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百家之敵

第66章 百家之敵

蕭由低頭作出苦思之狀,好一會兒之後,他才答道:「卑職在老師門下時間不長,未曾聽說過『五賢之會』。」

袁逸眼睛又閉了起來,彷彿在打瞌睡,好一會兒之後,他笑着搖了搖頭:「不知也可能,畢竟這五賢之會,知道的人太少了……說吧,順之,可是有什麼結果了?」

「虎賁軍用溫舒留下的手段,終於打開了賊人的嘴,他們承認乃是犬戎密諜『黑雕』,莽山賊也承認他們乃是去年十一月開始與犬戎人勾結,憑藉自己的渠道將黑雕逐一引入咸陽城中。另外,他們的計劃是刺殺五輔,在咸陽城中製造混亂。為他們勾結牽線搭橋的,是一個……」

蕭由說到這,聲音微微一頓,似乎有所猶豫。

「誰?」袁逸問道。

「是一個自稱江充的人。」蕭由道。

袁逸上中的玉如意霍然砸在了小案几上,震得那燭光跳躍不止。

「江充,江充,這都死了十餘年的人還是陰魂不散!」袁逸喃喃說道。

他又看了蕭由一眼,蕭由會意,躬身道:「反覆核對口供,確認無誤,至於此前莽山賊的幕手指使,他們也說是這個江充。」

袁逸抿著嘴,許久未曾言語。

「江充之事,卑職不敢多說,但犬戎人進咸陽城刺殺五輔,必有所圖……袁觀使,咸陽城這邊鬧成一團糟,怎麼樣才能對犬戎人有好處?」蕭由提醒道。

「咸陽城若是亂成一鍋粥,那麼犬戎人……犬戎人必要大舉內寇!」袁逸驚覺,再次將玉如意敲在案几上。

蕭由看了玉如意一眼,這玩意兒如此溫潤,渾然天成,顯然價值不匪,袁逸就這樣敲來敲去,似乎讓人心痛。

「犬戎人要大舉內寇了,自古以來,只要我大秦內亂,犬戎人必然入寇,烈武帝當初就是因此而發怒,徵發天下軍民,深入草原窮漠五千里!」袁逸振袖,起身,他看了蕭由一眼:「蕭掾史辛苦,我讓人給你們準備了宵夜,你們先去填填肚子,我……我去丞相府。」

他說完之後,起身便走,片刻之後,蕭由便聽到外邊有人呼喊:「為袁觀使備馬,還有掌起氣死風燈!」

黑夜之中,哪怕掌了燈,馬也跑得不快。袁逸花了不少時間,才抵達位於務本坊的丞相府前。與別家高官顯貴門口威風凜凜的氣派不同,這丞相府只點了一盞寫有「上官」二字的燈籠。

袁逸上前扣動門環,不一會兒,一個披着衣裳的老僕出來探頭望了望,看清是袁逸,當即開了側門:「逸出,你來了。」

「有勞壽老。」袁逸向他頷首:「老師可曾入睡了?」

「呵呵,早睡了,老爺他講養生,明日雖不需早朝,卻也要起來處置公務,所以早就睡了,早睡早起,方為養生之道,逸出,你也該如此才對。」

老人極是嘮叨,袁逸微笑不語,隨着老人進了中院,老人站在門口,示意他自己只管去敲門,便又回到了門房去了。

「老師,老師!」來到當朝丞相公孫鴻所居的院子,袁逸揚聲呼了兩句。

好一會兒,裏面傳來女子不滿的嬌嗔聲,雖蒼老卻很有元氣的調侃聲,袁逸向後退了兩步,只作什麼都沒有聽到。

門打開之後,穿着常服,披了件襖子的當朝丞相公孫鴻推門而出。

「這麼冷,可非養生之道,來人,將書房地龍燒起。」公孫鴻吩咐道。

黑暗中自有人應了,公孫鴻向袁逸招了招手,袁逸行禮之後,默不作聲跟在他身後。

兩人都未穿靴,只是穿了襪子,踩在木板長廊之上,幾乎沒有什麼聲音。

「無聲音便不擾民。」公孫鴻自言自語。

到了書房前,袁逸搶了一步,將門推開。又有使女來點了蠟燭,公孫鴻這才入內,端坐上首:「逸初,你夜裏都將我叫醒,定是有急事吧?」

袁逸跪坐在他的面前:「刺奸司那邊得到了口供,確認犬戎人是屬於犬戎密諜黑雕,他們要刺殺五輔,我與蕭由懷疑犬戎人試圖在咸陽製造混亂,然後乘機大舉入侵。」

「哼哼,這是必然之事,凡大秦有亂,外敵其有不入侵者?」公孫鴻捋須:「所以要鎮之以靜,鎮之以靜!須知大秦之患,一向不在邊疆,而在腹心之中。」

「另外,口供還說,勾連犬戎人與莽山賊者,乃是江充。」袁逸低聲道。

「江充!」原本在那裏嚷着要鎮之以靜的公孫鴻霍然站起。

他雪白的鬚髮根根豎起,雙目圓睜,好一會兒才坐回原地。

「唉,老而易怒,非養生之道也……」公孫鴻嘆息道。

「老師……」

「你是想問我為何一聽到江充便如此失態么?」公孫鴻道。

袁逸點了點頭。

「此前我讓你去接觸溫舒,要他秘密追索江充,結果沒有幾天,溫舒便死了,當時你就有疑惑……」公孫鴻苦笑了一下:「你年紀尚小,自然不知道,十五年前江充是何等人物,更不知道,江充背後……究竟藏着什麼秘密!」

