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張羅織網

第86章 張羅織網

俞龍回到了國子監中。

因為華宣的緣故,國子監此時人人自危,畢竟咸陽城可不是個藏得住秘密的地方,很多人都知道,這位國子監祭酒捲入了大宗正嬴迨與御史大夫晁沖之謀逆一案,偏偏華宣在國子監中又交遊廣博,若是朝廷興大獄,恐怕半個國子監的師生都要被卷進去。

俞龍的到來加重了這種恐慌,他們知道俞龍投軍去了,現在卻回到了國子監分明是因為大將軍不信任俞龍,將他趕了回來。想必用不了多久,追索的小吏就會帶着兵卒,前來掀翻國子監的寧靜。

不過出乎他們意料,回來之後的俞龍沒有憂心忡忡,而是立刻設宴,招待國子監中有名的幾位大學生。

這些都是士子領袖,別的不說,在輿論上是很有影響力的,甚至可以通過他們背後的力量,將某些聲音傳到朝堂上去。

他們少不得會問俞龍,大將軍對咸陽城中的變故有什麼看法。

俞龍的回應只有三個字:「很生氣!」

「難怪大將軍生氣,他正要與犬戎決戰,身後的咸陽卻出了這樣的事情……」有人嘆息道。

「總覺得這些時日,咸陽城有些晦氣,你們看,發生了多少事!」

「正是,當真是多事之秋!」

見眾人議論,俞龍勉強笑了一下:「何只是這些時日,你們注意到沒有,這半年來,災異連連,天災人禍不絕……我甚至覺得,這是蒼天在怪罪我們。」

這話一出,諸士子都是沉默起來。

除了法家之外,無論是儒家還是道家,或者陰陽家、雜家等諸多學派,都對天人關係極感興趣,故此對於大秦的士子們來說,將天象與政事相聯繫是經常的事情。

哪裏地震了,那肯定是某官員無德,哪裏洪水了,那肯定是某官不法,六月下雪元月響雷,毫無疑問是有奇冤。

這些來飲酒的士子都是聰明人,他們從「半年」這個時間段,立刻猜出俞龍所指何人。

天子。

半年前新天子繼位,自此之後,大秦天災人禍不絕,還發生了莽山賊攻咸陽、犬戎姦細刺大臣、五輔中兩輔勾謀逆這樣的大事。

對,如今公佈出來的晁沖之與嬴迨的罪名,就是勾結謀逆,至於私通莽山賊與犬戎人之事,實在有損國之體面,不合重臣身份,所以在任何朝廷的文告之中都隻字未提。

眾人現在弄不明白的,就是俞龍說這番話,劍指天子究竟是他本人的意思,還是大將軍的意思,或者乾脆就是此前極為欣賞他的祭酒華宣的意思?

「實不相瞞,我聽說了一些事情……不過現在尚未到說出來的時候。」俞龍見眾人都不作聲了,便自己說道:「諸位,只有一件事情,我們身為大秦士子,都必須要當心。」

眾人都看着他,俞龍緩緩道:「犬戎人已破三郡,如今直指河東、上黨二郡,大將軍領兵出征,大秦安危繫於一身,若是身後再有什麼異動,大將軍如何還能專心應對犬戎?我,吳郡人,家在江南,犬戎人便是再厲害也打不到那裏,可咱們的同窗之中,有多少人是河東、上黨的,又有多少是被破的三郡子弟?」

眾人霍然驚覺。

「故此,天下之事,大局為重,現在什麼是大局,大將軍抵禦犬戎是大局,除此之外,哪怕是天子,都不能幹擾這大局。待大將軍再度出征之時,我還會從軍北去,這天下大局,就託付諸君了!」俞龍慨然道。

這些士子聞之血液沸騰,一個個頓時應和。

至於他們內心深處怎麼想,俞龍不願去猜,也不必去猜,只要造成輿論,第一步就完成了。

就在俞龍來到國子監時,距離長樂宮不遠處,一座名為長信宮的宮殿前,趙和與陳殤正在探頭探腦。

「我還是不覺得你能見到那位。」陳殤嘀咕道:「我勸你不要冒險。」

趙和神情凜然:「並無多少危險,我只要能見到那位就行,你不是說你有清河縣主留下的聯繫方式么?」

陳殤有些訕然:「其實是我偷聽到的,若是給清河知曉,她定然要怪我,到時你可得替我分辨。」

「快去就是。」趙和道。

「那我怎麼說?」

「你對里只說,王道王夫子死了,有遺言要我轉述與皇太后!」趙和道。

「我還是覺得不靠譜。」陳殤嘟囔了一聲。

不過他還是上前,因為連續發生事端的緣故,如今長信宮的守備甚為森嚴,陳殤才一接近,頓時有兵卒前來喝止。

這還是看他穿着羽林軍服飾的緣故,多少有些客氣,換了趙和去,只怕立刻要被叉起來。

事情比趙和和陳殤想的要順利。

守衛們狐疑地打量了陳殤幾眼,然後匆匆趕往長信宮內,沒多久,便有一個宮女小跑出來,問了陳殤幾句,然後再度匆匆路回宮裏。

再一次有人來,就是一位宦官了。

宦官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將他們引到了長信宮中的一處偏殿,二人跪坐在偏殿之中,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偏殿屏風之後有人說話。

