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善惡之間

第443章 善惡之間

長信宮。

曹娥板着臉,坐在榻上,冷冷看着跪在面前的宮女與禁衛。

因為咸陽城東的大戰緣故,她的心裏原本十分煩躁,偏偏這個宮女還犯下大錯,這讓她心裏涌動着殺機。

她想殺人。

在大秦的後宮之中安居太后之位多年,一方面是因為她父親的庇護,另一方面,曹娥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善茬,否則當初宮變之時,她給嬴祝栽贓不會栽得那麼順手。

莫說犯錯的宮女、內監,就是她那位短命的丈夫活着的時候,頗有幾位宮中的妃子不明不白地死去,這與她多少有些干係。

但見那宮女瑟瑟發抖的模樣,曹娥心底又有些軟了。

「珍珠,你在宮中多少年了?」她緩聲問道。

「回太后,奴婢在宮中、在宮中十二年了。」

「十四歲入宮,在宮中十二年,這宮中規矩,你總不能說不知道。」曹娥聲音轉冷,「你竟然與衛士私通,穢亂宮闈,這是死罪!」

「太后饒命,太后饒命……」名為珍珠的宮女涕淚橫流。

「太后,此事與珍珠無關,是,是小人使強,小人罪該萬死,請太后饒了珍珠。」跪在另一旁的年輕禁衛臉色慘白地叩首道。

曹娥沒有出聲,她身後的一個嬤嬤已經忍不住呸了一聲,厲聲罵道:「太后,事已至此,這對姦夫**還相互包庇,當真該千刀萬剮!」

曹娥沒有理這老太婆的叫嚷,她突然有些神不守舍。

當初她與羅運……若也有這樣的勇氣的話,或許,她就不會獨守深宮身不由己,羅運也不會英年早逝了。

為了保護她而英年早逝。

當年的舊事讓她心底最柔軟處被觸動,她長嘆了一口氣。

「國家動蕩不安,亂世原當用重典……你二人私下苟且,若哀家不作懲處,只怕明日這宮中就全都亂了。」她站起身,背對着二人,「來人,去我屋中,將我梳妝台右邊抽屜里的瓷瓶取來。」

那老嬤嬤應聲去了,不一會兒,便捧來一個瓷瓶。

「前些時日,哀家朝不保夕,故此為自己準備了這樣一個瓶子,若有什麼事情,哀家就服毒自盡。」曹娥說到這裏,又嘆了口氣,「珍珠,念在你服侍哀家多年的份上,你二人只死一個,另一個趕出宮去……」

她話說到這時,突然間聽到遠處隱隱傳來什麼聲音,她眉頭一皺,那似乎是咸陽南城方向,難道是前方的捷報傳來了?

但捷報傳來,理當走東門才對。

就在她神情一恍惚之機,地上跪着的二人中,那名禁衛猝然而起,一把搶走了瓷瓶,拔開瓶塞喝了一口。

名為珍珠的宮女失聲尖叫起來,那禁衛對她慘然一笑,然後仰頭望着曹娥:「太后,我死便死了,你一定要放過珍珠……」

曹娥目光平靜地望着他,沒有回應。

珍珠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起身將那禁衛扶住,哭着道:「你為何這麼傻,你為何這麼傻?」

「太后,你方才說了的,只死一個!」禁衛顧不得她,又對着曹娥道。

但話才說出,卻覺得手中一輕。

那個瓷瓶被珍珠奪了去,珍珠一仰頭,將剩餘的一些毒液也喝了進去。

「珍珠!」禁衛忙要搶回瓷瓶,卻為時已晚。

「要死就一塊死!」珍珠憤然將瓷瓶向地上一摔。

二人抱在一起痛哭,再也不管曹娥是何神情。

曹娥靜靜看了一會兒二人,然後下令道:「拖出去,扔在宮門之前!」

二人被拖出宮門,推倒在地上,好一會兒之後,雖然覺得腹中不適,卻還沒有死。二人面面相覷,那禁衛突然反應過來:「那瓶子裏……不是毒藥?」

珍珠也反應過來:「太后……太后饒了我們?」

二人遲疑了一會兒,終究是站了起來,然後破啼為笑。

「走,快走!」那禁衛扶著珍珠,連聲叫道。

他們跌跌撞撞離開長信宮,走了一會兒之後,突然聽得前面馬蹄聲響起,二人忙避到一邊,便看到如今的金吾大將軍段植滿臉煞氣地沖了過來。

禁衛原是段植手下小兵,自然認得他,而且跟隨段植來的軍士里,甚至還有他的熟人。他見眾人都是一副失魂落魄模樣,心知不對,便躲在巷中觀望。

卻見段植到了長信宮大門前,當一名內侍迎上來時,段植二話不說,拔劍便將這內侍刺死!

