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蘇秦使燕

時值盛夏六月，齊王田辟疆為了應對秦魏之連橫，聽從客卿蘇秦的諫言，決心合縱燕、趙，乃至於楚、韓、宋等國，對付以秦魏之連橫聯盟。

田辟疆立即任命蘇秦為使者，出使燕國，遊說燕王姬職加入合縱聯盟。

這蘇秦是何許人也？

蘇秦與張儀同出自鬼谷子門下，跟隨鬼谷子學習縱橫之術。學成后，他外出遊歷多年，潦倒而歸。

隨後蘇秦刻苦攻讀《陰符》，一年後遊說列國，被燕文公賞識，出使趙國。蘇秦到趙國后，提出合縱六國以抗秦的戰略思想，並最終組建合縱聯盟，任「從約長」，兼佩六國相印，使秦軍十五年不敢出函谷關！

當然了，所謂的秦國不敢出函谷關，根本就是謬論。

五國合縱攻秦，那是公孫衍搗鼓出來的，與蘇秦沒有任何的干係。蘇秦當年在趙肅侯的支持下，以「秦國威脅論」搞出一個六國合縱聯盟，一度逼得秦軍不敢東出這沒錯，但是秦惠文王之世，僅修魚之戰，就破魏、趙、韓軍，斬首八萬，暫時抵擋住東方聯軍的進攻。

但秦國並沒有取得任何地盤，不算東出，也還說得過去。

蘇秦奉命出使燕國，一路舟馬勞頓，不久便來到燕國的都城——薊城。

對於燕國，蘇秦是有着一種特殊的感情的。

蘇秦是雒邑人，屬於周天子治下的子民，但他幾次作為燕國的大臣，歷仕列國，對於燕國的歸順感遠勝於趙、齊等國。蓋因蘇秦是在燕國得志的，知遇之恩，沒齒難忘！

聽聞蘇秦的到來，燕王姬職為他清掃道路，並派人到郊外犒勞。

等蘇秦入城之時，燕王姬職又忙領着群臣出到城門口迎接，百姓夾道歡迎，鑼鼓喧天，可謂是禮遇有加的。

「燕王這般大禮，真是讓鄙人不勝感激涕零。」

說着，蘇秦還擦拭了一把眼角的淚花，似乎已經是真情流露。

燕王職忙上去一把抓住蘇秦的手臂，道：「這都是寡人應做的。蘇子大才，寡人素聞大名，恨不能相見，今日有幸得見蘇子，還望蘇子賞寡人一個薄面，讓寡人好生招待蘇子。」

見到燕王職這般禮遇自己，還把姿態放得這麼低，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蘇秦心中暗自點頭，感到自己這一趟沒有白來。

「燕王休要折煞蘇秦了。」

不顧蘇秦之矜持，燕王職便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同登上自己的夏車（王的馬車），燕王職還揮了揮手，讓趕車的御者退下，而後自己雙手攥著夏車的四匹駿馬的韁繩，似乎要親自為蘇秦駕車。

蘇秦忙阻止道：「燕王且慢。」

「先生何意？」

「燕王乃一國之君，蘇秦不過是一個勢利之徒，齊國之臣，怎值得燕王為蘇秦驅馳？」

聞言，燕王職又捧起了蘇秦的手，深情款款地道：「蘇子，或許你在世人看來，是一個勢利之徒，但是，在寡人，在天下的有識之士看來，你蘇秦是真正的大才，一張利嘴，勝抵戰兵十萬！」

「燕王真是謬讚了。」蘇秦連連擺手，口稱不敢。

燕王職含笑道：「故而寡人為蘇子駕車，無甚不合常理的。能為蘇子驅馳，寡人，榮幸之至！」

看到燕王職這般作態，蘇秦真是不服不行，但也不敢真讓他為自己的駕車。

「大王請勿折煞外臣。外臣未為大王立寸功，只是略有薄名，怎敢勞煩大王你為蘇秦驅馳？大王若果真如此，蘇秦只有下車步行了。」

聽到這話，燕王職果真不再為難蘇秦，由原來的御者駕車，二人一同乘車前往燕王宮。

燕王職隨即將蘇秦請入偏殿，命旁人退下，然後自己與蘇秦對席而坐。燕王職依舊彬彬有禮地道：「蘇子，不知齊王派你出使燕國，所為何事？」

「燕王，實不相瞞，我王今次命蘇秦來薊城，所為者，乃是合縱以抗強秦之事。」

「合縱抗秦？」燕王職啞然失笑道：「蘇子，齊乃大國，富甲於天下，兵勢雄於天下，霸道盛於天下。自丹陽、藍田之戰後，秦楚遭受重創，兩敗俱傷，迄今都沒緩過氣來，現在的齊國，無疑是天下最強盛之國，乃至於秦、楚皆稍遜一籌。蘇子所謂的合縱抗秦，何故？」