袁逸盯着公孫鴻,等他揭開謎底。

「江充所學甚雜,儒家、法家這樣的顯學不必提了,我們道家也不必提了,就是陰陽家、名家還有墨家兵家之說,他都學過。彼時他以陰陽家自稱,但我們都以為他實際上是法家異端,直到他死……唔,他消失,我才猜到,他應當是縱橫家。」

袁逸雙眼一張:「縱橫家?」

「縱橫家鬼谷子一脈分為合縱與連橫兩派,但在其之外,尚有一派,無論是史籍還是各家都諱莫如深,只因這一派所說,實在是太過可怖,因此被視為百家之敵!」公孫鴻說到這,突然一笑:「當然,只是被我視為百家之敵,暗地裏,還不知有多少人支持呢。」

「這一派是指?」

「這一派沒有正式名字,有人稱之為天擇派。這天擇派有兩個謬論,其一是說世間大亂之後方可有大治,所以為了大治,必先大亂,若天下不亂,那他們就要想法子將其搗亂!其二么……是說物競天擇,強者方存,故此要天下大亂,裁汰弱者,留下強者!」

袁逸吸了口氣,喃喃道:「這……這果真是謬論!」

「誰說不是呢,但他們得以傳承,還有人信奉,也有其自圓其說之處。若他們只是說說,那倒還罷了,但偏偏鬼谷子這一脈是不甘寂寞的,天下無事,他們就要攪出事來。」公孫鴻連連嘆氣。

「所以這個江充,才在烈武帝暮年攪風攪雨,而且在此時,又勾結犬戎與莽山賊?」袁逸疑惑地道:「這……似乎有些不對啊,莽山賊……怎麼會和他有關?」

「莽山賊與他有關,倒不出我意外,事情上就是在他消失之後不久,莽山賊便冒了出來……」公孫鴻緩緩起身:「行了,此事我已知曉,你先回去休息,我就不留你了。」

袁逸愕然:「老師這是……」

「自然回去睡覺。」公孫鴻看都沒看他:「鎮之以靜,鎮之以靜,睡眠充足方是養生之道!」

看着老師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離開書房,袁逸喉節動了一下,但什麼都沒有說。

老師是什麼脾氣,他難道還不知道,既然打定主意要鎮之以靜,自己就算是勸又有什麼用。

而且這麼多年,如此多的大風大浪,老師都應付過來了,此事他心中想必早有成算了。

可為何自己還是隱約不安呢?

帶着一肚子疑惑,袁逸出了門,與守門的壽老揖別,騎上自己的馬,舉起了氣死風燈,緩緩行在街道上。

此時街頭仍然有軍士巡邏,因此他倒不擔心自己會遇到意外。

袁逸由江充又想到了十五年前的星變之亂,讓烈武帝父子反目、夫妻絕情的那場咸陽城中的內亂,在這座城市中造成了足足五萬餘人死亡。而其影響更為深遠,原本穩固的大秦帝國,因為這場內亂動蕩起來。

雖然烈武帝事後幡然醒悟,多次發詔罪己,想要重振國家,但年邁且受了沉重的打擊的老皇帝,終究還是沒有能振作起來。

可以說當今大秦的不安穩,歸根到底都可以算到那場星變之亂上。

江充挑起星變之亂,當真只是為了縱橫家天擇派的謬論嗎,他們為這一謬論付諸行動,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還有天擇派的謬論,一聽就極荒唐,為何各家學派都未曾記載並加以辯駁,反倒諱莫如深?

馬走出了好一會兒,袁逸突然想到,自己應該多問一問老師的。不過旋即他又苦笑,問未必有答案,就象是那個五賢之會,老師曾經和自己提起此事,可是只說了前中秘書蘇飛似乎曾參與五賢之會,卻沒有說這五賢之會究竟所指為何。

所有的疑問都只能藏在心裏,等有機會再去追尋答案,人生之途,便是一個不停追尋新答案的過程,只不過這似乎與道家清靜無為的主張有所相悖了。

他一邊自嘲,一邊準備回家,也不想再去刺奸司了,但就在這時,雷鳴般的馬蹄聲從北面傳了過來。

袁逸眉頭一皺,臉色頓時陰沉下去。

咸陽城如今宵禁,除了他這樣身擔重責的官員士兵,無人可以縱馬飛馳。只有一種情況之下才例外,那就是緊急軍情!

他迅速將犬戎人刺殺五輔的事情與這馬蹄聲聯繫在一起,犬戎人選擇此時發動刺殺,肯定有其原因,難道說他們已經在邊疆發動,開始新一次大規模的入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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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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