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龍兮龍兮

第458章 龍兮龍兮

卞道人盯着趙和許久,然後用沙啞的聲音道:「自然是有的。」

趙和笑了笑:「我卻是不想聽。」

他一說完之後,便揮了揮手,他身邊的李果舉弓待射,但早已經迫不及待的解羽縱馬而出,霍啦一聲,便一槊杵向卞道人。

卞道人原本以為還可以和趙和說上幾句話,哪怕不能脫身,總可以為後來者埋下些伏筆,卻不曾想趙和竟然如此乾脆。他原本鎮定的面上也露出駭然之色,對於他這種人來說,身亡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的所作所為終究無人知曉。

「趙侯就不想知道一切來龍去脈么……」

卞道人閃身躲避,甚是狼狽地避開了解羽之槊。解羽馬快,人馬從卞道人身側沖了過去,卞道人覺得自己暫時安全,正待再鼓起如簧之舌,突然間覺得后心一冷。

他低頭看去,發覺半截槊尖已經透胸而出。

卻是解羽人馬雖然錯過卞道人,卻回手一槊,正好貫入其人背後。

「你……你……」

卞道人感覺到劇痛傳來,生命正在迅速從自己身上消失,他訝然望着趙和,仍然不明白,趙和為何會如此。

自己還藏着那麼多秘密,為何此人就半點也不好奇?

自己還有那麼多計劃,難道就此結束?

自己至少還有數種話術可以打動趙和,甚至可以讓趙和放自己一條生路,可為何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

「烈武帝時的舊事,早就該結束了。」趙和睨視着正在死去的卞道人,不管他是否還能聽得到自己說的話:「再多的秘密與陰謀,都該隨着你們這些人一起了結,我不會困於舊事,我所重者乃是將來。」

卞道人的屍體,恰在趙和話語結束之時,從解羽的大戟上滑落至地。

解羽捋須瞥了周圍的莽山賊一眼,那些莽山賊此際哪裏還有半點對抗的勇氣,一個個面色發白,不少人甚至已經棄了兵刃。

他們是死士,但並不意味着他們真正不怕死。

而從銅宮中擁出來的那二十餘人,此刻也都是戰戰兢兢,氣不敢出。

解羽這才滿意地放下手,將槊橫搭在馬鞍之上。

趙和此時已經下馬,他邁步到了賈暢身前,伸手便拍了一下賈暢的傷口,痛得賈暢哇的一聲大叫。

「你做什麼,阿和!」賈暢眼淚都快流出來,怒視着趙和道。

「我見你身上這樣流血還站在那擺姿勢,只道你已經不怕痛了。」趙和道。

「胡說八道,這世上怎麼會有不怕痛的人?」

「怕痛就好,怕痛我就替你包紮一下。」趙和笑道。

他親自為賈暢將傷口包好來,還打了一個結,然後端詳了一番,忍不住笑了起來。

賈暢低頭看着那個結,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當初他是咸陽鬥雞兒時,一隻鬥雞被他訓練好了,便會用草繩打出這樣的結,表示要賣此雞之意。趙和打出這個結,既是拿舊事調侃他,也是表示不忘舊事。

二人會心而笑,遠處的嬴吉就有些尷尬了。

「我也受傷了,阿和,為何不替我包紮?」他從地上爬起坐好,口中抱怨道。

「哈哈。」趙和但是一笑,倒是賈暢上前,替嬴吉檢查了一下傷口。

嬴吉中了一箭,幸好那箭穿透的只是肌肉,並沒有傷著骨頭,賈暢拔下箭頭,然後再將箭拔出,看到嬴吉的傷口又流出了一些血,湊過來的趙和笑道:「還是讓我手下的醫者來處置吧?」

