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怒與不怒

第43章 怒與不怒

這個命令下得容易,可真要退,卻不容易。原本就擁堵的大街上,囚車想要轉向,着實花了不少時間,而當他們好不容易擠回到咸陽令署,那些看熱鬧的羽林軍一鬨而散,前前後後花費了有一個半時辰的時間。

大好時間,就這樣浪費了。

「咦,溫司直怎麼回來了?」

咸陽令署的大堂之上,袁逸正在一壺酒三碟菜小酌,蕭由在旁作陪,見他回來,袁逸訝然道。

「哼,你不是早有先見之明么?」溫舒顧不得面上的客氣,狠狠地道。

「唉,我也勸過溫司直了,可是溫司直不聽……比如說,我現在又要勸溫司直一句了。」袁逸微笑着道。

「說。」

「溫司直,現在不是烈武帝時候了,也沒有誰想回到烈武帝時候,一句話,時代……變了!」袁逸說完這句,又端起酒杯,淺淺地啜了一口。

溫舒沒有細想他這句話,他心中暗恨,對方又用這種話語來擾亂他的心神,耽擱他的時間。

他厲聲喝斥,又將陳殤與趙和從囚車裏拖出來,帶到了大堂之上。

這一過程中,陳殤又被人踢了好幾腳。

「刑具取來!」溫舒盯着陳殤,冷冰冰地說道。

「敢問溫司直要什麼刑具?」蕭由說道。

「所有,全部,只要咸陽令衙署有的,就都給我拿來!」溫舒的臉上扭曲了一下,露出怪異的笑容:「我在銅宮這些年,又練出了些新本領,正好今日試試手,總得讓這咸陽城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溫舒雖然已經年過半百,卻仍然還是當年那個溫舒!」

說到這,他聲音轉厲,回頭怒視着蕭由。

蕭由點了點頭,向衙役們擺了擺手。

衙役們小跑着下去,只不過好一會兒人也沒有來。

「嗯,蕭掾史,看來如今咸陽令衙署遠遠比不上我當年了,一聲令下,半晌沒有回應,不知這是為何啊?」

「溫司直要的太多,所以下面人動作慢點,這也是常情。」蕭由仍然是不急不徐地回應。

「好,那就讓我等等看,你們要怠慢皇命到什麼時候。」

溫舒此時有天子玉佩在手,已經不象開始那麼急了,等了好一會兒,見眾衙役七手八腳,真的將一堆刑具都搬來,將大堂前堆得滿噹噹的,他這才點頭:「看來我真是錯怪你們了……」

他來到一串夾棍之前,然後向虎賁軍下令:「把這夾棍給他用上。」

他手一指,所指的卻不是陳殤,而是趙和!

這一指不僅趙和自己意外,就是旁邊小酌的袁逸也是一臉驚訝:「溫司直,是不是弄錯人了?」

「不會弄錯,就是他,我倒想要知道,這少年究竟是什麼身份,有那麼多的人會維護他,在銅宮之中,在咸陽城裏……袁觀使,此間關係重大,天子賜我玉佩,也是為此而來,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袁逸聞得此語,又打量了一眼趙和:「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何必如此?」

「呵呵,你若是知道在銅宮中,他身邊繞着的都是什麼人,你絕不會將他只當作十餘歲的孩子……」

趙和臉色有些發白,他抿了抿嘴,沒有出聲。

虎賁軍士卒拿着夾棍,就向他走來。

夾棍有大小兩種,大的是用來夾腿,小的是用來夾手指,虎賁軍士卒不知溫舒要上什麼刑,因此兩種都拿了來。

「先給他手上上刑。」溫舒道:「從指尖開始,一寸寸往指根移,這樣可以用久些。」

溫舒說這話時很是平靜,但旁邊眾人卻是毛骨悚然,他的意思,是要一寸寸將趙和十根手指都夾爛來!

趙和依舊是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了拳頭。

旁邊陳殤看到虎賁軍士卒已經將夾棍套在了趙和手上,目光轉了轉,突然前沖,一腳踹向溫舒。

溫舒的注意力都在趙和身上,加之又身處虎賁軍士卒與咸陽令署衙役之中,根本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如此膽大包天之人。

雖然陳殤被繩索綁着,動作有些不便,但溫舒究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反應也有些慢,旁邊的衙役們紛紛驚叫前來掩護,卻有意無意將虎賁軍士卒都擋住。

於是陳殤這一腳就狠狠地踹在了溫舒小腹上。

溫舒哇的一聲乾嘔,整個人彎下身去,捧著腹直不起腰。

那正準備對趙和動手的虎賁軍士卒,此時自然也就停下手來。

「呸,溫舒,你這狗賊,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如今是什麼時候了,你還以為是烈武帝時,讓你們這些酷吏濫殺無辜么?」陳殤此時雖已被攔住,卻仍然向前沖,口中咆哮道:「你這狗賊有本事沖乃翁我來啊,踢你的是乃翁我,壞你事情的是乃翁我,與你為敵的同樣是乃翁我,乃翁是堂堂羽林郎,你沖乃翁來啊!」

