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改山之名

第517章 改山之名

曾燦心中有些惱火。

他見董伯予,自然是奔著生擒此人立下不世之功而來的。

只不過沒有想到董伯予病情已經嚴重到迴光返照的地步,更沒有想到,這老頭兒臨死前還給他挖了一個坑。

這老頭的親衛,便是勇士,又如何能放入秦軍之中重用?須知趙和最親近大秦軍隊,一年當中有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與軍隊在一起,若有朝一日趙和視察部下,這幾人猝起發難,哪怕傷不了趙和,卻也足以離間趙和與軍隊的關係,讓人噁心無比。

可是此前已經連續拒絕了董伯予三個請求,如今再拒絕第四個,特別是與其人私利並無多大關係的請求,這又會顯得不近人情。

這種不近人情傳出去的話,對於曾燦的名聲並無多少好處。

想到這裏,曾燦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董公,你的心思盡在這些事情上,無怪乎行軍治國都庸碌無為——此事,我拒絕。」

董伯予沒有想到曾燦會如此堅決且公開地拒絕。

在他看來,曾燦獲此大勝,接下來自然是應當邀名之時,今日曾燦只要應上一句,寬厚大度的名聲自然就有了。有了這樣的名聲,才更容易為士林所接受,也就更好在體系之內升遷。

兩人的理念完全不同,故此對同一件事情的想法也就不一樣。董伯予終究是聰明人,很快他就明白問題出在何處,不由一嘆:「曾將軍,趙公器量非凡,能容曾將軍,如何容不得這幾個老卒?」

「這不是幾個老卒的問題……董公,你還有什麼事情就再說吧,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曾燦冷冰冰地道,連解釋都沒有解釋一句。

諸葛瑜輕輕咳了一聲:「這些護衛,都受董公厚恩,他們想來也是不願意另投他主的……以我愚見,此地為區山,乃區氏為欲為秦所用隱居之所,曾將軍何不賜此處幾條山谷予彼此,既可慰董公心愿,亦可全這些護衛忠義之心?」

他這番話給了曾燦一個台階,曾燦盯了其人一眼,點了點頭:「既是諸葛先生說言,此事我就允了。」

見自己忠心的護衛有了着落,董伯予也不願再與曾燦多言,他目光轉動,看着諸葛瑜:「這一切皆在先生意料之中?」

「董公雖是大儒,但無論是治國還是治軍,與護國公差之甚遠,至於廢帝,庸碌之輩,彼若無所動,反而能得太平,彼若有所動,必致天下紛亂。」諸葛瑜沒有愧色:「既是如此,瑜便稍稍推動一步,也使天下早些一統,大秦早些太平,畢竟真正強敵,還在後頭啊。」

董伯予咳了一下,喉嚨里呼嚕呼嚕了兩聲,但是因為痰音甚重,誰也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原本有許多話要與諸葛瑜說的,但此時卻一句也說不清楚,只能黯然閉眼。

片刻之後,這位忠心不二的儒家大宗師,便死在了這荒山野嶺之內。

見他確實斷氣,曾燦目光閃動了兩下,諸葛瑜在旁向他微微躬身:「董伯予雖來與護國公為敵,可是護國公對其人還是甚為讚賞,只是惜哉不能為護國公用罷了……曾將軍如今功績,已然彪柄,多此一頭顱,並無補益,瑜願為其家人請命,留其全屍。如此,一則可顯護國公之仁德,二亦可見將軍之寬厚。」

他這番話說得姿態很低,哪怕此時曾燦心中頗有些自負,也不禁緩緩點頭,算是同意了他的建議。

然後曾燦開口道:「董伯予不過是不識大勢的愚人罷了,倒是諸葛先生,你又有何打算?」

諸葛瑜望向群山,此時雖然已經入冬,但這區山之中,多蒼松翠柏碧竹綠杉這類四季常青之植物,故此山色仍然是一片墨綠。諸葛瑜笑着道:「若是護國公晚生十年,瑜必然是要輔佐其人,以成天下之勢的。但如今,護國公大業已成,麾下文武兼備,有如曾將軍這般賢才,我便是出來,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並無多少補益。況且瑜為人清傲,不喜俗務,勉強為官,只會得罪上司同僚……天下之大,瑜願為護國公治下之民,享此太平之福。」

他絲毫沒有出仕之意,這番話說得也很誠摯,並非敷衍推搪。曾燦卻覺得甚為可惜,當即勸道:「先生才略膽識,可比管、樂,我主英明識人,遠勝桓、召,此天作之合也。先生如今年齒,稍長於我主,正值年富力強,以先生才具,高位唾手可得。先生坐享太平之福,何如共建太平之功,即便不為一世富貴,亦是為蒼生性命!燦,庸之人,口笨舌拙,詞不達意,唯願先生慎之思之,若得先生佳音,燦願為天下薦先生!」

諸葛瑜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道:「將軍赤誠之心,若說瑜未曾怦然心動,那便是自欺其人了。非是瑜不識好歹,亦非是瑜沽名釣譽,實在是瑜不知在護國公麾下可做什麼。瑜所可為者,不過是興水利而屯田,精器械而練兵,此等事務,護國公所慮者,遠比瑜周全。瑜之稟性,不樂為二千石之郡吏,又不堪為丞相、尚書,便唯有居於鄉野了。」

他說完之後,向著曾燦又是一拱手:「瑜心意已決,將軍戎機繁複,瑜便不再打擾了。」

他的態度相當堅決,曾燦心裏生出一縷不快。

此人果然是自負無比,雖然話語謙遜,但他方才的那番拒絕,其實質就在於他嫌趙和能夠給的官職和權力太小!

