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蛛絲馬跡

第358章 蛛絲馬跡

黃彥等得有些心焦。

安定營畢竟是已經閑置了一段時間的軍營,這裏的房屋修葺做得不好,寒流突至,夜裏讓人凍得直哆嗦,他們一個屋子裏的二十二個人,只有乾草鋪就的地鋪,沒有卸寒之物,幾乎是抱在一起,這才熬過艱難長夜。

但到得白天,仍然是天寒地凍,讓人難以承受。黃彥原本還想着好生看看那位新的趙都護——在眾人口中,這位趙都護幾乎與郭都護一般威望了——可這一頓凍吃了下來,他一邊抿著鼻涕一邊就只想着回家了。

自己家中,哪怕沒有什麼家當,但至少不象安定營中這般寒冷。

一邊想着,他一邊向旁邊的同伴身邊擠了擠。

但夜裏與他擠在一起的同伴此時卻將他推開,黃彥訝然相望,看到這幾個同室的夥伴面色都很難看。

「有沒有想喝乳酒的?大都護與長史關照汝等,為汝等買了木炭,快來一些人,幫着搬運分發木炭!」黃彥正要相問,突然聽到外頭小吏的聲音傳了出來。

黃彥面前夥伴臉上突然露出了驚喜之色,幾乎是跳起來叫道:「乳酒有啥好喝的,我只愛喝青稞酒……官長,我們願意幫着搬運分發木炭!」

還有幾間屋子裏也傳來願意的聲音,不過那安定營小吏目光轉了轉,直接點到了他們這邊。

「走,走,快去!」黃彥當面的那名夥伴催促道,自己當先出了門。

黃彥還沒有啥反應,他們同屋的二十餘人中,有四個立刻跟了過來,然後又有三人也跟了去。

黃彥眉頭輕輕抖了抖,心中覺得有些訝異。

他認得對面的這夥伴,姓潘名稠,這幾日大夥同吃同住,在他的印象中,此人是那種悶不作聲絕不帶頭的,但不知為何,今日卻如此積極起來。

不過既然被點着了,他們也只能都出了門,跟在潘稠身後。

原本屋子裏就冷,出了門覺得更冷,黃彥直接哆嗦了一下,伸手按住自己的頭巾,免得被大風給颳了去。

「等會兒木炭發下之後,各屋都小心些,不要走水,也莫要中了炭毒!」那小吏看了黃彥這一屋的人一眼,然後又揚聲叫道。

黃彥跟在眾人中間,一起隨小吏來到了安定營的庫房之中。

這庫房原本儲備安定營所需的各種軍資,但如今安定營只有他們在,因此黃彥在其中看到的,唯有一些破爛桌椅木板等物什,再就是還堆了點粟米粗糧。小吏將他們帶到這之後,卻沒有讓他們進入庫房內部,而是吩咐道:「你們先在這等著……開始是誰說喜歡青稞酒的?」

潘稠當即應道:「是小人。」

「你點幾個人,隨我進來。」小吏面無表情地道。

潘稠點了點頭,然後連點了四人,都是平日裏與他吃喝都在一起的。黃彥雖然也與他們走得比較近,但這一次,潘稠卻沒有點他,這讓黃彥微微有點失落,總覺得自己被這個小團隊拋棄了。

不過看到被潘稠點到的人,一個個面色都極其陰沉,黃彥心裏又覺得有些慶幸。

潘稠等人被小吏帶入之後,繞過那堆積的木板、桌椅,到了後邊,便看到堆在一起一簍簍的木炭。

「每一室里先發半簍,莫要浪費了,你們的一簍在此,等最後再搬回去。」小吏看了潘稠一眼,指了指牆角被單獨放置的一個藤簍說道。

潘稠點頭表示明白,然後與那四位同伴開始,一簍一簍將炭搬了出來。

這種簍子並不是太大,每簍大約裝了五十斤炭,一個男子就可以輕易搬走。他們將搬出來之後,黃彥等人接了過去,然後出了庫房,搬到百餘步外的營房,再每間營房倒出半堆木炭。

那小吏也跟着,每到一間營房,但幫他們引着火——整個安定營中,這些歸來的俘虜們是不允許攜帶任何可能引發火災的物什的,也不允許他們攜帶兵刃,事實上,犬戎人將他們放回來時,除了身上的一身破爛衣裳,原本也什麼都沒有。

他們二十餘人齊動手,也就是幾趟功夫,便將木炭都發了下去。到最後時,小吏又將他們打發回自己的房間,黃彥進了自己房間,才猛然想到,自己這邊的炭反而沒有領來。

他起身正要出去,卻見潘稠迎面走了回來,一見他要出去的模樣,厲聲喝道:「你想做什麼?」

黃彥道:「我們的炭還未……」

他話說到一半,便看到潘稠身後的同伴,已經將一個簍子背了過來。與別的房間只有半簍不同,他們這一簍炭裝得滿滿當當的,看上去頗為沉重,至少那背簍子之人,已經有些微微氣喘。