在他咆哮中,溫舒緩緩向後退了兩步,抹去嘴角嘔出的臟物,嘴角下彎,法令紋深得可以夾住蒼蠅。

「繼續施刑,讓這位陳殤陳大爺看看,他能不能激怒我。」溫舒說道。

陳殤愕然,然後繼續破口大罵,從溫舒一直罵到他祖宗十八代,但溫舒依舊不以為意,只是盯着虎賁軍士卒。

陳殤心念一轉,又開始對着施刑的虎賁軍士卒大罵起來:「你們這些潑皮狗,若是真敢動手,休怪老子不客氣了,你們知道老子咸陽四惡之名,誰敢動手,老子就去睡他娘,睡他媳婦,睡他閨女!你們可以試試看,老子能不能睡着!」

那些虎賁軍士卒聞言冷笑,其中一人回過頭來,輕聲說道:「我娘死了,還未娶媳婦,自然也沒有閨女,你來睡一個試試!」

陳殤大罵:「那乃翁我就去睡你爹,你爹若死了就去睡你,乃翁還沒有睡過男人,就拿你開犖了!」

他這般破口大罵,雖然於事無補,好歹卻還是拖了點時間。

但也只能拖這點時間,虎賁軍士卒不再理會他,而是開始給趙和施刑。

隨着他們兩邊動手用力,夾棍開始收縮,趙和身體猛然一僵,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手指指尖的骨頭同樣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若是真這樣搞下去,他指尖的骨頭都有可能被夾碎!

「說吧,說了就少受罪過。」溫舒緩緩踱到他身邊:「出了銅宮,你見過誰,和他們談過什麼話,都說出來。」

趙和閉上眼,額頭汗水涔涔,臉都因為疼痛都扭曲了,但他仍然一言不發,甚呼痛求饒都沒有。

「我說,我說!」好一會兒,終於有人說話了。

是陳殤。

他聽到趙和手指上的聲音,看到虎賁軍仍在發力,知道再不停下,趙和的十指就要被廢掉了,因此大叫起來。

可是沒有用處,溫舒看都不看一眼。

旁邊的袁逸已經放下了酒杯,又握住了玉如意,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而蕭由則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停啊,我讓你們停!」陳殤厲吼:「我是奉大將軍之命行事,你們再敢上刑,大將軍饒不了你們,大將軍殺你們全家!」

這一嗓子喊出,終究生出了效果。

那兩個上刑的虎賁軍士卒不怕陳殤,可不能不怕大將軍曹猛。

他們手中不由得就鬆了些,趙和也在這時疼得悶哼一聲,雙足一軟,跪倒在地上。

溫舒慢慢又踱到了趙和身前,他看了陳殤一眼:「大將軍?大將軍如果想要救你們,早就派人來了,都這麼久了,他不派人來,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身奉天子之令,我有天子玉佩!」

溫舒將手中的玉佩一舉,然後向那兩個軍士瞪眼:「繼續行刑,大將軍能殺你們,莫非我溫舒就殺不得你們全家?」

那兩個虎賁軍士卒頓時苦着臉,又給趙和套上夾棍。

不過這一次他們正準備發力時,旁邊的蕭由咳了一聲:「且慢,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哦,蕭掾史又想到了什麼,你們繼續上刑,邊上刑邊聽蕭掾史說。」

「我想到這些刑具是我咸陽令署所有,而大秦律中有載,唯有令署中的刑房差役,才可對人犯施刑。」蕭由平靜地道:「讓虎賁軍用咸陽令署刑具,在咸陽令署施行,不合大秦律。」

溫舒聞得此言,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果然,蕭由,我早就察覺你在維護這些人犯,只是一直不知道你是在維護陳殤還是這個小兒,現在看來,你是在維護這個小兒?」溫舒笑道:「放心,你是個人才,人才的面子我總是要給的。」

說到這,他神情突然一變,臉上法令紋再次深了起來:「繼續施刑,我倒要問問這位蕭掾史,大秦律中有哪一條規定,是你方才說的內容!」

蕭由眼睛微微一眯。

「若是你說不出來,少不得要與這二位一起受刑了。」溫舒殺氣騰騰:「區區一個咸陽令署掾史,也敢幹涉我辦案,不虐殺你,如何能振我溫舒之威?」

此語一出,原本在周圍還小聲議論甚至罵溫舒沒有人性的聲音頓時全部消停,袁逸手中的玉如意也幾乎脫手。

眾人彷彿這時才想起,當初烈武帝用溫舒時,溫舒是如何殺人立威,又是如何在咸陽城中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的!

唯有被溫舒盯着的蕭由,此時仍然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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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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