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心機不淺

第195章 心機不淺

趙和從一開始就很懷疑眼前這個卞道人。

袁逸曾經告訴他,白雲觀是當年江充活躍的場所,上官鴻與袁逸都懷疑,江充在白雲觀曾經留下什麼。只不過近二十年時間過去,上官鴻在起一無所獲。

趙和覺得這個卞道人疑點很大。

卞道人自己說撒謊對他沒有什麼好處,那麼反過來說,坦誠相告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果然,趙和的反問,讓卞道人明顯露出一絲異色,過了會兒,他才啞然一笑:「赤縣侯果然非常人,想問題的角度,與普通人就是不一樣……我將此人說出來,對我自然是有好處的,第一么,我相信陳官人縱火焚燒白雲觀的說法不是嚇唬我們;第二么,我討厭這個姓孫的傢伙,還有他們孫氏家族。」

趙和盯着他沒有說話,卞道人坐正身軀,面上的猥瑣隨着這個動作,竟然收起了大半。此時若是個不熟悉的人看到他,只怕會覺得他有幾分仙風道骨。

「三十餘年前,那時我尚年輕,原本想着憑藉一身所學,在咸陽城中博個榮華富貴,但彼時孫家勢大,他們把持了察舉之路,所薦者不是親朋好友,就是門生故吏。我用盡方法,終於闖出了點名聲,卻被他們打壓,反倒成了孫家門客揚名被薦的踏腳石……三十五年前的長風樓舊事,至今仍有不少人記得,只不過他們都不知道,曾經在長風樓上文驚四座的吳郡才子卞容,如今卻成了白雲觀中的老朽卞道人。」卞道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頗為唏噓地道:「三十五年,就是不少人的一輩子,我受長風樓之辱后,無顏回吳郡,便只能在白雲觀出家當了個道士。」

他說到這些時,堆滿皺紋的面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趙和與陳殤對望了一眼,他二人可不知道什麼三十五年前的長風樓舊事,不過此事回頭打聽一下就知曉了,卞道人應當不會在這樣可以輕易證明的問題上說謊。

「三十餘年前,烈武帝在大屠天下之前,你們知道當時天下最大的危機是什麼嗎?」卞道人又道。

「犬戎人?」陳殤問道。

「不是,是世家大族把持察舉之制,彼此勾連,品評天下人才,至使天下人才,盡出於九姓十一家……滿朝文武公卿,三分之一為這九姓十一家把持,地方上的官員,更有近一半與他們扯得上關係。如此情形之下,大秦天子被人稱為明皇帝,而九姓十一家被認為是暗皇帝。」趙和緩緩道。

卞道人頓時撫掌:「赤縣侯果然有見識!」

九姓十一家把持人才品評,進而控制朝廷人才選拔,這件事情,曾是趙和的幾位老師重點討論的對象,趙和對此記得極為深刻。

「烈武帝雄才偉略,初即位時,便面臨此局面。當時就連百家之爭,也都化成了這九姓十一家的內部爭執,烈武帝為此憂心忡忡。他隱忍二十年,選拔忠信、重用武人,藉著幾場與犬戎人的大戰,終於將朝中兵權掌控於手中。然後他再藉著查辦虞美人案、馬邑案、朱丹毒丸案,將九姓十一家分化打壓,這才瓦解世家大族在朝中明面上的勢力。只不過,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十年,九姓十一家殘餘的力量又有些不安份,總想着蠢蠢欲動……這個孫謝,就是其中最不安份者,他可是想着在四十歲以前為九卿,五十歲時可為丞相!」

陳殤聽到這,又打量了一下正在那兒與人談話的孫謝一眼,頗為不屑地道:「就憑他?」

「莫要瞧不起他,他家此前五代之中,可是出了兩位丞相、一位大將軍,若不是被烈武帝重創,他如今哪裏只會是大鴻臚寺的一個六百石的行人,他為官,至少是兩千石起步!」卞道人半是諷刺半是嫉妒地道。

他一番話下來,即使趙和心中疑竇依然未消,但還是成功讓趙和與陳殤的注意力回到了孫謝身上。

「我去會會他。」陳殤一邊說,一邊起身向孫謝走去。

趙和也跟了過去,卞道人在二人身後捋了捋鬍鬚,用沙啞的嗓音,發出兩聲不明就裏的乾笑。

孫謝原本是在門口處與一位經過的道人說話,此時見二人過來,不等陳殤開口,他先拱手行禮,正容說道:「聽聞陳校尉在此尋找與於闐人勾結者,想來是與我有些誤會,故此前來,一是向陳校尉賠罪,二是有必要向陳校尉解釋,以化解誤會。」

陳殤本來琢磨了好幾種方法,想着要這廝吐露實情,卻不曾想,他竟然就是沖着自己來的,而且一開口便承認了所謂與於闐人勾結者與他有關!

