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何話可說

第457章 何話可說

在後方看到這一幕時,嬴吉呼吸一滯。

身為大秦天子,他自然知道,那些劍技高明的勇士可以以一當十甚至以一當百。

但再厲害的勇士也怕弓箭,他在市井之間廝混的時候,便有「劍技再高一箭放倒」的說法,那些市井無賴們打鬥起來可不管什麼規矩,明槍暗箭只要能用的就會用上。便是趙和,也曾經用石灰撒過犬戎人的密諜。

不過就在嬴吉擔憂之時,賈暢手中的鐵槌已經飛出。

目標並不是任何對手,而是半空中的一根樹杈。

鐵槌在樹杈上繞了一圈,而賈暢身體也騰空起來,竟然直接飛盪出十餘丈遠,不但閃過了那些箭矢,甚至還直接落在了那些退後的莽山賊之中。

莽山賊頓時慌亂一團,賈暢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又將鐵槌收了回來,然後矮身掃蕩,周圍撲通之聲響成一片,少數有七八個莽山賊被他這一掃掃翻來。

不過賈暢的目標始終不是這些莽山賊。

因此當卞道人如同夜梟一般飛掠而下時,他的鐵槌已經又回到了手中,錚的一聲響,擋住了卞道人手中的鐵杖。

「卞道人,你已老朽了,你這般老東西,早就該退世隱居,因為……時代變了!」兩人兵刃交擊,相互較力,賈暢雖然處於被動,卻蓄力之後便反壓了過去。

「呵呵……孺子,你可知道,年老雖然讓老夫少了些氣身力量,卻讓老夫多了許多別的東西……」卞道人一邊後退化解賈暢的力量一邊笑着道。

隨着他口中「東西」二字一出,他那鐵杖之上砰的一聲響,杖端突然伸出一截利刃,直刺賈暢胸膛。

只不過賈暢似乎對此早有準備,身體恰好一側,不伸避開這突然而來的襲擊,更是抬腳踹在卞道人肚子之上:「老東西,你在墨家鉅子面前賣弄機關之術,便是魯班活着也不敢在我們墨家面前弄大斧啊!」

只不過賈暢罵得雖然暢快,卻也知道自己這一腳並沒有踢實,反倒被這老兒借力拉開了距離。

卞道人舉著杖用力一抽,那原本一人長的杖竟然又長出一截來,加上杖尖的利刃,幾乎成了一柄長矛。他連接突刺,讓賈暢不得不連連閃避——這等長不長短不短的中距離之內賈暢的鐵槌最為尷尬,因此一時之間,他竟然被逼得被動起來。

那些莽山賊們見此情形,膽子又大了起來,除去一堆圍上來想要幫助卞道人者,還有好幾個乾脆又向嬴吉逼過去。

見此情形,嬴吉顧不得賈暢與卞道人的勝負,他咬牙大叫了一聲,將自己大腿上的箭矢拔了出來,然後一瘸一拐向著銅宮奔去。

此地距離銅宮已經不遠,銅宮的大門在望,但嬴吉腳受了傷,原本以為自己會被追上的,幸好聽得身後兩聲慘叫,卻是賈暢在危急之中再度出手,將追襲他的兩名莽山賊擊殺。

但這也給了卞道人可乘之機,卞道人的杖矛在賈暢身上劃開幾處傷口,最危險處,更是洞穿賈暢的胳膊,讓賈暢的動作變得不便。

嬴吉回頭望見這一幕,更是心中驚懼,當即腳下加急。

而在他身後,賈暢也終於不能給他更多的支持,又有幾名莽山賊繞過賈暢的阻攔,開始向他追來。

嬴吉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當年。

那一夜咸陽宮變,他與趙和兩人逃出求援,他也是這樣竭力奔跑。不過那一次,他身前有樊令這樣的猛士,身側有趙和這樣的夥伴,自己也很健康。而此時,他身邊親衛已經死盡,當年的舊交賈暢陷入重圍,他自己也受了傷。

當年他們是向北軍求援,求來了戚虎,今日他卻是奔向銅宮,還不知銅宮之中是否能有援軍。

一時之間,嬴吉心中有些慘然。

不過這不耽擱他繼續前進,而且在奔行之中,他突然發覺,緊閉的銅宮之門忽然被打開,十餘名手執兵刃的男子沖了出來。

這一刻嬴吉顧不得許多,直接叫道:「救駕,快來救駕!」

「什麼?」

「啥事情?」

銅宮中奔出之人叫嚷着迎了上來,嬴吉見他們越來越近,心中頓時歡喜。

只要這些人替他擋住追兵片刻,他便能夠進入銅宮,然後將銅宮大門一關,卞道人和莽山賊能奈他何?

