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心膽俱寒

第250章 心膽俱寒

站在陳殤面前,尉遲行德聲音錚錚。

他知道陳殤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陳殤就是奉趙和之命,來監督他辦事的。

若他不親手殺死於闐王,趙和絕對不會信任他。於闐姓尉遲的王室子弟近支遠支多的是,趙和完全可以再找個來取而代之。

所以他必須要過這一關,親手殺死自己的兄長,然後向大秦宣誓效忠。他心裏對此並無多少負擔,反正殺死兄長取而代之是他早就有的打算,至於向大秦宣誓效忠,用他老師江充的話來說,不過是順勢為之。

尉遲行德心裏有些惋惜,江充當初反覆告誡他,千萬不要在秦人面前提起「江充」這個名字,否則的話,他真想說出自己老師的姓名,好與大秦再拉近些關係。

陳殤上下打量着他,看着他身上的血跡,點了點頭。

「做的好。」陳殤說道。

尉遲行德微微低頭:「接下來,趙副使有什麼吩咐?」

陳殤笑了一下:「自然是在於闐貴人面前當眾宣佈此事。」

他往邊上一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尉遲行德邁步向前,經過陳殤時略微頓了一下,恭聲道:「我會敬清河公主如母。」

說完之後,他還特意對陳殤歉然一笑。

陳殤點點頭:「行啊,乖兒子。」

尉遲行德假裝沒有聽到陳殤佔便宜的那一句話,他是真心這樣想也準備這樣做的。在他沒有把握擺脫趙和之前,他都會把清河公主供起來,他才不是色令智昏的前於闐王,聽了趙和的話信以為真。

趙和這手段……倒與老師江充所言有幾分可以互相應證啊。

尉遲行德一邊想,一邊走向前方。

很快,他又來到秦人的營地之前。

如同秦人所言,在他面前,有許多於闐貴人。這些於闐貴人有些是隨他與於闐王一起來的,還有一些是前不久聞訊趕來的,此時都面色難看,死寂一般。

大多數人臉上都有恐懼之色。

尉遲行德心裏微微一動,他明白這些傢伙為何會畏懼,遠的來說,是畏懼犬戎人的報復,近的來說……秦人在於闐肆無忌憚地殺死犬戎使者,這過程中展現出來的勇氣與戰力,都讓小國中打轉兒慣了的於闐人震怖。

「我……」尉遲行德正要開口說話,卻被陳殤擺手擋住。

陳殤向旁邊一指:「尉遲謹,將今日事情……不對,是這一夜發生的事情都說出來,說與你們於闐貴人聽聽。」

在場的於闐貴人目光不由自主地順陳殤所指,望向站在一隅的一個於闐人。

尉遲謹咽了口口水,目光在尉遲行德面上掃過,然後再看向那些貴人們。

他的身份,以前很難在這些貴人面前開口說話,甚至連湊到近前來都有可能被呵斥責罵。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他的身上,他忍不住抬起胸,心裏想起秦人以三十六人破二百餘犬戎人的豐功偉績,而自己作為這一切的唯一見證,不由得有些自傲起來。

「呃……事情如此。」他咳了一聲后,開始說話了。

他將趙和如何帶着三十五人夜間從河水中接近犬戎營地,然後大殺特殺的事情說了一遍。有些事情是他親身經歷的,他說的繪聲繪色,有些事情是他臆想的,他也吹得天花亂墜。倒真如他自己所說,他很擅長編故事,而且他也沒有在故事當中美化自己,比如他早就忠心於大秦,看穿了於闐王與尉遲行德的陰謀,所以幫助秦使是出於主動而不是被收買。

其間尉遲行德幾次想要打斷他為自己辯護,都被陳殤擋住。

尉遲謹說得越精彩,那些於闐貴人們就越震怖,特別是知道秦人只去了三十六人,便將兩百多近三百犬戎人殺得落花流水,他們一個個看着秦人的目光都不一樣了。若說剛開始時,還有於闐貴人在那裏用敵視和不服氣的目光看着秦人,現在就全部都是敬畏。

要知道犬戎人能夠壓服西域諸邦國,橫行大漠草原,靠的就是其戰鬥力。但現在秦人展示出現的戰鬥力更是遠遠勝過犬戎人,讓於闐人有一個直觀的比較,他們不得不再次考慮自己處在秦與犬戎之間的哪個位置更有利。

