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五年之前

第255章 五年之前

趙和打着哈欠,不滿地看着石軒。

「於闐人叛亂了?」他問道。

石軒搖了搖頭。

「犬戎人打來了?」他又問道。

石軒仍然搖了搖頭。

趙和又躺回床上:「那你喚醒我作甚,我已經有一個多月兩個月沒在床板上睡了!」

石軒將手中的銅錢送到他面前:「你看這個!」

趙和瞄了一眼銅錢,懶懶地道:「不過是區區銅錢罷了,有何好看的,石兄,你可別大驚小怪!」

「不是我大驚小怪,若是我所猜不差的話……」石軒拽住趙和的胸襟,直視着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地道:「西域都護府尚在,至少五年前尚在!」

趙和怔怔了一下,然後一咕碌爬了起來。

他來西域之前可是做足了功課的,因此知道西域都護府的事情。

烈武帝五年時,為了面對犬戎人源源不斷地騷擾,決意開邊北伐,要將犬戎人從大秦的北方趕走。

當時大秦經過百年積蓄國力,已經強盛至極,帶甲騎士便有三十萬之眾,裝備精良訓練有素。但是北伐卻很不順利,雖然一秦當五胡,可胡人神出鬼沒來去如風,讓秦人非常頭疼,不得不想要尋找盟友,以儘可能削弱犬戎人。

最初大秦選擇的盟友是曾經興盛一時的烏孫,但烏孫人被犬戎滅國,使者至烏孫故地卻只能空手而還。不過使者帶來了西域諸國的消息,於是烈武帝招募勇者來到西域拜訪諸國。

在一代代使者的努力之下,烈武帝十二年時,整個西域諸國,幾乎都與大秦結盟。然後就是定遠侯班湯等人以五千秦軍統合西域三十六國十萬兵馬,與犬戎在南疆、北疆各戰數場,將犬戎人勢力徹底趕出西域。

為了鞏固大秦對西域的控制,班湯上書烈武帝,請設西域都護府,於天山南北各設屯所,移秦人屯田。烈武帝雄才偉略,同意了他的觀點,有文臣力諫此舉勞民傷財,烈武帝稱西域勞一民而中原可安百民,甚至下令招募全國自願者與刑罪之徒遷居西域,前後入西域者,數量多達二十萬!

彼時是烈武帝十五年,也就是元初四年。

這二十餘萬百姓,再加上一萬軍士,分屯於西域南北二疆,其中主要便集中在北疆。但烈武帝晚年,因為連連開邊國力消耗極大,內部又動蕩不安,烈武帝從雄才偉略的一代英主,變成了猜忌多疑的老人,而犬戎人在經過二十餘年休養生息之後國力復振,又捲土重來,西域都護府面臨極大的壓力。

在烈武帝四十年,也就是元武三年,犬戎人奇襲西域都護府,西域諸國盡皆背叛或中立,犬戎人奪取諸要道,西域都護府岌岌可危,於是派人入咸陽請求支援。可是烈武帝在聽聞此事之後,只是改元,將年號改成了元安,以此表示不欲再興武事。此後西域都護府連年告急,到元安七年時,犬戎人徹底奪取北疆之地,西域都護府自此再無使者入咸陽,而烈武帝乾脆就下旨罷去西域都護府,遷當時尚屯於南疆的教護府殘餘回玉門關內。

自此以後,經營二十餘年的西域算是徹底放棄,大秦龜縮回玉門關內,至於西域都護府那二十餘萬軍民……大秦早就認為他們不存在了。

但是現在,石軒卻說西域都護府還在,至少五年前還在!

「何出此言?」趙和沉聲問道。

石軒將一把銅枚遞了過來。

趙和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些銅錢,若有所思。

「非是安西都護府尚在,不可能鑄造這此仍然使用元安年號的銅錢,大秦本土沒有人會造,犬戎更沒有人會造!」石軒深深盯着趙和,胸脯起伏不定:「你想想,二十萬秦人,有可能更少,在數百萬異族環伺之下,遠離本國,被朝廷放棄。他們卻仍然打着大秦的旗幟,使用大秦的年號,鑄造大秦的圓形方孔錢!」

趙和仔細端祥着手中的一枚銅錢,正面是大秦通寶四個字,背面則是元安廿一四個字。

廿一便是二十一的意思,元安二十一年……

趙和又看了看其餘銅錢,數字最大的是元安廿八,正是五年之前。

在這之前,幾乎每隔兩三年便有一枚銅錢,唯獨元安廿八之後,再無銅錢了。

趙和死死拽住那枚元安廿八的大秦通寶,手微微有些發顫。

他眼睛眯起,瞌睡已經不翼而飛。

抬起眼來,看了看石軒,趙和讓自己鎮定住,然後才問道:「石兄,你可曾問過於闐人,他們……知道些什麼嗎?」

「於闐人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唯一知道的是,這些年犬戎人在北疆的統治一直不穩,似乎有些邦國屢降屢叛,北疆往西的康居,這些年也已經同於闐斷了往來,他們只能通過大宛再往西,與西面諸國進行貿易。不過他們到達天方之後,據說西行就極為艱難,西面戰事之頻,較之犬戎還有過之!」