「燕王應該知道蘇秦當年腰佩六國相印，合縱抗秦之事吧？」

「自然知道。蘇子昔日以一張巧嘴，說動燕、趙、韓、魏、齊、楚六國結盟，合縱以抗強秦，那一紙盟書，可是讓秦惠文王害怕得寢食難安，秦軍十幾年都不敢東出函谷關啊。」

蘇秦含笑道：「蘇秦此來，便是為了重現當年六國合縱抗秦之事。」

「這……蘇子，寡人不明白，你跟秦國有何仇怨，為何非要合縱列國，逼得秦人不敢東出函谷關？」

燕王職是真的想不明白，蘇秦跟秦國有什麼深仇大恨，何以一定要合縱各國，迫使秦人不敢東出？

蘇秦淡淡的道：「蘇秦與秦人並無怨恨，所為者，無非是想揚名立萬而已。而六國合縱抗秦，就是蘇秦的進身之階。」

「何以不是合縱抗齊？或者合縱抗楚？」

「燕王，實不相瞞，齊楚在國力上雖與秦國並駕齊驅，但不可與之同日而語。何以也？秦國西有巴、蜀、漢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東有餚、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戰車萬乘，奮擊百萬，沃野千里，蓄積饒多，地勢形便，此所謂天府，天下之雄國也！」

蘇秦侃侃而談道：「齊國，雖富甲於天下，兵革堅利，然其人也，勇於私鬥，怯於公戰，興大義而忘圖利，屢犯他國之疆界。其地不如秦之形勝，其民不如秦之剽悍，其兵不如秦之用命，其君臣不如秦之親近。楚國亦然！」

「是故，當是時，齊楚可與之比肩，然則不出二十年，只要秦王固守商君之法，奉行孝公、惠文王時之國策，銳意東出，蠶食鄰近之韓、趙、魏、楚四國之疆土，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似乎並不難。」

聞言，燕王職蹙眉道：「蘇子，你恕寡人不敢苟同。秦兵雖強，國力雖強，然則也不是不敗的，昔日桑丘之戰，齊軍大敗秦人，秦軍遭遇了自商鞅變法以來的第一場慘敗，乃至於秦惠文王嬴駟都不得不向齊王自稱西藩之臣！至於數年前的丹陽、藍田之戰，楚軍甚至於一度攻破咸陽，滅亡強秦。蘇子，依寡人看，秦國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可怕。」

「大王所言，大謬也！」

蘇秦沉聲道：「當今大爭之世，秦、齊、楚三大霸主國鼎足而立，然則秦之地利，是齊、楚所無法比擬的。換言之，日後五國合縱攻秦，或者六國合縱攻秦，秦國完全可以憑藉崤函之固，抵擋聯軍！而齊、楚，因其接壤多國，邊境之防線過長，一旦遭到列國合縱相攻，何有天險或關隘完全阻隔？」

「大王不要忘了，當年霸主魏國是如何沒落的。魏國就因為處中原四戰之地，又不與鄰國結善緣，反而四面出擊，終於有桂陵、馬陵之敗，東敗於齊，西喪秦七百里之地，南辱於楚，秦、齊、楚三大霸主國由此崛起。有朝一日，齊、楚必將相繼沒落，屆時秦國一家獨大，放眼天下，誰還能擋得住秦人的戰車？」

聽到這些話，燕王職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蘇子，話雖如此，然齊王欲拉攏我燕國合縱抗秦，實在讓寡人猶疑。寡人得以繼位，全賴趙王雍之幫助，跟秦國的支持也有一定的關係！易王之後是秦女，乃是秦惠文王之女，秦王盪之長姐，論資排輩，寡人還得稱呼秦王盪一聲『舅父』，且當年若非趙王和秦惠文王聯合韓、魏等國出兵脅迫齊人，只怕寡人無法返回國內繼位，燕國，也已經消亡了！」

燕王職嘆道：「蘇子，寡人非無情無義之人也，秦國有大恩於寡人，有大恩於燕國，就因為蘇子的三言兩語，寡人就與秦國反目成仇，未免讓世人所不恥，貽笑大方啊！」

蘇秦聞言，不禁笑了笑道：「秦、燕之間，確實並無利害關係，但是大王，恕在下直言，合縱抗秦之事，於燕國大有裨益！甚至於，這就是燕國的復興之機，燕國的崛起之機！」

「噢？請蘇子試言之。」燕王職不禁眼泛異彩，顯然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