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深恨其人

第139章 深恨其人

趙和制止樊令立刻擊殺洪力的舉動,甚至讓樊令不要去阻止洪力拾回自己的劍。

在那之後,他嘆了口氣,再看向坐正身軀的段回,溫聲說道:「段學正,我與你無怨無仇吧?」

「我說了,我不是為私怨殺你,我是為了學宮大義!」段回厲聲道。

「大義啊,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趙和搖頭嘆息。

跳到這邊來的蓮玉聲聽得這句,頓時又生歡喜,喟嘆道:「僅此一句,我浮圖教與道家兩派精義,都盡在二師兄言語之中了!」

趙和頓時沒有繼續裝腔作勢的興緻了,他翻了這浮圖僧一眼,然後向段回道:「我有一句實話,要說給你聽……」

眾人見他已經將事情做到這地步,卻還有話要說,都以為有什麼了不起的驚天秘密,便又豎起耳朵。就連段回,也不由抿著嘴,專註地看着趙和。

「算了,我說了你們不會信的,還是讓審期來說吧。世運兄,你把事情說給他們聽聽。」

審期面上微微露出笑意。

他環視了身後那些高台上的大人物們一眼。

又看了看台下那些學子們。

「指印之差別,先父便有所知,但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從各種罪證之上提取指印。在下花費了十五年功夫,以杵作身份,於百餘具屍體上做了試驗,慚愧的是,至今尚未能成。」

他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周圍人哦了一聲,旋即意識到不對,不少人失聲驚呼:「什、什麼?」

「你的意思是?」

「難道說!」

審期點了點頭,眼中露出笑意,但臉上笑容卻依然很淡:「諸位猜想得不錯,事實上,在下還沒有辦法從那弩矢的箭頭、箭桿上提取指印。」

他一邊說,一邊將方才那小方盒又取了出來,打開方盒,露出裏面那張有淡淡指印的紙。

他將紙舉了起來,把指印給眾人看了看,然後鬆手。

風吹過來,將紙和指印一起帶起,在半空中飛飛揚揚,半晌也不落下。

「這指印原本是我自己的,但是赤縣侯覺得有趣,非要用他的,所以所謂的罪證,其實是假的。」審期道。

眾人一片嘩然。

不僅僅是嘩然,不少人心時感覺生出懼意。

就一枚偽造的指印,便將堂堂稷下學宮的山長、學正,還有數千在場之人,都耍得團團轉!

然後大夥都同情地看着地上坐着的段回。

而段回則用複雜的目光看着孔鯽。

孔鯽卻是雙眼發直。

「所以說呢,若這二位不心虛,指印沒有半點用處。若孔山長不心虛,那二位被逼上台後,我就下不了台了。若段回你不心虛,呵呵,你還是稷下學宮的學正,而我只能灰溜溜滾回咸陽。自然,最關鍵的還是孔山長啊,在此,我還得多謝孔山長了。」

趙和接過話去,坐在榻上,還真的笑吟吟向孔鯽一揖。

孔鯽倒仍然站得筆直,目光也收了回來,目光冷然:「詭詐之術,絕非正道。」

「這只是讓你這般學富車的大學者知道,象墨家這樣的老實人,象我這樣不學無術的惡少年,若是被欺負狠了,也會算計人的。」趙和攤開手:「明知段回刺殺於我,卻要強迫將我接入稷下學宮,孔山長,你敢說若無今天,十天半月之後,我會不會因為傷重不治而暴死?」

孔鯽沒有回答。

在段回原本的計劃之中,便是讓趙和在學宮裏「養傷」,等過段時間風頭過去之後,便讓他傷發而死。

「所以,我這條命能夠留下來,還須多虧了孔山長!」趙和又向孔鯽行禮。

孔鯽還是站得筆直,不過有人已經看到,他的雙手手指,時而握緊,時而鬆開。

坐在高台上的段回慘然起身:「山長,事到如今……」

孔鯽嘆了口氣,望着他,搖了搖頭:「事到如今,我無話可……」

他那個「說」字還沒有出來,段回卻再度全力衝刺。

只不過這一次,段回沖向的對象,卻不是趙和,而是孔鯽!

孔鯽沒有反應過來,他旁邊朱融的護衛也只顧著擋住朱融,一瞬之間,竟然讓段回衝到了孔鯽面前。

段回舉劍,架在了孔鯽脖子之上:「若你早薦我為學宮祭酒,不裝模作樣要避嫌疑,何至於有今日,我儒家早就獨尊於學宮……呃……」

噗!

一聲響后,段回低頭,看了看自己前胸。

一枝弩矢的箭頭,從他胸口透了出來。

他身體向前傾倒,長劍在孔鯽脖子上劃出一道口子,雖然不深,卻還是流出了血。

孔鯽抱住了他的身體。

孔鯽突然想起,三十餘年前,當段回還是一個翩翩少年時,初來學宮,只是學宮中一博士的自己看到了他,對他的天賦才情極是欣賞,讓他拜在自己門下。

當時自己將他扶起,似乎也是這一姿勢。

孔鯽突然間老淚縱橫。

當初那個立志要壯大儒家要讓儒學大行於世的少年,是什麼時候死去的呢,是死於誰人之手呢?

