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你說我聽

第140章 你說我聽

十八位紅衣僧抬着空空的蓮座在前走,鳩摩什與蓮玉生則走在後面。

紅衣僧將蓮玉生抬入論道壇,那是為了彰顯浮圖教的威儀體面,但論辯結束之後,蓮玉生又恢復了本來的身份,雖然仍是受大家尊重的小上師,卻不會再抬着他而行了。

蓮玉生一直若有所思。

鳩摩什看了他一眼:「蓮玉生法師,你在想什麼?」

浮圖教講究眾生平等,哪怕是師徒之間,也都互用敬稱。蓮玉生稱鳩摩什師尊或上師,而鳩摩什則稱他為法師或師傅。

「在想二師兄。」

無論趙和如何否認,蓮玉生都堅信他就是自己的二師兄,哪怕是在背後說他,也是一臉尊敬。

鳩摩什合起掌,念了一句,然後道:「你二師兄有夙慧,行事有如風一般,無跡象可尋。」

蓮玉生嘆道:「這是赤子之心,浮圖本性。」

鳩摩什點頭道:「雖是赤子之心,浮圖本性,但也需有大智慧大力量,方可護持。蓮玉生師傅,你看你二師兄,便有智慧與力量。」

蓮玉生笑了一下,伸出兩隻手。他的手從袍中探出,露著兩隻如玉一般的胳膊。

鳩摩什輕輕拍了他的手掌一下:「力量不在於此,而在於勢。」

「勢?」

「大秦陰陽家所說的『勢』。」鳩摩什道。

他來到大秦時間久矣,聰明好學,又敏而好問,因此大秦諸子百家的學說,他幾乎都有所涉獵,並且凡所學者,必能精通。

他合著掌,眼睛看着前方:「浮圖教欲興於大秦,就必須有勢啊。」

「上師,為何浮圖教……唔,上師非要來大秦呢?」蓮玉生突然問出一個讓鳩摩什始料不及的問題。

鳩摩什先是一愣,然後笑道:「自然是因為大秦有你,有你二師兄這般的弟子在等着我。」

他口中這樣說,頭卻忍不住抬了起來,向著天空望去。

在天空中的某個位置,在那一片區域,十五年前,曾經有一顆綠色的慧星佔據。那顆綠色的慧星是在數十年前突然出現於天隅,從那時起,天下萬邦,便開始騷動起來。

隱隱有一個傳聞,極東之地,大秦之國,將是綠色火焰吞噬整個大地時最後的凈土,也將是所有邦國人種的最後希望。

鳩摩什又合起掌,低語了一聲。

但願……那只是一種夢臆或胡謅。

與鳩摩什師徒不同的方向,騎在馬上的齊郡守朱融回頭看了稷下學宮一眼。

稷下學宮在歷城的東北角,而郡守府則在歷成北偏西,雙方相距稍稍有點遠。

朱融眯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頭來,長長舒了口氣。

他隱約覺得有些暢快。

他為齊郡守十五年,而孔鯽為稷下學宮山長十五年,兩人一直面上和睦,但心中都明白,雙方永遠不可能真正和睦。

稷下學宮在大秦學術界影響太大,所以齊郡守的一項重要職責,就是監視稷下學宮。

齊郡扼運河要道,關係大秦對江南包括吳郡等漁米之鄉的統治,同時又擁有充足的人力、物力,所以齊郡守的權力極大,甚至可以扼住咸陽的糧道,卡住大秦帝國的脖子。

故此稷下學宮的一項重要職責,就是監視齊郡守,勿令其有異心。稷下學宮之所以設有武庫,養蓄著超過兩千名稷下劍士,為的就是若有事時,這些人可以牽制住齊郡守的野心。

雖然朱融與孔鯽雙方關係尚可,但朱融還是從對方那裏感受到了壓力,現在好了,孔鯽在學宮中「被不能視事」,朱融感覺縛著自己的韁繩稍稍鬆了一點。

哪怕這個窗口期會很短,短得只有最多一兩個月,但朱融也覺得痛快。

只不過……

朱融想到趙和,想到這個少年對自己的生硬態度,也想到他將孔鯽等掀下來時毫不留情的手段。

這是個比孔鯽更難纏些的人物,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懂隱忍。

而且他將學宮掀成這模樣,只怕接下來在學宮之中寸步難行,至少別想像孔鯽那樣有足夠的聲望將學宮的力量整合於一處。

「催促各地,加緊運糧,在一個月之內,必須將朝廷索要的糧食都運到,還有,再次徵發各郡青壯,如今還未到農忙之時,應該可以再徵發一些人,河北戰事緊啊……」朱融向身邊的屬吏下令道。

