜,苦,澀,辣諸味調和。」

「還有燕酒,清淡爽口,使人感到不甜、不苦、不澀,只有烈焰般的刺激。燕地苦寒,只有這樣的酒才能給燕人取暖。」

「至於齊酒。齊酒純凈透明,醇馥幽郁,喝下去滿口生香,讓人回味無窮!」

彌子夏的聲音戛然而止。

張儀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說道:「足下好像少說了一種酒。秦酒的味道如何?」

「秦酒?秦酒色澤渾濁,嗅之香氣撲鼻而來,苦、辛辣,但是先苦后甜,飲之,有凝神靜氣,解乏之功效。」

聞言,張儀笑着道:「哈哈哈哈,足下真是一個妙人兒啊!以酒論國,以酒論人,不外如是。」

「武信君能聽出在下的弦外之音,佩服,佩服。」

「天下之酒何其多也,不知道足下喜歡哪一種酒?」

「秦酒。」

張儀微微動容,說道:「何故?」

「晚生周遊列國,到過許多地方,給我的感受都不大一樣。」

彌子夏肅容道:「先說齊國。齊帶山海,膏壤千里,人民多文彩,好賈趨利,齊人寬緩闊達,貪粗好勇。足智好議論,地重難動搖。怯於眾斗,勇於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國之風也!」

「不錯。」張儀微微頷首道:「齊俗多靡侈,織作冰紈綺綉純麗之物,號為冠帶衣履天下!我曾經到過齊國的都城臨淄。」

「臨淄甚富而實,其民無不是吹竽、鼓瑟、擊築、彈琴、鬥雞、走狗、六博、蹋鞠者。臨淄之途,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氣揚!」

彌子夏點了點頭,又道:「再說楚國。楚國通魚鹽之貨,其民多賈。其俗剽輕,易發怒,寡於積聚(很少有人積累財貨)。」

張儀深以為然,說道:「嗯。南楚多竹木金鐵,民好辭,巧說少信,與江南大同俗,婦人尊貴,好祭祀,用史巫,故其俗巫鬼!那三晉呢?」

「三晉的民風其實有所不同。」

彌子夏說道:「趙國,地薄人眾,丈夫相聚遊戲,悲歌慷慨,多美物,為倡優;女子則鼓鳴瑟砧屣,游媚富貴,入後宮,遍諸侯。代地人民不事農商,強直剛愎,好氣,任俠為奸。邯鄲土廣俗雜,大率精急,高氣勢,輕為奸,矜誇功名,報仇過直,嫁娶送死奢靡。」

「魏國,有鹽鐵之饒,民喜為商賈,不好仕宦,俗剛強,多豪桀侵奪,薄恩禮,父母在而昆弟不同財產。時人歌頌,沨沨者,華貴中庸貌也!可見魏國文明之盛。」

「韓國,其俗誇奢,尚氣力,好商賈漁獵,好爭訟分異,俗雜好事,業多賈,任俠。」

聽到這些話,張儀有些牽強地笑了笑,說道:「三晉多遊俠,世人皆知。」

彌子夏又繼續道:「再說燕國。燕國地廣民稀,其俗愚悍少慮,輕薄無威,亦有所長,敢於急人;賓客相過,以婦帶宿,嫁娶之夕,男女無別,反以為榮。」

「苦寒之地的習俗而已。」張儀搖搖頭道:「在商君變法之前的秦國,與燕國大體上相似,留客於宿,以婦留嗣,一夕之歡,反以為榮。」

「那秦國呢?你對現在我秦國是何看法?」

「既然武信君想知道,那在下就不妨暢所欲言了。」

法不誅心!

秦國固然沒有哪一條律法規定「不以言獲罪」,但是說一說心中的看法還是可以的,只有不是不利於秦國的言論,一般都不會被檢舉。

「秦國,其民好稼穡,殖五穀,重法,不敢為姦邪。而民務本業,修習戰備,高上氣力,以才力為官,是故名將多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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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有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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