大政方略,趙和自裁,郡縣實務,諸葛瑜又不願意去做。其為官志向,要做就得做丞相、六部尚書這樣的高官,如此心氣,在大秦如今的制度之下,確實不容易安置。

而且曾燦心氣同樣很高。

自己如此禮遇,此人仍然不願意出仕,他也唯有放棄。想到這裏,曾燦伸手也向諸葛瑜行禮:「既然先生雅量高潔,不欲出仕,燦亦不可強人所難。只是先生於國家有大功,於燦本人亦多有指點助益,燦不可為忘恩負義之輩——來人,取禮物來。」

隨着曾燦的命令,自有人牽來一匹白馬,那馬的兩側,都負有箱篋。

諸葛瑜也不拒絕,又是一拱手,然後牽馬緩步離開。

望着他的背影,曾燦身邊有親衛低聲問道:「將軍?」

「放他走吧,他既然無意仕途,又何必強求?」曾燦哼了一聲。

在他心裏,還有另一個想法。

嬴祝派人去殺為他出謀劃策的諸葛瑜之事,如今不算天下皆知,但也已經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他曾燦若是再派人去抓或者殺不願受舉薦出仕的諸葛瑜,成了沒有什麼利益,敗了為天下笑,豈不將自己弄得和嬴祝一般狼狽。

「這邊呢?」親衛又示意了一下那莊院。

「讓他們準備葬禮……派一隊人在此盯着,見董伯予入葬之後再走,不必為難他們。」曾燦道。

既然不取董伯予首績,那留在此處也沒有什麼意義,曾燦有些意興闌珊,原本以為可以弄一份大功勞,結果卻只是見證了一個人的死去。

他說話之間,諸葛瑜已經走出了村子。其人翻身上馬,動作倒也乾淨利落,他回頭望了一眼這座小小的村子,微微嘆了口氣。

董伯予雖得其時,卻未得其人,故此到頭來病死孤村,一切功業名聲皆作虛妄。他雖得其人,卻不得其時,若是出仕,也不過是史筆之中的一介能吏罷了,這對於心性極高的他來說,實在沒有什麼興趣。

倒不如隱居於鄉野之中,做一個安分守己的農夫呢。

催馬行了一段距離,此時村子已經被山林掩住,山中霧氣漸起。諸葛瑜忍不住以手擊股,然後昂首唱了起來。

「混混之水濁,可以濯吾足乎?泠泠之水清,可以濯吾纓乎?昭王台上黃金無,牛山三尺埋夷吾,錦綬金印人所愛,獨喜南窗數棵竹……」

他歌聲之中,迎面卻是一隊人馬狂奔而來。山路狹窄,他便避到一旁,見其中一人匆匆勒馬,向他揚聲問道:「先生可見一將軍?」

「若你尋的是曾燦曾將軍,他就在後邊村中。」諸葛瑜道。

那人抹了抹汗水,雖然有意與此人結識,但如今卻沒有心情。他們一行繼續縱馬向前,不一會便到了村中,早有軍士喝問,此人便翻身下馬,拱手道:「海昏令陸雅求見曾將軍!」

曾燦就在軍士之中,聽到此人自稱海昏令,當即一笑:「貴令這官職,是何人所署啊?」

「卑職之官,乃大秦所署。」陸雅道。

他答得巧妙,曾燦也不為己勝,馬鞭一指:「貴縣來見我,有何事情?」

「卑職正要稟報二事,一是縣中戶籍圖冊財庫,已然封存,只待將軍遣人接收;二是逆賊嬴祝行蹤……」陸雅說到這裏,稍稍停了下。

曾燦卻沒有多少興趣。

嬴祝別的本領沒有,跑得倒是挺快的,對方此時,應當已經離開了海昏。但他如今時窮勢孤,已經成了無根之木,跑不掉的。

「此山何以名為區山啊?」曾燦問道。

「呃,因為楚將區岌於此隱居,故名區山……」陸雅自然知道這個典故。

「改了吧。」曾燦道。

陸雅沒有想到自己急沖沖跑來見曾燦,結果對方卻是如此反應,不免摸不著頭腦。

「這區岌不願為大秦效力,豈可以其姓氏為山命名?」曾燦淡淡地道:「若是人人都效其事,大秦哪裏還有人才可用?」

陸雅抹了抹汗水,一邊猜着曾燦的真實想法,一連點頭應是,然後他福至心靈:「既是將軍為其改名,不若改為曾……」

「笑話,此山雲霧繚繞,便叫雲居山罷!」曾燦卻還沒有膨脹到這個地步,當即打斷此人馬屁,然後哈哈一笑,也不管那海昏令會有何等反應,按劍上馬,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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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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