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姓卞姓江

第267章 姓卞姓江

咸陽城中為於闐之事的產生的紛擾,就如同泉水自潭底湧出,潭面上不過微波輕瀾,潭深處則是暗流洶湧。有為趙和之舉而震驚者,自然也有為趙和之舉而惱怒者。

比如說此時仍在大鴻臚之職上的夏琦。

他得到消息比起大將軍諸人要晚一日,事情上,他這個負責藩邦異國事宜的大鴻臚,原本應該是最早接到消息的人之一,但那些知道前因後果的人,沒有一個敢在他面前去觸霉頭,故此他只能按部就班,等到消息公佈之後才知道。

這讓夏琦羞憤交加。

於闐王死了,被派去的和親副使趙和給弄死的,而和親的清河公主則成了於闐女王——這讓力主和親的夏琦有何面目再介入屬國異邦之事?

夏琦只覺得一記響亮的耳光抽打在自己的臉上,特別是前任大鴻臚常晏在朝會之時看到他,似笑非笑地恭喜他舉薦得力再立新功,這些都讓夏琦恨不得揮劍去於闐殺了趙和。

還有石軒。

還有馬越……

夏琦意識到,自己安排在趙和身邊的這二人,都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他原本以為自己借九姓十一家之力推起和親之事,又輕鬆令孫謝擋住趙和之怒,卻不曾想,自己種種舉措,被趙和借力打力,不但化解,還將他的人納為己用!

想來如今京中,不少人都在嘲笑他識人不明、用人不當、多謀而少智、有心而無命吧。

若說丟了臉面還可以忍受,讓夏琦更為難過的是,石軒回到咸陽之後會如何發展。

趙和做出這麼大的事情,大將軍必不容他,這一點夏琦很有把握,但石軒呢?

這個原本只是鴻臚寺行人——他下屬的下屬——一介區區小吏,但是隨趙和去西域一趟,無論是敦煌定邊之功,還是於闐奪國之勛,他全部沾上了,偏偏他還不是趙和的同黨。所以可想而知,石軒回到咸陽之後不但要封侯拜爵,而且必然會受到重視大用。一個區區的鴻臚寺行人肯定再容不下他這樽大神,升一級的話要被人譏笑賞罰不明,升二升的話……那就從鴻臚寺中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變成了鴻臚寺的一個新山頭。

原本前任大鴻臚常晏在鴻臚寺中的影響就沒有被完全清除,如今又崛起一個更年輕更激進也更有功勛的……他夏琦不被架空才怪!

一切都怪趙和,一切都因為趙和!

夏琦在家中砸了不知多少個杯盞,罵了不知多少趙和,而且是一連砸了三天罵了三天。這三天他怕被人笑話,乾脆稱病不出,但到第四天時,他又不得不出去。

因為他聽說了,常晏這老匹夫已經在放話,說他年老多病,不可久居要職,不如騰出位置來給年富力強的年輕人——這不就是指石軒么,常晏這老匹夫分明是在向還沒有歸京的石軒示好,他也不想想,他這老兒年紀比自己還大,一遇大事便打瞌睡,白瞎坐上了御史大夫這個尊崇之位!

此前夏琦還對御史大夫之位頗有野心,但現在,他最大的願望就是保住自己的大鴻臚之職了。

因此第四天他又一臉肅然上朝,在朝堂上還狠狠彈劾了趙和一番,連帶着將俞龍、戚虎、李果、陳殤等人一併斥責,說他們擅權矯制,當誅當斬,刷了一波存在感之後,這才下朝回去。

沒去公廨,而是回家。

他這番操弄,所有人都知道他色厲內荏,就是大將軍、丞相與太尉,也沒有與他計較,在明眼人看來,這隻不過是他的垂死反撲,估計到下半年某個時刻,他就要「被辭職」了。

但是當夜幕降臨之時,夏琦卻又精神奕奕地出了門。

他沒有穿官袍,穿的是便服,看起來就象是一個普通老人,面上也沒有這幾日暴怒而顯露出來的戾氣。

只帶了一個貼身老僕,他穿街過巷,來到了白雲觀中。

白雲觀乃是咸陽城中第一大道觀,其佔地面積相當之大,而且觀中的道士是否是修仙有道很難講,但經營有道是毫無疑問的。哪怕夜晚之中,道觀里仍然燈火通明,數個院子裏人來人往,都是商賈與顧客。

夏琦緩步來到卞道人的院子,敲了敲門,裏面有人開了門之後,他讓老僕呆在外頭,自己一人進去。

卞道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大鴻臚,你可來了。」

夏琦也笑眯眯地看回去:「卞道人,你可來了。」

兩人都是哈哈一笑,卞道人搖著頭:「大鴻臚現在知道為何我要避出咸陽了吧,趙和風頭正盛,我若不避開,他知道和親之事與老道有關,拆了白雲觀的事情他不會做,但砍了我這區區一老道的腦袋,卻是不須猶豫!」

夏琦冷笑了兩聲,這個卞道人,依舊在撒謊。

他以為自己不知么,趙和離京之時,他還曾經前去相送!