但嬴吉終究是嬴吉。

少年時能隱忍於市井,登基之後還能夠暗中除去曹猛,他絕非愚駑之輩。

因此心中的歡喜之意才生出不久,一道靈光閃過,他便想起一件事情來。

莽山賊伏擊他的地方距離銅宮實在太近了。

近到銅宮不可能沒有聽到此前廝殺之聲的地步。

而且莽山賊所謂的埋伏,不過是藏於險要之處,面對的是向銅宮而來的嬴吉一行,他們的背部對着銅宮,銅宮若稍有警衛,早就會知道莽山賊在此。

那一瞬間,嬴吉心中頓時清楚一件事情。

銅宮與莽山賊……只怕有所勾連。

甚至這個勾連的時間比嬴吉想像的還要久遠,恐怕遠在他登基之前,嬴迨還活着的時候,銅宮便與莽山賊暗通款曲了。

若真如此,迎面來的這些銅宮之人並不是他所期盼的救兵,反而與身後追襲者一樣,是要他性命的殺星!

嬴吉想到此處,再看已經近前到二十步左右的銅宮之人時,便從他們面上的猙獰與凶怖之中,看到了殺意。

他突然間覺得身邊一軟,整個人便跌倒在地。

全身的力氣彷彿都沒有了,腳上傷口的疼痛也變得十分劇烈,嬴吉覺得眼角刺痛,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他只能驚怖地望着逼近的銅宮之人。

那人已經衝到了距離他不過十步之處,再向前來,一個撲擊,便可以一刀結果了他。

而嬴吉此時心中已經只剩一片空白。

他覺得自己已經努力掙扎了,可最後仍然是死於一個無名之輩的手中,這樣的命運,似乎怎麼也不能擺脫。

然後他見到那人飛躍而起,似乎是要向他劈出一刀。

但就在這時,光影閃過,嗖的一枝飛矢,筆直貫入那人的咽喉。那人連慘叫都未能叫出,便從半空中跌落下來,跌在了嬴吉面前。

那人的身灑了嬴吉一臉。

嬴吉愕然回頭望去,就看到原本圍攻賈暢的莽山賊正在逃散,十餘騎人馬飛奔而來,在最前者他認識,也很熟悉,正是李果。

李果手執弓箭,刷刷刷連續三次開弓,逼近嬴吉的銅宮之人中,便有三人應聲栽倒。

而李果之後,趙和已經縱馬而起,讓馬蹄踏翻一個試圖從背後襲擊賈暢的莽山賊。

那些莽山賊雖然戰意堅定,但面對十餘騎的突擊,他們的抵抗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甚至連為卞道人爭取一下退走時機都不能。

趙和在踏翻那莽山賊之後,望了嬴吉一眼。

跌坐於地的嬴吉也望着趙和。

這一刻,一人高踞於良馬之上,一人跌坐於塵埃之中。嬴吉長長嘆了口氣,微微閉起眼睛。

雲泥之別啊。

在白起廟中,他答應了趙和提出的條件,其中多少還是有些被迫,若說他從心底服氣,自然是不可能的。

畢竟在他看來,他只是一步走錯,才給了趙和可乘之機,否則的話,他能夠牢牢壓制住趙和,哪怕趙和成了西域之主,也不可能威脅到他這天子的地位。

但此時此刻,他心中當真是確認了一點,他輸給趙和,並非僅僅是運氣,更不僅僅是一步之錯。

甚至他心中隱隱有所覺悟,哪怕他能夠一直隱忍,曹猛仍然還活着,但趙和若是起意東向,他與曹猛同心合力,也未必能真正擋住趙和。

大勢如此,大勢所趨,普通之人,除了順勢而為,還能做什麼呢?

趙和看了嬴吉一眼,確認他並無性命之憂后,目光轉向賈暢之前的卞道人。

他心底也是暗鬆一口氣。

在趙和看來,嬴吉並不是自己最根本的敵人,他最根本的敵人前有犬戎、驪軒這樣的異族,後有火妖之樣的異類。犬戎、驪軒若進中原,則中原不僅成為腥膻之地,秦人也將盡數為異族所奴役驅使有若牛馬,而火妖若是進入中原,那情形就更為可怕,秦人不僅失去土地財富,甚至還有可能要失去祖先和子孫。

所以趙和從來不想着在與嬴吉、曹猛的內爭之中消耗太多的力量,兄弟鬩於牆而外御其侮,他要為對付外敵積攢更多的力量。可是顯然縱橫家天擇派不這樣認為,挑事攪事是他們的本能,特別是眼前的這位卞道人。

趙和從蕭由的話里得知,這位卞道人曾經以江充之名行事,或者說,縱橫家天擇派在近三十年來,就一直以江充之名在行事,他們彼此之間頗有勾通,甚至如同當初五賢之會一般有一個秘會。

一個「江充」死在大宛貴山城,但這個「江充」卻還活着,而且還在中原又挑起了一場血雨腥風。

「趙侯,我們又見面了。」卞道人面對趙和的注視,並沒有露出畏懼之色,他反是坦然相對,還笑吟吟打了招呼。

他甚至微微欠身,算是向趙和行了一禮。

趙和注視此人良久,徐徐說道:「道人今日,難道還有什麼話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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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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