他無聲地抽泣著,用力扶住段回,不讓他倒下去。

「恩……恩師……」段回喃喃道:「我……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劍隨着段回手的落下,當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在段回身後,榻上的趙和,若無其事地將弩收回,藏在了被窩之中。

他轉向台下:「原本只是為妨意外,不曾想還真有意外。」

台上台下,鴉雀無聲。

眾人都不蠢。

這哪裏是什麼意外,段回今日,完全被趙和牽着鼻子走!

底下的曾燦此時吸了口氣,臉上既是沮喪,又有幾分興奮。

「了不起,了不起!」他喃喃自語。

「曾賢弟,你說的了不起,在哪兒?」有個憨些的問道。

「先是用評判論辯之事激怒段學正……嗯,段回,讓他始終心浮氣躁,然後借指印之事誤導孔山長,再故意揭破此事,讓段回將恨意轉到孔山長頭上,趙,趙祭酒是深恨段回,所以不但要他死,而且還要他身敗名裂!」曾燦道。

那個憨些的聽了大駭,然後用一種怪怪的眼光看着曾燦。

「這麼看我做什麼,一副同情我的模樣。」曾燦與他交情不錯,翻了他一眼道。

「自然是同情你,別忘了,你可也是得罪過趙祭酒的!」那學子道。

曾燦頓時呆住了,滿心都只有一個念頭:我也得罪過趙祭酒,他現在雖然要借我之力,但如今局面已盡在他掌控之中,他若是要與我算賬,我該怎麼辦,我究竟是現在就跪在他面前求饒好,還是立刻遁離遠走高飛好?

曾燦心中的糾結且不去說,趙和收好弩后,從榻上下來,站在高台之上。

雖然他的服飾有些古怪,半邊胸膛尚因為包紮的緣故露在外邊,但此時此地,再沒有一人敢小看他,更沒有一人敢嘲笑他。

他肅然道:「我為學宮祭酒,當有正風護紀之責,如今段回罪證確鑿,我罷去他學正之職,諸位可有異議。若有異議,如今提出,尚可商量,但如今不說,事後再後背嘮叨,我就當是段回同黨處置!」

此語一出,在場眾人,無論是學宮的老師,還是底下的學子,哪個還會有異議?

「學宮山長孔鯽,私心作祟,治教不嚴,未持公道,未守正理,我雖然不能罷去他的山長之職,但將上奏朝廷,對他彈劾,在朝廷旨意到來之前,暫停其庶務,令其安心靜養,諸位可有異議?」趙和又道。

開始是沒有一人出聲,但聽到趙和要處置孔鯽,底下議論的聲音就多了起來。

片刻之後,台上法家學正韓勝站了出來:「我有異議。」

眾人以為趙和要挾大勝之威駁斥韓勝,甚至要將韓勝與孔鯽、段回同罪,因為趙和從一開始給大家的印象,就絕對不是什麼寬仁之人,相反報復心極重。

卻不曾想,趙和聽到韓勝此語,拱了拱手道:「請講。」

「未聞以祭酒可停山長職務者,無論是大秦律令,還是稷下學規,皆無此理。」韓勝板着臉道。

「那依韓學正之意,當如何處置,讓孔鯽還在這屍餐素位么?」

韓勝道:「稷下學規中有言,若山長不能視事,則可由祭酒、學正聯手代行其職,正可用於此時之事。」

眾人心中都是一動。

稷下學宮學規中確實有這樣的條文,只不過是針對學宮山長年老或生病,難以處理事務時而用,但借用在此時,似乎也可以。

只不過韓勝這時拿出這條來,卻有些摘果子的嫌疑。

畢竟孔鯽與段回,可以說都是趙和一手廢掉,最後權力卻由祭酒與學正們共同瓜分,而他韓勝,正是學正之一。

韓勝說到此處,然後拱手:「我為法家學正,肅令學宮風氣,原本為我份內之事,但山長、段學正皆為此等之事,我卻不能查之,我亦有過,請祭酒上奏朝廷,去我學正之職。」

趙和本來眉頭皺了起來的,聽他這樣說,不由又打量了他一眼。

稍過片刻,趙和道:「何須至此?」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韓勝卻用了一句儒家之話,為自己做出這樣的選擇拿出了理由。

他旁邊的道家學正庄涵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考慮自己是不是也該辭去學正之職,但是韓勝轉過臉,卻用嚴肅的目光盯着他,他只能嘆了口氣。

韓勝以自己的去職,換取趙和認定他的建議沒有私心,但韓勝仍然怕趙和大權獨攬之後行事荒唐,所以必須留下素有德望的庄涵與趙和分權,作為對他的牽制。

趙和見此情形,眯着眼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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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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