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皇上老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皇上老了

想起了那一天,在溫德殿與皇帝的那番對話,黃瓊站起身來。習慣性的走到門口,看着陰霾重重的天色。腦海裏面,不斷的在琢磨著簡雍這番話。良久,他才發出一聲嘆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王爺,雍以為對景王府的財產,包括土地在內該如何的處置,您最好還是等待皇上的聖旨。以皇上的英明,此事究竟該如何的處置。想來皇上雖說會有一定的猶豫,但時日一到自然會有定數的。英王,也大可不必着急。不過,雍目前倒是有一策,可解皇上的之憂。」

說罷,也沒有請示黃瓊。自顧自的走到書案之前展紙研磨,微微一沉吟,便在伏筆開始疾書。寫了好大一會,才拿起自己寫的東西又仔細看了一遍之後,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吹乾遞給了黃瓊。

接過這個傢伙遞過來的東西,黃瓊仔細看了一遍卻是搖頭道:「荒唐,真是荒唐,你把父皇,把本王當成什麼了。你這不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嗎?難道,你將全天下的宗室,都當成了可以隨便愚弄的傻瓜?」

只是對於黃瓊的質問,簡雍卻是搖了搖頭道:「王爺,您不覺得這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即可以解決皇上的憂心,又可以全了您的心意?這個時候,皇上若是賞賜給幾個皇孫一點東西,很容易被其他宗室抓住把柄。」

「但你這個做叔父的,若是送給自己侄子一些家產,這誰又能說出什麼來?而且,皇上一天不下聖旨,這些土地就無法發還給百姓。時日拖延越久,對朝廷便越不利。若是別有用心之人在其中挑唆,很容易引起民變。」

「畢竟那些失去財產和土地的百姓,都在那裏等著您這位英王,能夠給他們做主那。就算皇上不採取您的這個意見,但至少也可以催促皇上早日下決心。鄭州之事,總這麼拖着不是一回事。王爺,別忘了您才是鄭州處置使。」

「一旦鄭州在出現任何的問題,您則首當其衝。王爺,有些時候該變通的時候,就需要變通。不管是明修棧道也好,是暗度陳倉也罷,只要能解決問題,就是好的辦法。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麼陰謀,只是繞了一個圈子而已。」

對於簡雍的回答,黃瓊沒有立即回復他。而是轉過頭靜靜的打量着他,直到將簡雍打量的心頭有些發毛才道:「你原來與英王府並無瓜葛,本王也肯定今兒是咱們第一次見面,你又為何如此賣力為本王出謀劃策?」

「你可知道,若是皇上真的打算殺一儆百,對鄭州官員大開殺戒,就算本王也保不住你。有些事情,即便是本王也不一定能夠做到。你若是想要保存性命,便來捧本王,那你可打錯主意了。」

聽到黃瓊這番話,簡雍原來面上的豪情壯志一掃而光。轉而一陣的沉默,良久才幽幽的道:「王爺,既然您問起來了,雍也就沒有必要隱瞞什麼了。雍幫你出主意的原因,固然有為這鄭州百姓一部分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雍不想死。雍想做官,想要做大官。」

「雍的野心很大,想要做名臣,而不是做忠臣。做忠臣易、做忠臣難,做忠臣固然可以千古流芳,但百年之後人們更多記住的,還是那些輔佐聖主開創盛世的名臣。別人都記得唐太宗是千古一帝,但又有幾個人能夠忘記房玄齡、杜如晦,這樣的名臣輔佐?」

「雍為官不求諸葛武侯那樣死殆五百載,迄今梁漢之民歌道遺烈,廟而祭者如在,其愛於民如此而久的人。但求成為房玄齡、杜如晦那樣,輔佐聖君、撫慰天下,開創一番盛世的名相。王爺,非是雍貪圖富貴,而是站多高、望多遠。只有做到了足夠高的品級,才能實現心中的抱負。」

「王爺,慷慨赴死只能成全小我。輔佐聖君使得天下百姓富裕安康,才是為官之人的大我。而雍想要做到的,便是房玄齡、杜如晦那樣,輔佐聖君開創盛世的名相。」說到這裏,簡雍收住了話題,將目光轉向了重新看向門外的英王。

聽到這個傢伙停頓了下來,黃瓊沒有轉過頭,而是眼光依舊望着天空,與淡淡的道:「說下去,既然都已經說了出來,便乾脆將你心中的想法都說出來。本王非那種因言獲罪的人,不會因為三言兩語便殺人的。」

簡雍看着黃瓊的背影,良久才繼續道:「王爺,皇上老了。雍在赴任鄭州同知之前,曾經在進京述職之時見到了皇上。與當年明德元年殿試時,雍初次面聖見到的皇上相比,雍真的感覺到皇上老了。」

「與之前那個殺伐果斷,意志堅定的帝王相比。如今的皇上,更多的像是一個關心自己兒子的父親。景王在鄭州的所作所為,雍發現皇上早就知曉,卻一直未作任何處理。在雍上任之前,皇上一再叮囑雍要勸諫景王收斂行徑,與名為善,卻是連一道訓斥的聖旨都不肯下。」