說完大破犬戎之後,尉遲謹咳了一聲,然後又看了尉遲行德一眼:「秦使問罪於大王和右將,右將乃殺大王以自證。」

他說得言簡意賅,雖然這時仍然沒有見到於闐王,這些於闐貴人心裏已經有所準備,此時卻仍然忍不住騷動甚至驚呼出來。

他們想到於闐王沒有好下場,卻沒有幾人能想到,動手的竟然是右將尉遲行德。

尉遲行德終於獲得了開口的機會,他頓時叫了起來:「我是為於闐誅偽王!」

他口齒比起尉遲謹更伶俐,而且比尉遲謹也更會編故事,若說尉遲謹會被人催著更新故事,那麼他便會大紅大紫。先是開場說自己如何忍辱負重,勸於闐王親近大秦而遠犬戎,甚至還讓譯長尉唚迎來大秦公主,然後說於闐王如何背信棄義暗地勾結犬戎,自己又如何與之對抗,最後虛以委蛇……總之他編了一個相當圓滿的故事,聽得不僅那些犬戎貴人連連點頭,就是他自己,也幾乎相信了這一切。

至於殺於闐王的事情,他就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了。

說完之後,他回頭看了陳殤一眼,陳殤點點頭,表示讚許。

「有請大秦副使赤縣侯趙公諱和。」陳殤揚聲道。

在眾人注視之下,趙和從帳中踱了出來。

此時天色已經發亮,東方一縷陽光射了過來,照在趙和的臉上。趙和面上帶着笑,微微點頭,彷彿是在向於闐貴人打招呼。

到得最中間的位置上,趙和沉聲道:「於闐親近大秦,這原是好事,但為在大秦與犬戎間取捨之事,鬧成這模樣,也是令我心中極為悲慟。」

於闐貴人們心有戚戚地連連點頭。

「於闐王如此下場,自有其取死之道,他確實有罪,但原該由我秦人押至咸陽,明刑正典,誅之於刑場之中,懸首於國門之上。」趙和又說道。

尉遲行德臉上露出尷尬之色,趙和這意思,他殺死於闐王倒是個錯誤了。不過他也明白,趙和這是將殺於闐王之事與秦人撇開,反正他如今是鐵了心,暫時借秦人之力穩住局面,坐上於闐王的寶座,為秦人背這個黑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趙和又說道:「也就是說,於闐王該死,可不該由於闐右將尉遲行德殺死。右將身為臣子,身為兄弟,弒君殺兄,上逆君臣之禮,下違兄弟之義。他雖是想以殺於闐王之事脫罪,討好大秦,但此等亂臣賊子,大秦如何能容之?」

尉遲行德聽到這的時候,已然覺得不妙,幾乎跳了起來,正要大叫,卻覺得後背一涼。

一柄利刃自他后心透出。

執刃者,正是陳殤。

在趙和出現之後,尉遲行德的目光就一直集中在趙和身上,完全忘了陳殤,因此才會疏忽,根本不知道陳殤是何時混到了自己身後隨從之中。

而他的隨從們也變今夜連番變化嚇住,加上弄不清楚尉遲行德與秦人的真正關係,對於陳殤混跡於尉遲行德身邊,並無防備!

「原本這一刺是給於闐王準備的,你既是殺了於闐王,那麼就轉給你了。」陳殤貼在尉遲行德的耳畔低聲說道:「去見你兄長吧,乖兒子!」

尉遲行德此時心中終於明白,陳殤為何會稱他為「乖兒子」,這並不是占他便宜,而是陳述事實:陳殤視清河公主為自己之妻,如何能容得另人娶她?哪怕是假作聚她實際上敬其如母,那也不行!

只不過想明白這一點,已經於事無補。

尉遲行德最後的念頭,是二十年前,自己的那位秦人老師離開時說的話。

他只學得皮毛,若遇到真正精通老師之術者……會步步受制,到死都未必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尉遲行德死的時候,是不明白,為何趙和會殺他。

動手殺他的是陳殤,但決定殺他的只能是趙和!

他有把柄在趙和手中,只有借秦人之力才能坐穩於闐王之位,這麼好的一個傀儡,他實在想不明白,趙和怎麼捨得殺他。而且他既然已經投靠大秦,那麼生死就不該是趙和這樣一個副使來決定,理當由大秦高層來做最後決定,趙和怎麼就敢這樣做?

這些疑問,他是永遠也不知道答案了。

但周圍的於闐貴人們卻可以知道。

見陳殤殺了尉遲行德,哪怕從趙和方才的話里早就聽出其意,可於闐貴人們仍然騷動起來,其中左將等高層,更是毫不猶豫向自己的護衛使眼色,然後躲在執刃的護衛當中。

「大秦使者,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麼?」於闐右將厲聲喝道。

他如今就是在場身份最高之人,而且他也有於闐王室血脈,此時若能夠收拾好局面,於闐王之位,他也可以爭取爭取。

人永遠是如此,哪怕前兩位於闐王的身還在流淌,新的競爭者便已經迫不及待地跳出來了。

趙和抬眼看着那於闐左將,微微一笑。

這一笑,卻讓對方心膽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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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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