「你今日邀老夫來此,只是為了這個么?」夏琦收住笑容之後緩緩道:「趙和能砍你的腦袋,莫非老夫這大鴻臚砍不得?」

卞道人示意他往內:「夏公自然也砍得老道的腦袋,若是老道的腦袋能夠讓夏公這大鴻臚的位置坐得更久些,老道倒不吝惜。」

夏琦心中怒氣翻湧,不過面上終究還是沉靜下來。

他眯着眼,看着卞道人:「和親之議,雖是出自我口,但與閣下也不無關聯,當初是閣下有意讓我起和親之心吧?」

「是。」卞道人不否認。

「呵呵,我只道我玩弄孫謝於股掌之間,不曾想反被你這野道人玩弄……」夏琦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徐徐道:「這等手段,這樣的本領,這二十年來,只有一人……你究竟是姓卞,還是姓江?」

卞道人微笑起來。

夏琦深深盯着他,兩人目中都有隱有深潭。

良久之後,夏琦冷笑道:「你膽子倒是不小,今上乃是太子勝之遺孤,你和他有殺父之仇……」

「呵呵,與今上有殺父之仇的,乃是江充,於我這野道人何干?」卞道人笑道:「夏公,這樣的話可沒有意思,你當年也應當是見過江充的,你看我全身上下,哪裏半點象江充了?」

夏琦默然無語。

他剛才只是在試探,事實上,這個卞道人的相貌,確實與江充沒有什麼相似之處。

就算是某些奇人異士有改變妝容之能,卻也不能改得如此徹底吧。

「老道是什麼身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公是否要坐以待斃?」卞道人又道。

夏琦眉一揚:「此言何意?」

「赤縣侯其人,可是不會寬容敵人。」卞道人道:「而且咸陽習性,都是踩低捧高,如今夏公頹勢已顯,接下來少不得有要借夏公之名為自己登高之階者。」

夏琦一笑:「那又如何,和親之事,老夫確實思慮不周,幸有赤縣侯為老夫補過,待他回京之時,老夫親自上門道謝,然後辭去官職回鄉養老就是。老夫雖不是道家之人,卻也知道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

「道家還說,柔不能守。」卞道人搖了搖頭:「夏公如今之位,離位極人臣只差一步罷了,如此言退,一來可惜,二來……夏公之敵未必會放過夏公,不,絕對不會放過夏公你啊。」

夏琦一臉無所謂,但他心中卻明白,卞道人說的沒錯。

他自己能得大鴻臚的位置,這個過程中便夾雜着血雨腥風,即便趙和不與他計較,那別人呢,比如說,曾經扶植過他,卻又被他背叛過的雁門孫氏呢?

雁門孫氏因為孫謝勾連犬戎之事被連根拔起,但九姓十一家彼此聯姻太多,相互關係有如瓜蔓果藤,其餘十家是不會放過他的。

「廢話不要再說了,你究竟有何話說,更重要的是,你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夏琦沉聲道。

「我願意為夏公做個中人,介紹一個人給夏公。」卞道人道。

「你?」

「是。」

「介紹的是誰?」

「侍郎陳運。」

陳運的名字一入夏琦的耳,夏琦眉頭再往上撩了一下。

他認識陳運,也知道對方背景。此人是穎川陳氏旁支庶流,在仕途上沒有得到陳氏多少支持,倒是受到丞相上官鴻的賞識,入了上官鴻的道家一脈。

只不過官當到夏琦這個位置,考慮事情不會那麼表面。

陳運表面上與穎川陳氏利益糾纏不深,實際上呢?

若說當初陳運還是個微末之官時,穎川陳氏可以不重視這個旁支庶流,但現在他已經是侍郎之身,再進一步可望九卿,又是輔臣丞相上官鴻的門生弟子,穎川陳氏還會不重視?

「你是想要我與九姓十一家和解?」夏琦沉吟了一會兒道。

「你與九姓十一家有什麼不可化解的仇怨么?」卞道人反問。

夏琦微微一愣,然後恍然。

有不可化解仇怨的是雁門孫氏,而雁門孫氏近些年來人才凋凌,如今又被滅亡,他與其餘九姓十家,哪裏有什麼直接矛盾?

就算九姓十家要計算孫家之事,趙和才是罪魁,他無非就是利用了孫家一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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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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