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華宣外宅

第71章 華宣外宅

有了樊令這個打手,再加上賈暢這個在市井中養出狡黠的少年,趙和覺得自己做足了準備,當下便縱馬而行。

然後就被軍士攔了下來,若非有蕭由給的令牌,少不得要被打棍子,連馬都要被收走。

此時咸陽城已經動員起來,街上到處都是軍士巡邏,他們想要縱馬而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也提了趙和一個醒,他沒有直接前往蕭由所說的華宣外宅,而是先折向北軍。

到了北軍軍營前,看到那邊還是收募前來投軍的民壯,只不過在那負責的人已經不是戚虎了。

趙和上前打聽了一聲,戚虎已經與李果、俞龍一起移營出城,他們將在咸陽城外短暫休整,補足人手,備足武備,然後於六日後正式開拔。

「我們去城外看看軍營。」趙和有意揚聲道:「正好也出去散散心!」

三人騎馬而行,賈暢馬術不高,故此落在最後,過了會兒,趙和馬稍緩,他才追上來。

「有沒有誰盯着我們?」趙和低聲問道。

「咱們騎馬,要盯着我們的,除非也騎馬。」賈暢嘀咕:「我說你是不是太小心了,那日被人盯過一次,現在看誰誰都盯你?」

趙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而不語。

他們當真先出了城,到了軍營處轉了轉,只不過此處軍營與咸陽城中的駐地不一樣,這裏營壘戒備森嚴,一切都以軍制行事,因此他們根本不能靠近,就更別提上前詢問戚虎等人了。

在營外晃了好一會兒,趙和覺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縱馬疾馳,又奔回咸陽。

這一次回了咸陽之後,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奔向安邑坊。

安邑坊距離東市不遠,相隔兩個坊罷了,離國子監也近,華宣在外宅設在此處,正方便他往來。

華宣的外宅不起眼,只是他租用的一處閑置民宅,周圍的鄰居與他都沒有什麼往來。

「開門開門,裏面有人嗎?」到了門前,賈暢衝過去就把門敲得震天響,趙和伸手想要攔他,卻沒有攔住。

趙和只能無奈地由着他行事。

還別說,沒一會兒宅子裏傳來聲音:「誰啊,且稍候!」

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聽上去柔柔弱弱,帶着一點異鄉口音。趙和覺得這種口音有些熟,皺眉想了想,猛然驚覺,這不就是吳郡的口音么?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響起,裏面的人來到了屋后,沒有立刻開門,而是柔柔地說道:「我家官人不在家,家中只有小女子,不敢見外客,客人有什麼吩咐,且請說與我聽。」

「讓你開門你就開門,再不開門我可就踹了!」賈暢用公鴨嗓子喝斥,趙和過去一拍他的肩,將他拉到後邊。

「我的朋友不通禮數,讓娘子受到驚嚇,我替他賠罪了。」趙和在門前一拱手。

裏面的女子大約是通過門縫往外瞧了瞧,然後又柔聲道:「不敢,不敢,請恕小女子眼拙,我家官人似乎並不認得公子……」

「我不是什麼公子,前些日子,你家官人還在咸陽令署救過我一回。」趙和抿著嘴,嘆了口氣:「你可能尚不知道,你家官人遭遇不幸,已經不在了。」

裏面傳來咣當的一聲響。

此處是華宣外宅,華宣不過是偶爾來居住,裏面又只有一個女子,消息十分閉塞,華宣死亡的消息,裏面並不知道。

「公……公子說笑了,我家官人好好的,怎麼,怎麼……公子定是認錯人了!」裏面女子道。

趙和抬起頭,看着門板:「我不知你家官人是否對你說過他的身份,但有一點,你想必是很明白的,他是吳郡人。」

這一次裏面的女子不再自欺,嗚一聲便哭了起來。

「你家官人雖非位高權重,卻也是名滿天下之人,但他的死,卻有些疑竇,因為他對我有過援手之情,所以我不忍見他不但身死,而且名裂,所以才來尋你。」趙和又道:「我能找到你,必是有些門路的,想來你也知道這個。」

他說完之後,門后的哭聲變小,好一會兒,門才被打開。

一個二十餘歲的婦人出現在趙和面前。

這女子衣着素雅,面容恬淡,眼睛微紅,略含淚光,向趙和先是福了一福,又看了看樊令與賈暢,然後細聲道:「既然如此,我身受官人恩情,又怎麼能不顧他的身後之名呢,公子有什麼疑惑,只管問我就是。」