自從發現這些可疑的銅錢之後,石軒已經做過一番調查,於闐沒有文字,因此他只能詢問那些宿老和行商,從這些人口中得知,於闐與北疆諸國,也已經失去直接聯繫達十餘年之久。

「犬戎人呢,該死,我們在涼州時擒獲的那些犬戎人怎麼沒有露一點口風?」趙和眼中泛著殺氣。

此時遠在敦煌,正在馬越馬前馬後效力的兩位犬戎部落首領,不約而同覺得冷氣逼人,都情不自禁緊了緊衣裳。

他們的動作看到馬越眼中,馬越輕蔑地瞪視着他們:「如今這天氣,你們就冷得受不了啦?我聽聞大漠之北有白毛風,吹至人身,哪怕身裹三層羊皮也會凍死,你們犬戎人怎麼熬過這白毛風的?」

「若是真起了白毛風,那就是一個部族一個部族的凍死。」奄頓年長,經驗豐富,因此說道。

格魯丹也點了點頭:「人還好些,若是羊群凍死了,那就只有去搶別的部族,搶不到就死。」

馬越呸了一聲,冷笑道:「蠻夷!」

格魯丹心裏有些不服氣,他也知道,這馬氏此前也算是胡人,不過入秦百載,就以秦人自居,稱呼別的胡人為蠻夷了。他不敢正面對駁,只能側面迂迴:「不知大秦是否有這等災患,若是遇到,又當如何?」

「大秦地域廣博,自然也會有些災患,不過大秦自二代聖主以來,便有救濟賑災之策。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所以大秦為禮儀制度之邦,而犬戎是蠻夷禽獸之國。」馬越昂然說道。

雖然大秦的救濟賑災制度還有這樣那樣的缺陷,雖然常會有拖延敷衍之處,但比起犬戎這種,那是要好得多了。

以馬越所知,大秦水旱之災,從未間斷過,每年都會有約十分之一的地盤受到或大或小的災難,但大多數災難所造成的飢荒都不會太久,因為朝廷總會想辦法從別處調來糧食,哪怕是最貪腐的官吏,在這個問題上也不敢不稍作收斂——所以河北、齊郡前些年又是犬戎入寇又是浮圖教謀反,諸多事情下來,卻仍被大秦扛住了。

「呃……」格魯丹覺得馬越是在吹牛,他才不相信大秦有馬越說得那麼好。不過他很明智地避免與馬越爭執,而是向馬越問道:「都尉,我們何時返回?」

如今格魯丹、奄頓兩部已經投靠大秦,作為內附犬戎放牧於涼州——他們在剿滅參狼羌中頗立功勞,所以從原來參狼羌的牧場里劃出一大塊給了他們。但大秦的寬厚是有條件的,兩部的青壯逢三征一,需要為大秦敦煌都尉所效力,因此他們也就成了以副都尉之職代行都尉之權的馬越的嫡系。

「我不是說了嘛,巡視邊境,巡視一番就回頭。」馬越有些不耐煩地道。

「可是……」奄頓瞧了瞧前面泛著白色的沙堆,喉結動了動:「這已經到了白龍堆……」

「繼續向前。」馬越冷冷道:「糧水充足,士氣正盛,你們怕什麼?」

奄頓與格魯丹當然害怕,這裏已經是犬戎的勢力範圍,他們這兩個叛徒犬奸,怎麼會不怕被犬戎金策單於盯上?

只不過現在他們更怕馬越一些,畢竟馬越就在面前,而金策單於還不知道在何處。

「過了白龍堆,可就是樓蘭了……」奄頓乾巴巴地道。

「到了樓蘭,可以休息幾日,然後回軍。」馬越面無表情地道。

他當然知道,到了樓蘭還不會回軍。

按照他與趙和的約定,他必須在九月之前領兵抵達於闐,幸虧他所帶的兵不多,否則便是糧草支應,便足以讓他這個敦煌都尉所破產。

看了看身前的數千人馬,還有這些人馬驅趕的羊、駝,馬越摸了摸鬍鬚,心中不由得煩躁起來。

不只是格魯丹與奄頓不安,馬越自己同樣也不安。他以巡邊為名出兵,其實是深入西域,這可是違背軍律的事情,也就只有他這樣膽大之人敢這樣做。而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趙和臨別時的一番話。

「我能讓你當上這個副都尉,自然也能讓你丟了這個副都尉。九月之前,也就是八月三十一日你必須到於闐,若是不到……你知道我有的是辦法。」

馬越可以不把趙和當回事,但卻不敢把趙和的威脅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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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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