黃彥正想伸手過去搭把手,卻被潘稠一把推開:「休要擋道,讓開!」

黃彥被推了一個趔趄,心中也騰起一團怒火,原本想要與潘稠理論一番,但看到他身邊的四個伴當都面色陰沉,到嘴的話又縮了回去。

如今他只盼著能夠平平安安回到家中,能不節外生枝就最好。

可他心裏還是覺得不對,坐回自己的草窩之中后,他有些惱怒地望着潘稠一夥,看到他們將那簍炭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草窩之後,並不是直接將炭倒在屋中間的火塘之內,而是一塊一塊將炭取出。

黃彥眉頭又挑了挑。

此前覺得的諸多不對勁的地方,一件件在他心中浮了起來。

他目光不免在那炭簍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後便被人有意無意地擋住視線。

小吏進來升了火,然後一聲不響地退了出去,黃彥嘴巴動了動,終究沒有出聲。

幾乎在黃彥起了疑心的同時,跟在段實秀身邊的徐紳猛然停住腳步,再度道:「長史,不對。」

「又有何處不對?」段實秀道。

「長史曾經傳我大安牘術,我天資愚笨,只能死記硬背……我記得往年北州城中的炭價。」板着臉的徐紳伸出幾根手指,一邊掐一邊道:「往年此等情形下的炭價,比今日買炭的價格要高出三成以上!」

段實秀愣了一下:「那又如何?」

「今日他們賣炭的價格,根本不賺錢,甚至要折本。」

「或許是他們知道這炭是為歸來的壯士而備,故此沒有要價呢?」

「這不可能,這幾人報了戶籍姓名,我記得他們都只服過一次兵役。」徐紳沉聲道。

段實秀腳步也猛然一停。

「我記得他們的戶籍記錄中,並無熱心國事……我記得……我記得……」

徐紳一連串的我記得,讓段實秀眉頭越皺越緊。

事實上,到這個時候,他已經不必徐紳提醒了。

大案牒術是他教給徐紳的,徐紳死記硬背弄下的那些檔籍,他也曾經記過,只不過隨着地位越來越高,事務越來越繁忙,有些已經塵封於他的記憶深處,只等別人提醒,才會再翻撿出來。

比如說此時。

根據北州的律法,所有成年男子,都必須服兵役,至少三年。此後還可以繼續服,每服一次是兩年,所有的服兵役記錄,都會登記於其戶籍之中,將會作為評爵的重要依據之一。

若真是熱心國事願意為國效力,怎麼會只服一次兵役便不再入伍,怎麼會沒有任何捐資助國的記載……又怎麼會在此時,願意將辛苦得來的炭廉價出售給官府?

段實秀相信,沒有無緣無故的奉獻。

「木炭里有問題。」他看着徐紳,緩緩道。

「大都護要來見這些放歸的俘虜,每間俘虜的屋子裏都有木炭。」徐紳沉聲道。

「你帶人去,先看能不能抓住這群賣炭人,若他們還在,只說都護府欲大量訂購木炭,先穩住他們。若他們不在了,將庫房小吏抓住,這些木炭只有經過庫房小吏才能到俘虜手中。」段實秀心念電轉,已經有了決定:「我去見大都護!」

他安排已定,徐紳不敢耽擱,迅速離開,到了外頭叫了十餘名軍士,急匆匆便向庫房行去。

一邊行,他一邊問道:「那伙賣炭人,是不是還在安定營中?」

隨他來的軍士有見到賣炭人行跡的,當即回道:「徐主事,賣炭人已經走了有好一會兒了。」

徐紳眉頭微微顫了一下,面上倒還是那副毫無表情的模樣。

不過他腳下的步子卻更快了。

不一會兒,他便到了庫房,見外頭大門虛掩,他心中微微一定,推門走了進去。

庫房中便沒有人影,只是在地上,有許多碎的木炭殘渣。

徐紳喚了一聲,方才回應他的軍士笑道:「徐主事,庫房吏方才也出去了,我見着他……」

「已久走了?」徐紳臉色終於變了。

他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可能還是晚了一步。

「就在徐主事來尋我們前……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那軍士也意識到不對勁:「莫非……」

「先不管他,隨我去營房,都小心點,挨房搜索。」知道無法捉到賣炭人與庫房小吏了,徐紳咬着牙道。

此時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稟報段秀實,他只能自己做決定并行事了。

但願段實秀能夠和大都護說清楚……

徐紳心中如此念想,但他卻不知,幾乎就在他抵達庫房的同時,段實秀也已經來到趙和休息的地方。

只不過,這裏空空如也,趙和已經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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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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