「王先生有何遺言?」

趙和記得這個聲音,就是那天問他羅運時的那個女聲。

這讓趙和心裏的把握又大了幾分。

「王先生並無遺言與我,我冒昧來拜見太后,是為了替王先生復仇!」他盯着屏風道。

「大膽!」有人喝斥。

「王夫子之死,近來咸陽城發生的諸多事情,都與公孫涼有關,都與那位天子有關!若不追究他們的責任,何以安天下,何以慰人心?」趙和又道。

屏風後傳來淡淡的一聲「哦」,那聲音稍頓了一下道:「哀家內宮等死之人,不問政事,你們還是去尋大將軍、丞相和太尉等重臣吧。」

趙和憤然道:「他們只念着他們的大局,卻不知留着那些罪魁禍首,就是在破壞大局!」

不等屏風之後有回應,趙和直接站起身:「我,咸陽城中一介少年,不幸捲入這場風波之中,王夫子待我有恩,故此我欲為其復仇,太后乃夫子學生,然後就不想為師報仇么?」

「自有國法……」

「若是國法能制之,王夫子,羅運,還有成百上千的咸陽百姓就不會死!若說王夫子還只是間接死於公孫涼之手,羅運則完全是公孫涼害死,他隱居終南,與人無怨,與世無爭,公孫涼這等惡毒之輩,卻不知為何要加害於他,羅先生不願連累無辜,自盡於荒林雪地之中,至今尚不曾入葬!」

趙和握著拳頭,雙目圓眼:「羅先生死而不怨,可生者就能心不生怨么?」

「大膽,大膽!」

殿內的宦官臉色慘白,連聲厲喝。幾個武士聞聲進來,要將趙和叉出去,趙和只是盯着那屏風,厲聲叫道:「死者無怨,生者就真的不怨么?」

他猛然想起當初羅運的那塊手帕來。

那塊手帕的正面,落款是「我女贈郎」四字,當今皇太后乃曹猛之女,小名曹娥,而那個「娥」字拆開,可不就是「我女」?

「我見過一塊手帕!」趙和被拖到殿門時,便又大叫:「人生易老,好事多妨。一點情深,半壁斜陽!」

「且住!」屏風後傳來聲音。

武士停住了腳步,趙和振臂掙脫他們,揉了揉被弄疼的胳膊:「在那塊手帕後面,有人就在這幾年中寫了一句,我記得很清楚,寫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死者無怨,生者也能無怨么?」

他再次追問,這一次那屏風之後,終於傳出了憤怒的喝聲:「豈能無怨?」

「既然生者有怨,為何要放任仇敵?看那惡人得意猖狂,善者卻只能咬牙切齒,為了所謂的大局而忍氣吞聲?」

屏風之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有人道:「都退下去!」

武士與宦官都退了下去,坐在一邊臉色發白的陳殤東張西望,卻被一個宮女指着他喝道:「你也退下去!」

「啊……好,好!」

陳殤乖乖出了大殿,出來之後一抹汗水,喃喃自語:「我只道我膽子大,可阿和的膽子比我至少大上十倍,當真是什麼話都敢講,什麼事情都敢說……早知他會這樣做,我絕對不陪他來!」

大殿之中,只剩餘趙和一人,還有隔着屏風的皇太后曹娥。

「既然大將軍、丞相與太尉都要以大局為重,你要哀家怎麼做?」曹娥問道。

「大將軍是被迫無奈,唯有丞相與太尉想要維持這所謂的大局,既然他們講究大局,那麼我們就製造大局,讓他們不得不行廢立之事!」趙和回憶起《羅織經》中的內容,神情冷然。

「哦?」

「據聞長信宮中,有蠶神娘娘廟,乃皇太後為天下織娘乞福之所,這蠶神娘娘是依仁皇帝皇后模樣所為?」趙和道。

「這宮中之事,你如何得知?」曹娥訝然。

「宮中之事雖屬秘密,宮外卻也有耳聞。」確認了這一點,趙和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的第二步又有着落了。

這消息是得自趙吉,趙吉應當是大將軍留在咸陽中的暗子,他的消息可能是來自大將軍,應當不會有錯。

「你說。」

「還請娘娘恕我不敬,我有一友,精擅偽造字跡……」趙和道。

晁沖之用偽造的書信來騙他上當,這件事情給了他靈感,偽造字跡這種本領,可不只是晁沖之有,蕭由為吏,也精擅此事。

「你的意思?」

「我要請這位友人,潛入長信宮,於蠶神娘娘廟裏以天子筆跡題詩,多有褻瀆不敬之意!再請娘娘召天子至蠶神娘娘廟,將此事坐實!」趙和道:「一個不孝的天子,一個淫邪的天子……這樣的罪名,是不是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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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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