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長史實秀

第326章 長史實秀

霍峻笑眯眯地道:「段長史這話說得,我要你這幾十斤肉做什麼……」

「那你為何此時來我這裏?大秦有句老話,叫作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你這廝到我這裏,難道會有什麼好事不成?」

霍峻已經走了進來,隨意扯過一條凳子,自個兒坐上去,然後對旁邊一名小吏道:「給我拿杯水來……你們這些閑雜人等,該做什麼做什麼,都別杵在這了。」

他彷彿是此地主人一般,將那些正被段實秀訓斥的人打發走了,等屋裏再無別人,這才正色道:「大都護說了,李弼他們的賞賜須得及時足額發放。」

段實秀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我知曉,我已經騰出了一些布帛錢貨,先頂上去再說。」

霍峻沒料到他竟然會這麼好說話,原本以為要與他爭吵許久的,因此愣了愣道:「你這廝這次怎麼這麼好說話了?」

「李弼他們的賞賜若不能及時發放,且不說那位趙郎君必然會因此生事,就是我們北州軍民,也會因此寒心。今番新遭大敗,李弼他們是唯一亮點,我們需要英雄,而不可使英雄流血又流淚。」

他說完之後,兩人默默相對,許久霍峻一聲長嘆:「不能再這樣了。」

段實秀苦笑:「如今就看那位趙郎君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若說的是真話,朝廷年內真有大軍可以來北疆,我們便活了,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會發生什麼事情,他沒有再往下說,霍峻點了點頭,轉而岔開話題:「說起來,你從哪騰出這些布帛錢貨的?」

段實秀看了看左右沒人,壓低聲音道:「此前我早有準備,為的就是備不時之需……這話你別告訴別人,你若說出去,我是不承認的。」

霍峻呸了一聲,恰好那位小吏已經端了水來,他接過一飲而盡,然後拍拍屁股揚長而去。走到門口時,還拋下一句話來:「記昨啊,今晚的晚宴做得體面些,這可是要招待從咸陽來的貴人!」

段實秀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少廢話,做你的事情,你們能打勝仗,我這邊就什麼問題都沒有!」

見霍峻走遠了,段實秀看着茫然站在那的小吏,招手道:「你可知今晚晚宴之上有什麼菜品?」

那小吏忙不迭掏出一張紙,遞了過來:「回稟長史,這是今晚晚宴上的菜品。」

段實秀接過來,眯着眼睛瞧了一瞧:「駝峰、熊掌、全羊……嘖嘖,駝峰去掉,如今駱駝這樣的大牲畜留着有用,全羊給他們再加上同只,另外,弄點魚吧,熊掌……最近可有獵著熊?」

那小吏在旁飛快地點頭,聽到他最後一問,忙說道:「也巧了,前日少君帶着伴當,正好獵了兩頭熊。」

「連少君的獵物都要用在招待客人之上,我這個長史當得可真有夠差的……」段實秀自嘲了一句,然後將菜單一擲:「罷了罷了,就這樣做吧,連一頓晚宴上用什麼菜,都需要我過問……」

他心中極是黯然。

這原本是都護府管家做的事情,但只因如今都護府里缺財少錢,整個北州被大戰弄得疲憊不堪,郭昭為避免浪費,便將都護府的一應開支也交給他掌控。

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了近一年。

「長史辛苦。」那小吏很明白段實秀的難住,打心底說道。

「我辛苦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累得你們……連接着兩個月都沒有發俸祿,家裏情形如何?」段實秀問道。

小吏苦笑道:「我還好,我跟着長史,總有口飯吃,家裏么……若是這個月再沒有俸祿,只怕就要斷糧了。」

段實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放心,如今犬戎退兵,栗特人的商隊很快就會來,那個時候都護府多少會有些進項,到時我便將拖欠的俸祿全發下去,狗娘養的,無論是哪個來要錢都不足了,總不能咱們妻兒老小餓著肚子幹活吧?」

小吏有些無奈地道:「長史,你這是兩個月里第五次這樣說了。」

段實秀哈哈一笑,自嘲道:「老子說話不算數之名,算是落實了……今夜晚宴,你隨我一起去,有什麼家裏孩子喜歡的,只管帶回去,我記得你家娃兒才三歲?」

酉時二刻,郭英準時出現在趙和下榻的館驛之前。進門之後,他打量了一番四周,微微愣了一下,然後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

原本破敗的院子,竟然給收拾得乾乾淨淨,那些亂堆的雜物也被分類擺好,看模樣,這位趙郎君竟然是想在這館驛之中長住了。

郭英壓制住自己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大步走向正堂。在正堂門口,他又看到了諸葛明。