頓了一下,她又道:「只是這裏不是說話的所在,公子請留貴友在門前,你一人進來吧。」

賈暢立刻搖頭:「這可不成,誰知道你是不是想誑我兄弟進去,然後對他做些……」

趙和把他的嘴堵住,輕輕推了他一把,然後向樊令使了個眼色。

若是俞龍、李果和陳殤,定然會明白他的意思,但樊令則是滿臉茫然:「喂,你沖我擠眉弄眼做什麼,有話直說,我可不曉得你打什麼主意!」

趙和無奈:「在這守着,無論有誰來了,除非經過我的允許,都不得讓他入內,門也不必關,只虛掩著就行!」

虛掩著門,是為了防止裏面出現意外,樊令來不及救援。這下樊令明白他的意思了,呸了一聲:「也不見你讀什麼書,怎麼和那些書生一般,說起話來七扭八拐,一點都不爽利。」

趙和翻了他一眼,然後跟着那女子進了門。

進門之後,迎面就是一陣涼意,趙和環顧小院,心裏微微一動。

這小院中鑿了一座池子,而池子周圍有花草樹木,有假山奇石。一株素色的梅花,正從假山旁伸出枝條來,上面素花點點,令院子裏充滿了梅香。

「這院子不錯,素雅清幽,頗有江南之風。」趙和道。

「官人與我都來自吳郡,他知曉我懷念家鄉景色,這才耗費半生積蓄,做了這座小院。」那女子在前引路,聞得他的話語,細聲細氣地道:「旁人只知官人是個一本正經的儒學先生,卻不知官人亦是腹有錦繡的騷人墨客。」

「這麼說來,夫人是知道令官人真實身份的?」

「他向來坦蕩,為何要對我隱瞞身份?」那女子道。

趙和回憶起那天所見的華宣,若只以在咸陽令署時的他來看,說他坦蕩倒不是謬讚。

「不知夫人如何稱呼?」趙和又問。

那女子眼中又是盈盈含淚:「我倒是希望能成為他的夫人,只不過我身負賤籍,便是與他為妾尚且不夠資格,何況是為夫人呢?」

趙和愣住了。

這女子談吐不俗,風姿綽約,怎麼看都不象是出身賤籍者。

「呃……」一時之間,趙和不知該如何與這女子說話了。

「時至此時,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家官人在國子監為祭酒多年,說到底,也是受我所累。」那女子道:「我終須要讓世人知道,他是一個頂天立地有情有義的男子!」

趙和沒有介面,只聽那女繼續說下去。

他們穿過小院,來到西側廊前,此時太陽自東方升起,剛剛至三竿高度,陽光正好照在他們身上,給他們帶來些許暖意。

那女子怔怔望了一下池水,然後道:「我叫紅綃,原本是禮仁坊紅衣巷倦倚樓的當家紅姑。」

趙和又是一愕。

所謂當家紅姑,其實是咸陽城中妓院中頭牌佳麗的別稱,這女子竟然是出身於那種風塵之地,只從她的外表和打扮來看,根本瞧不出來。

「但我也不是天生賤籍,先父名諱就不說了,十五年前……」

趙和猛然站了起來,嚇得紅綃一跳,然後趙和又緩緩坐回長廊下的長椅上:「抱歉,長椅有些涼……請繼續說下去。」

他當然不是因為長椅發涼而起身,而是為紅綃所說的「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家父任職咸陽,剛帶家眷來此,便捲入逆太子案,不幸遇難,全家抄沒,我以十四之齡,被投入官閭,身陷賤籍,自此做這倚門賣笑的勾當……後來官人來京,彼時他風華正貌,聲名遠揚,卻不受賞識,因此於禮仁坊中遇到我。他憐憫我遭遇,為我多方奔走,以至於時人都笑他重色而忘義。先父的案子實在太大,故此他遲遲無法為我脫籍,直到後來,才想了辦法,託了朝中某位大人物,將我放籍而出。他原想送我回吳郡,我想到回吳郡也是舉目無親,又感激他救我之情,自願為婢,但這卻又讓他受了牽連,此後官職屢屢得不到升遷……」

趙和聽到的是一對不如意者相互在寒冬中取暖的故事。

無論華宣在別人面前是個什麼樣的人,至少在這紅綃的面前,他是一棵遮天大樹,是冬日給她溫暖的驕陽,是這池撫慰她傷心事的清水。

她細細地說,趙和一直沒有催促她。

直到將華宣迫於無奈在此另闢別院安置於她的事情說完,紅綃長長舒了口氣,又向趙和行禮:「多謝公子,這些話在我心中憋郁甚久,今日能說與公子聽,也算是了我一番心事。」

趙和起身回禮:「我要向夫人請教事宜,在此傾聽理所當然,夫人不以我突然上門為冒昧,願意說與我聽,我正求之不得。」

紅綃嘆息了一聲:「當初初遇官人時,他就如公子一般,謙遜多禮,善解人意……現在公子能否告訴我,我家官人是如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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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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