「不必了,我來處置最合適。」賈暢道。

嬴吉也點了點頭。

嬴吉的身份特殊,他這次遇襲之事還有不少疑點,雖然他現在相信這不是趙和的計劃,但誰知道趙和那些爭於立功的手下有沒有捲入此事之中呢。

所以,賈暢處理嬴吉的傷口最合適,這樣就算出了什麼問題,也不是趙和的責任。

只不過他們這樣小心算計,讓趙和覺得頗為無奈,旁邊的解羽更是眯着眼睛,不停打量著賈暢。

方才遠遠見着賈暢手身手,確實也是一等一的勇士,解羽有些想與之交手。

在給嬴吉包紮好傷口之後,嬴吉舉目看着趙和,正想要說話,突然神情微動,又向著遠方眺望而去。

卻又是數百騎趕到了。

「是我的部下。」

趙和急於來救嬴吉,因此帶着解羽等人以快馬爭先,蕭由馬術不精,便被留在後頭,待他們殺散了伏擊的北軍之後,這才向銅宮而來。

「蕭大夫……蕭先生!」望見蕭由時,嬴吉又是心生感慨。

在市井之中,他結識了不少人物,當初只是一個小吏的蕭由,屠狗者樊令,還有鬥雞兒賈暢——這些都是人才,自己分明都與他們結下交情,可是最後卻無一為其所用。

此時嬴吉也有所反思,自己能得人而不能用之,或許這就是他失敗的根本原因。

此時霧氣騰起,在半空中凝結成雲,空中下起細細的雨絲。趙和倒是不懼這一點雨,但看到嬴吉的模樣,當即道:「陛下,去銅宮中避雨如何?」

嬴吉苦笑道:「如今我還是什麼陛下?」

「至少至現在,你還是陛下。」趙和道。

蕭由聽了這對話之後,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個轉兒,然後與賈暢交換了一個眼色。

銅宮大門緊閉,但這自然擋不住趙和等人,片刻之後,這座堅固的宮門便被撞開,門內那些留守們倉促逃跑,一個個都極是慌亂。

「我出來的時候,銅宮之中還拘有囚犯七八百人,一共五百名吏卒在此看守。」趙和跨入大門時撫摩了一下銅門,感慨地說道。

哪怕他這個人並沒有什麼忌諱,但銅宮這個地方,他是真不想來。

事實上在被陳殤接出銅宮之後,今日也是他第一次重返銅宮。

畢竟此處留給他的回憶並不都是美好,除了幾位老人之外,整個銅宮就是浮圖教所說的無間之獄。而那幾位老人,也在他離開銅宮之前就已經去世。

現在想來,曹猛或許正是知道五賢都已經去世,所以才將他從銅宮中放出,從這一點來說,曹猛也算是放了他一馬吧。

否則以他那點年紀,又失去了五賢的庇護,在銅宮這種地方,能不能活到現在還成問題。

「朕……我登基之後,便與曹猛商議,將銅宮裏的囚徒都轉送別處,只留下一百人在此看守。」嬴吉拄著一根充當拐杖的樹枝道。

「我知道……」趙和嘆了口氣。

五賢去世之後,身後之事都由他們的家人處置,因此他們並沒有葬在銅宮。趙和曾經去祭祀他們,不過他們的後人對趙和卻並不友善。

「誰是如今的銅宮令?」收拾好心情之後,趙和問道。

銅宮之人大多都被勒令跪在地上,少數曾頑抗者乾脆就被縛住,聽得趙和詢問,半晌也沒有人回答。

蕭由咳了一聲,上前邁了一步:「今日之事,須問禍首,若無禍首,那你們只怕全部要問罪了。謀刺天子,可是株連九族啊……」

聽得這話,大多數銅宮之人都仍然沉默,不過蕭由並不在乎。

他相信,不會是所有人都不懼株連九族,只要有那麼一兩個害怕肯說話的那就夠了。

果然,片刻之後,便有人哭着道:「貴人,小人願說,小人願說,銅宮令早就被他們殺了……」

有一個開口的,便有更多發聲的,很快趙和就明白銅宮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溫舒為銅宮令之時,銅宮中的守卒便與莽山賊有所勾結,後來莽山賊事敗,也是銅宮這邊的守卒暗中收容了部分莽山賊的成員。北軍叛亂、嬴吉被趕出關中之後,銅宮這裏便沒有誰在關注,朝廷委派來的銅宮令被守卒與莽山賊殘餘一起殺死,而挑動他們行此事者,正是那個自稱韋爺爺者。不過現在看來,此人受卞道人控制,甚至莽山賊與銅宮守卒的勾連,也是卞道人穿針引線。

溫舒一直暗中追查江充,卻不知道以江充之名行事的卞道人,早就將手伸到了他的身邊。

佔據銅宮之後,趙和的部下也不客氣,四處搜羅,倒是搜羅出不少食物,甚至還有數十隻羊——在銅宮荒廢之後,這裏的守卒便在宮中放起羊來。因此當雨勢變大之後,眾人乾脆就在銅宮之中升起了火,還煮起了羊湯。

圍坐於火堆之畔,捧著羊湯喝得身上暖洋洋的,嬴吉長長舒了口氣。

「如同當年一般啊,我記得有一次冬日大雪,我們三個便是如此,圍着堆火喝羊湯。」他開口說道。

「你在宮中什麼珍饈沒有吃過,還記得一碗羊湯?」賈暢哈哈笑着捋去鬍鬚邊的湯汁道。

「都不如當初的羊湯好喝,宮裏……」嬴吉搖了搖頭,宮中到處都是眼線,他想吃什麼東西,都要經過數次驗毒,到他口裏時已經半冷,更重要的是,宮裏的菜肴再好吃,也不能讓他體驗到當初的快樂了。

想及此處,嬴吉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看了趙和一眼:「以後阿和就會知道,在宮裏的日子,根本不好,一點都不好!」

「呵呵,阿和與你不同。」不等趙和自己回應,賈暢先說道。

嬴吉面色微微一僵。

他看向賈暢,賈暢又喝了一口羊湯,將湯碗放下,拿着筷箸敲打着碗沿,口裏放聲唱道:「龍兮龍兮,乘風而起,游於長空,行雲布雨。雨兮雨兮,不絕涓滴,匯江入河,澤被大地……」

他嗓音粗獷,這曲子唱得鬼哭狼嚎一般,卻自有一股氣概在其中。嬴吉與趙和都側耳傾聽,當聽到「澤被大地」之時,趙和泰然自若,嬴吉卻有些不安地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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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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