「少君來了。」諸葛明拱手相迎道。

「趙郎君如今在做什麼,一刻之後,便是晚宴開始,我特意來此迎接趙郎君。」郭英面上堆著笑道。

諸葛明笑道:「我家祭酒正在屋裏,少君請進。」

郭英走進門,便看到趙和坐在被抹得乾乾淨淨的案桌之後,提筆正在寫字。他瞄了一眼,看到了「南北夾擊,犬戎必破」八個字,心中又是一聲冷笑。

這位趙郎君還是在做南疆北疆夾擊犬戎的春秋大夢,說來說去,還是要將北州人當作他立功晉身的台階,至於在這過程之中,會死多少北州人,他根本不在乎!

心中如此想,郭英面上卻露出讚歎之色:「趙郎君寫得好字,這一手字……與北州書寫樣式頗不相類啊。」

趙和放下筆,笑着回應道:「我少時貧困,用樹枝在沙上練字,不好書寫隸書,只能作行楷……」

「行楷?」郭英覺得這個詞有些陌生。

「三十餘年前,稷下學宮中有人觀望聖祖皇帝遺書,揣摩其意,將隸書改為楷書,取其字方正可為楷模之意,二十年余年前,稷下酈公諱伏生又取楷書之形體,另僻蹊徑,創出行楷,楷即楷書,行則是行雲流水之意。」趙和道:「北州與咸陽隔絕日久,故此不知此事,如今大秦之內,行楷盛行,幾欲取代隸書了。」

郭英心中猛然一動:「酈公諱伏生……可是那位酈先生?」

「正是。」趙和點頭。

酈伏生三十年前就已經天下知名,名聲傳到北州來並不奇怪。不過趙和口中應付著郭英,心裏卻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酈伏生便是參與五賢之會的五賢之一,李弼的老師知道五賢之會,只不過李弼從軍之後,便很少見到其師,也不知那位老人如今下落何在。

若得空閑,還是要打聽一番。

郭英不知趙和心中所想,他別有深意地道:「山高路遠,黃沙漫漫,北州雖然出自大秦,但近三十年時光,風俗已與大秦頗不相類矣。」

趙和抬眼望了望他:「山川雖異,日月同天,花開百朵,共生一木。」

郭英愣了一愣,然後哈哈笑道:「趙郎君不愧曾在稷下任過祭酒,果然話藏玄機,我非名家之流,不是趙郎君對手……趙郎君,酒宴已備,還請移步。」

趙和也是一笑:「請!」

他面上雖然帶笑,心裏卻又是一聲長嘆。

這位郭少君,身為郭昭唯一的血脈親人,也被北州上下視為郭昭的繼承人。但是他對大秦的情感,明顯遠不如郭昭本人,他的話語之中,都分明將北州視為大秦之外的疆域。

自己此行要達成目的,恐怕還需要進行一番艱苦地努力。

這讓趙和感覺到有些疲憊。

他一路行來,在嚴冬之時翻過天山,又在車師后國的追殺中來到金微山,此後帶着李弼等東奔西走,消耗的精力體力都極大。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身體其實已經到了某種極限,必須要儘快休息,但是他有心休養,可源源不斷的事情卻不讓他有喘息之機。

不過他並不後悔。

趙和很清楚一點,若他沒有出現,此次犬戎攻北州,石河關必定不保,而石河關失守,北州門戶洞開,犬戎輕騎源源不斷殺來,整個北州都會毀滅。

因此他強按住疲憊,跟着郭英出了館驛,向著都護府行來。

此時都護府中,人來人往,不少人都在奔走。

到得都護府門前,趙和看到李弼帶着數人正候在那裏。

見趙和到了,李弼忙上前行禮:「都護!」

聽到李弼以「都護」之名稱趙和,郭英眉頭輕輕跳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冷色。

趙和擺了擺手:「在這裏只有一位都護,你們稱我趙郎君便可。」

李弼獨眼掃了一下郭英,應了一聲:「那我便稱郎君君侯吧。」

趙和曾為赤縣侯,稱為君侯也沒有問題,總之李弼就是想要將自己對趙和的尊敬表露出來,趙和自然也不會拒絕。

旁邊一位陪同李弼來的官吏上前湊趣道:「李將軍早就到了,不過聽聞趙郎君還沒來,一直不肯入內,執意在此等趙郎君呢。」

趙和微微一笑道:「何至於此……李將軍,呵呵,佐之,恭喜恭喜,郭都護升你為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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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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