屬吏躬身行禮,然後催馬快馬,趕在他之前,回到郡守衙署去傳達命令。

他這一行人浩浩蕩蕩趕往群守府,朱融不經意中抬起頭,看到路旁酒樓上,一扇窗子正打開着。

這邊是東市圍牆,那窗子應該是東市所家酒樓的後窗。

朱融隱約覺得有人在那後邊看着自己,他不以為意,但他的護衛警惕地看向窗子。

窗子裏,管權收回視線,嘴角噙起一絲冷笑。

「沒有想到,沒有想到……」他喃喃地說道。

在他對面,徐鈺同樣一臉驚訝:「確實沒有想到,趙和竟然還有這種手段……我們推動此事,沒有想到卻幫了他一把!」

管權冷笑了一聲:「我未想到,倒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我與這趙和還是初次打交道。徐兄,你沒有想到就不應該了,你與公孫涼至交好友,公孫涼的能力你還不清楚?無論是劍技還是智慧,都力壓稷下,可謂一時之冠。趙和能敗公孫涼,手段哪裏會差了?」

「管行首既然知道這個道理,怎麼也會沒有想到?」徐鈺有些焦躁:「看他這樣的手段,不是會放過仇人的,我曾經為難過他,沒準現在對付我的人已經在路上了,我得先回郡守府,跟在朱公身旁,他總得有所顧忌。」

管權看了他一眼,心裏卻冷笑一聲。

跟在郡守朱融身邊,趙和就會有所顧忌?那段回跟在學宮山長孔鯽身邊,你看趙和有所顧忌沒有!

他連孔鯽都拉到了一起,和段回一窩兒端掉!

不過若是趙和真將眼前這玩弄人心的小吏和朱融一起收拾掉,那也不錯,在齊郡接下來的混亂中,自己也可以獲利頗豐。

只可惜,自己已經下了本錢,而且所博者是利益最大最賺錢的生意。

想到這,管權抬了抬下巴:「你走吧,短時間內不要再來,若有什麼事情,我會去找你!」

徐鈺下了樓,匆匆離去,臉上卻是冷笑。

他得罪趙和不假,但他是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得罪趙和,以他對趙和的了解,趙和必然會在規則範圍內報復他。

相反,管權派潘琢勒死黎應,這可是在規則之外對付趙和,所以趙和要報復,也是先對管權來。

可笑這管權,還想着和自己切割,生怕被自己連累,卻不知是自己怕被他連累,才要主動切割。

待徐鈺離開之後,管權咳了一聲,屏風之後,一個人轉了出來。

「徐鈺絕對沒有想到,董先生竟然會在這裏,儒家君子與我這個滿身銅臭味的商家行首在一處。」

管權起身迎接此人,還搶先對此人行禮。

正是來到歷城之後,就借口訪友而不見蹤影的董伯予。

董伯予冷冷看了管權一眼:「管行讓我見識你的影響力,我已經見到了,你確實對齊郡郡守府滲透極深,就連徐鈺這樣的後起之秀,被認為二十年後必主一大郡的人物,也與你有合作——那麼你告訴我,盜賣義倉之糧的,究竟是不是你們?」

管權哈哈一笑:「盜賣義倉之糧,豈是徐鈺這一區區小吏能夠完成?」

他並沒有直接否認,但也不曾承認,董伯予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就象我不會問董先生,那位段回段學正如此痛恨趙和,是否與董先生的信件有關一樣,還請董先生不要問我一些不能回答的問題。」不待董伯予追問,管權又說道。

董伯予眉宇中怒色一閃,揮動袖子:「若你別無他言,我就要告辭了。」

「我請董先生來,自然是想與董先生做一個生意。」管權起身伸手虛攔了一下:「既是生意,自然要先把賬算明白,免得到時雙方都不滿意。」

「我是儒者,不與商家做生意。」董伯予已經到了門口。

這一次管權沒有再攔,他聲音稍高一點:「董先生可知道天下利潤第一高的生意是什麼嗎?」

董伯予一愣。

他想到湊到趙和身邊上的胖子靡寶,那傢伙經常說海貿是天下利潤第二高的生意,但每次問他第一高者是什麼,他總是笑而不答。

「是什麼?」

「呂不韋曾經做過的生意,扶植帝王啊。」管權悠悠地道。

董伯予身體僵了一下,微微回過頭來。

「你想說的,究竟是什麼?」

「臨淄王才是正統,如今新上台的天子,不過是大將軍不知從哪兒找來的市井小兒,身上的血脈是不是嬴氏都不清楚。」管權象聲音放低,帶着磁性:「董先生,你是帝師,又是大儒,你難道就不想讓真正的天子坐到正確的位置上嗎,難道你忘了儒家所提的忠義了嗎?」

董伯予吸了口氣。

開始從管權的口氣里,他就猜出對方的用意,但當對方說出之時,他還是覺得心驚肉跳。

站在門口,董伯予的臉色變來變去,好一會兒之後,他才退了回來。

坐在管權面前,面對對方帶着笑意的眼神,董伯予沒有任何錶情地道:「你說,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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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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