「如今的皇上,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勵精圖治的有為君王了。眼下他想得更多的是,該怎麼樣才能維持現狀。宗室魚肉百姓,固然有自身的原因,但更多的是與皇上放縱離不開的。雖說不是有意識的放縱,但無意中的包庇卻是這些宗室膽大包天的原因。」

「天威難測,皇上為何如此做,雍一直都沒有猜出原因。不過雍以為,可能與皇上由藩王入繼大統有一定關係。還有一點,與當年淮陽郡王大殺宗室也不無關係。淮陽之變后,皇上雖說冊封了一些宗室作為補償,但對淮陽郡王府處置看似板子高高舉起,實則是輕輕落下。」

「當年淮陽郡王所作所為,按照常理來說誅滅九族都不為過。可皇上卻只是追究了幾個實在罪大惡極之人,其餘之人雖說也流放的流放,但實則卻是高舉輕放。便是淮陽郡王的陵寢,也只是去掉了表面上逾越之物而已。別說挫骨揚灰,便是連遷移都沒有做。」

「也許皇上對宗室的包庇,是想要採取一種平衡手段,平息宗室對他這樣處置的不滿。王爺,皇上已經老了,當年的雄心壯志,已經被多年為君生涯所磨滅。所有君主年老的時,犯的毛病在皇上身上已經一一都展現了出來。」

「以皇上眼下的狀態,雍是實現不了抱負的。可雍在京中述職月余,見到的在京諸王所作所為,與已經在藩的宗室並無不同。整日裏除了勾心鬥角,便是聲色犬馬,哪有一點堪為聖主的樣子?至於太子,在雍的眼中不過一犬豸之智而已。」

「反倒是王爺出宮以來,先是為了鄭州流民不惜得罪太子,將欺壓流民的京兆尹貶黜出京城。后又為了隴右、陝西二路旱情,在溫德殿斥責一毛不拔的宗室,從那些貪得無厭的宗室手中,弄出大筆的錢糧救濟災民。」

「而驍騎營在進入鄭州之後秋毫無犯,使得鄭州百姓不僅免去一場巨大的災難,更是免去了一場兵災。雍知道,除了驍騎營本身軍紀嚴明之外,王爺那個十殺令才是關鍵所在。王爺不用鄭州百姓之痛,去收攏軍心,這才是真正的仁慈之主。」

「王爺,若是讓雍出謀劃策,為王爺爭奪天下,這非雍之所長。但治理地方,使得百姓安康富庶,這卻是雍的長項。雍不擅長陰謀之術,但對陽謀卻頗有心得。做名臣、不做忠臣,這便是雍真正所想。」

「不過雍若是想要實現這個包袱,這也需要遇到有為有肚量、有抱負的明君才行。若是遇到漢桓、靈二帝,隋煬帝、唐懿宗、僖宗那樣的昏聵之主,雍也只能去閻王殿,給閻王爺做名臣了。」

聽着這個傢伙的侃侃而談,黃瓊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壓制住眉頭沒有皺起來。這個傢伙在明擺着告訴自己,他是一個典型的實用型機會主義者。黃瓊可以肯定,若是眼下北遼牧民中原。只要北遼皇帝擺出一副親政愛民的架勢,這個傢伙立馬就會去搖尾乞憐。

想到這裏,黃瓊立馬便失去了談下去的興趣。轉過身,看了看書案上他的那個建議,搖了搖頭道:「你這個條陳先放在這裏,本王會仔細琢磨一下。你現在可以回你的同知衙門復任了,若是想要做名臣,便要有做孤臣的準備。」

見到英王如此答覆,也知道自己之前的那番話,恐怕讓這位年輕的王爺,心中很是有些不痛快的簡雍,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向著黃瓊深施一禮之後,轉身離開了這間大堂。他倒是不擔心,這位英王因為自己之前的那番話,一刀將自己給宰了。

他知道,若是這位英王如此的無肚量,皇上也不會由他出任這個鄭州處置使。要知道,在眼下皇子之間都斗得與烏眼雞一樣的時刻。皇上想要保護他的皇孫,斷然不會選擇一個心胸狹窄之人來出任這個職務。他相信皇帝的眼光,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不過,雖說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但出來之後,他的渾身上下依舊被冷汗給弄的濕透了。傳言是傳言,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本朝諸帝這個祖輩遺傳下來的多疑性格,這位英王身上未必就沒有。

實際上簡雍明白自己這番話,是在拿自己腦袋做賭注,試探這位王爺的肚量。若是這位王爺認為自己為其出謀劃策,是在投機取巧,為自己謀取上位機會的話,很有可能會在第一時間之內宰了自己。

畢竟沒有一個上位者,會喜歡張嘴閉嘴都是要做名臣,就差沒有直白的告訴他,不會忠心耿耿的人。這種人今日可以為他所用,明日自然也可以為其他人所用。與其留下自己這個隨時可能投靠他人的人,還不如一刀把自己給宰了更加的省事。

幸好,自己還是賭對了,這位英王雖說年輕,可這個肚量還是有的,若不然那可就真的糟糕了。想到這裏,簡雍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搖搖頭走了。至於他的那個條陳,英王用了至少會在皇上面前為其爭取不少的好處。不用,其實也啥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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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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