陳殤與趙和對望了一眼,然後再看這孫謝,卻發現此人甚是從容,絲毫沒有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之事的心虛感。

「你承認與於闐勾結的就是你?」陳殤沉聲問道。

孫謝先是搖頭然後點頭:「說不上勾結,謝如今為大鴻臚寺行人,正好是於闐使者的伴使之一,因此接待對方,恰恰是謝之責職。但提議由清河郡主聯姻者,確實是謝……」

砰!

他話沒有說完,陳殤已經一腳踹了過來,正踹在他的腹部。

孫謝痛得抱腹彎腰,陳殤還要再打,卻被趙和攔住。

「且聽他怎麼說。」趙和按住陳殤道。

孫謝很快直起腰,雖然一手仍然按在腹部,但面色竟然沒有什麼激動、憤怒,而是正容道:「陳校尉這一腳,我原可以閃過,但今日不閃,就在此受陳校尉一腳……現在敢問陳校尉,孫某可否解釋了?」

「我解釋你娘啊,待今夜乃翁我去慰籍你娘之時,再……」

砰!

陳殤正破口大罵,孫謝卻猛然抬腳,一腳踹在陳殤腹部,陳殤也捂著腹部彎下腰,不過滿嘴的髒話倒是止住了。

趙和愣了一下,鬆開陳殤,警惕地望着這孫謝。

這廝的模樣,怎麼看也不象是孔武有力之人,但方才他這一腳,證明他絕對也練過,否則哪怕陳殤被趙和攔住,也不可能閃避不開。

「辱我無妨,辱我寡母,便是死敵。」孫謝冷冷地道:「陳殤,以你之人品聲名,你以為真的值得我向你解釋么?我來解釋此事,不是向你,是向清河郡主,向大秦所有對和親不滿之人解釋,你好生聽着就夠了!」

趙和眉頭又是一皺,向旁讓了讓,推了陳殤一把。

這個孫謝,心機不淺,他今日來此,根本不是為了解釋,而是為自己揚名,而且他是要踩着陳殤揚名!

陳殤不蠢,他雖然痴戀清河郡主,卻還沒有到連自己成了別人踏腳石之事都看不出來。他瞄了趙和一眼,明白趙和的意思,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這廝一頓,將他滿嘴的理由堵回去再說。

但陳殤不願意這樣做。若是為了他自己,他自然早就揮拳上去,反正他咸陽四惡之首,從來不是什麼講道理的人物。

但事涉清河,他希望能從對方所謂的「解釋」中找到漏洞,能夠將清河郡主和親之事給攪黃了。

「行,乃翁就先聽聽你有什麼道理!」陳殤冷笑道。

「和親之事,既然要實行,那麼就必須為我大秦謀取最大利益,這一點,你認不認同?」孫謝沉聲道。

「噗,這不廢話么,不為大秦謀利,難道還要象你一樣為於闐人效力?」陳殤反唇相譏。

孫謝沒有理會他的挑釁,繼續說道:「既是如此,那麼派遣誰人和親就至關重要了。是一個閨閣弱質連走路都要喘上三喘的女子去於闐有利於大秦,還是一個剛健勇毅身具大秦之風的幗國英雌去於闐有利於大秦?」

此話說出來之後,陳殤頓時覺得太陽穴直跳,心知不妙了。

「大秦宗室諸女,無論是直系還是旁系,還有第二人能在剛健勇毅上勝過清河郡主么?大秦宗室諸女,論及與陛下的情誼,論及對大秦的忠誠,還有第二人能勝過清河郡主么?到了於闐,異國他鄉,郡狼環伺,這種情形之下,還有第二個女子能夠象清河郡主那般面對么?」孫謝聲音揚得很高:「至於姿容相貌,就更不必提了,陳校尉,你覺得這些方面來看,哪一條清河郡主不是最佳人選?」

此語出來,陳殤當真是一時無語了。

他雖然覺得有些怪,但不得不承認,若是真人和親,清河郡主確實是不二人選。難怪天子與大將軍雖然都不高興,卻並未無一人認為清河郡主不能夠完成和親的任務。

而且,孫謝言下還隱藏另一個理由:於闐國雖不大,但其國王並不缺妃子,要奪取其國王寵愛,令於闐王徹底偏向大秦,這對和親之人也提出了極高的要求!

「這些也掩蓋不了你與於闐人勾結之事!」陳殤想了好一會兒才道。

「愚蠢,此事若真是我與於闐人勾結,你以為朝廷會不治我之罪?」孫謝一拂衣袖:「縱橫捭闔之事,豈是你這愚夫所知?」

陳殤被他袖子一揮,只覺得一股血氣上涌,不由得面色漲紅,額頭青筋直跳,雙眼也變得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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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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