那禁衛心中猛然一抖,臉色大變:「段將軍……」

「將門守住,尋找引火之物。」段植厲聲喝道:「趙和小兒便是進城,也什麼都別想得到!」

他一邊說,一邊邁步上前。

只不過此時因為戰事的緣故,長信宮的大門是緊閉着的,方才禁衛與珍珠被拖出來也是從邊門,而拖他們出來的內侍此時尚未離開,見此情形,慌慌張張將邊門也閉上。段植上前之時,邊門恰好關緊,他險些碰了一鼻子,頓時暴怒:「給我攻!」

「段將軍反了,段將軍反了!」

宮門之內,內侍們七嘴八舌地叫了起來。

宮中的禁衛,原本都是段植的手下,此時不禁進退失據,不知是該攔著段植還是打開大門為好。段植在門外瘋狂叫囂,證明其人確實是反了,但若不開門,段植又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而段植身邊的手下,此時也都不知所措,他們跟隨段植來,還以為段植是要稟報太后軍情,卻不曾想,段植竟然是要動手焚燒宮室。此時大秦皇室雖然已經威信掃地,可積威猶在,特別是如今趙和已經入城,他們行此事,若是被趙和清算該怎麼辦?

一時之間,長信宮內外,短暫地僵持住了。

珍珠獃獃望着長信宮前發生的事情,此時她反應過來,一把拽著自己的情郎:「小虎,方才太后……太后饒了我們性命!」

禁衛咬緊牙:「可是,可是……」

他明白珍珠的意思,但他二人如何能救得到太后?

「我私下出來與你相會的那小洞還在,我從那進去,稟報太后……方才段將軍不是說,趙和進城了,你去找趙和,你去向他求救!」珍珠心念一轉,有了主意,當即一把將情郎推開。

那禁衛急道:「你與我一起去……」

「太后饒我一命,大不了我便將這條命還了太后!」珍珠叫道。

她邊說已經邊邁步跑了起來,禁衛看着她跑遠,猛然跺腳。

他知道珍珠是個極有主意的,當下不再猶豫,邁步飛奔起來。

只是奔了幾步,他又停下腳步。

「趙和進城了,到哪裏去找他?」心中想了想,他猛然想起方才城南方向的聲響,自己正是乘那聲音響起才奪走瓷瓶的。

趙和在城門之下,對着那些軍官說出那番話后,軍官們皆是默然。他又掃視眾人一圈,然後催馬入城。

跟在他旁邊的馬躍嘆了口氣。

「怎麼?」趙和問道。

「大都護此時當大加恩賞才是,為何反而問責於人?」馬躍很是不解。

「這就是你我的區別。」趙和拋下這一句,卻沒有作詳細解釋。

「大都護的意思的明白,不就是因為他們參與了北軍之亂么?」馬躍不滿地道。

「不,他們參與北軍之亂並不重要,但他們在北軍之亂時禍害百姓、屠戮京畿,那卻重要!」趙和睨視了馬躍一眼,「你還不明白么,我並不介意他們將天子驅出咸陽,但百姓何辜……大秦將軍的兵刃,原本是該用來保護秦人百姓,而不是指向秦人百姓!」

馬躍還是有些不以為然,不過他見趙和的神情,終於是乖乖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因為趙和那一番話,入城之後,無論是隨他而來的騎兵,還是城中倒戈的北軍,都儘可能地約束軍紀。他們兵分兩路,一路迅速沖向長樂宮,這裏是帝國的中樞,司馬亮、夏琦等如今便在長樂宮中;另一路則折向城西,準備掃蕩仍然忠於段植的部分殘餘。

掃蕩殘餘的事情,趙和將之交給了馬躍,他自己則直往長樂宮去,只不過才望見長樂宮,前方突然衝出一個穿着宮中禁衛服飾的軍士來。

「赤縣侯,赤縣侯,我有軍情稟報!」

那軍士隔着老遠便被護衛攔住,他也不掙扎,只是大聲叫道。

見趙和的視線向自己投了過來,那軍士又道:「段太尉……段植正在圍攻長信宮,太后,他要殺太后!」

趙和眉頭一撩:「他不在城西?」

「小人不敢說謊,小人親眼見他到了長信宮前!」那名為小虎的禁衛急道:「赤縣侯,快去救救太后!」

趙和呼吸稍稍停了一瞬間。

然後他看向身邊的曾燦。

曾燦低聲道:「太后與司馬亮、段植等原是一黨……」

趙和搖了搖頭:「她一介深宮女子,身不由己罷了。」

說到這裏,趙和心意已決。

曹娥畢竟是曹猛的女兒,是大秦的太后,當初對付嬴祝之時,她畢竟出了大力氣。她可以死,卻不能這樣死。

更重要的是,不能死在段植這種人的手中。

「你去長樂宮,我去長信宮。」趙和對曾燦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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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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