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朝臣的心思(二)

第三百零三章 朝臣的心思(二)

說到這裏,郭太醫看了看皇帝的臉色,沉吟一下之後才繼續道:「若是真走三司會審的程序,這些人上下攀結,相互引以奧援。沒準這些附逆的官員,到了他們的手中搞不好,從主動附逆變為潛入敵營迎接朝廷平叛大軍。」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本該有的死罪,搞不好連流放都未必。反正這幫傢伙撈了大筆的錢物,實在不行撒錢便是了。只要錢用到了,反正有人會保他們的。到時候,您就算拿到這些官員的供詞又能如何?」

「您總不能將中書省、尚書省、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等,這些官員盡數的罷免了吧。恐怕到時您哪怕在生氣,為了朝局的穩定,也只能將這件潑天大案給壓下去。這些官員,雖說官位未必能保住,但至少性命是無憂了。甚至找機會起複,也未必是不可能。」

「皇上,您也別不相信。歷朝歷代的官員,就沒有不結黨的,本朝自然不可能例外。這些官員以同年、同鄉、師生關係為紐帶,相互之間引以奧援。一旦有事,則相互幫着掩蓋、脫罪,所謂官官相護這句話便是如此而來。」

「其四,這些官員押送進京,雖說有人會保他們,可真正決定他們生死的權力,卻在中書省和三司身上。附逆之罪可大可小,若是定一個被脅迫附逆,至多不過是一個流放而已,甚至便是連流放都未必。這些官員都是地方主官,這些年想必都撈取了不少好處。」

「這些人身上的油水不好好榨一榨,怎麼對得起自己手中掌握的權利?如今英王在鄭州,一鼓作氣將那些人都殺了,很是斷了某些人的財路。這年頭,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您說某些官員,他們能甘心嗎?至於上下其手,皇上您還真別不信。」

「臣入太醫院這些年,就沒有看到過有什麼事情,是那些齷蹉官不敢做的。在他們眼中,什麼君父、社稷、百姓都是虛的,只有那些被他們口口聲聲,稱之為阿堵物的錢帛,才是正兒八經的。至於那些聖賢之道,那是他們要求別人的,對於自己向來都是從寬的。」

「至於英王的做法是否妥當?皇上鄭州附逆的那些官員,無論是主動還是脅從,按照都算的上附逆之罪。以英王之聰慧,在殺那些人之前供述恐怕早已經在手了。那些人至少在他眼中,都有罪無可赦的理由。」

「況且,從他殺的人來看,也並非是亂殺一氣的。原鄭州同知曾經任過景王任命的鄭州知府,甚至在景王作亂期間命他總理後方事務。若是英王殺人以附逆為線,為何單單放過此人?朝廷正兒八經委任的鄭州知府都殺了,還在乎他一個偽知府?」

「英王不僅沒有殺了此人,還任他繼續擔任鄭州同知,讓他戴罪立功。還有幾個州通判與縣丞,不僅沒有殺掉,甚至還委任其署理正職,這足以說明英王殺人還是以貪墨為主,而並非是出於附逆或是某些私怨。」

「皇上,您的這個九兒子可不是那種莽撞之輩。此子雖說年輕,但可謂胸有城府的很。做這種事的後果,想必在他的心中清楚的很。但他卻依舊做了,臣以為恐怕所有的原因,至少未必是表面上看的這麼簡單。其實,英王是在幫您穩定住朝局。」

「朝中官員雖說在某些事情上,比如說英王做的這種觸碰了他們整體利益的事情,是一致的之外,在其他的事情上卻還是黨同伐異,非我同黨其心必誅。這些官員一旦押解進京,在背後之人指示之下,為了各自利益相互攀咬,到時候您都未必能夠壓制住局面。」

「既然這些人,都有必死之道。那麼在鄭州殺,或是到京城殺並無什麼不同。只要能快速的穩定住鄭州的局面,那麼在鄭州殺又有何不可?這些人之所以拚命彈劾英王,不過是英王殺了那些人,觸碰到他們的整體利益罷了。」

「都是兩榜進士出身,他們可以貪贓枉法,可以徇私舞弊,可以殺人不用刀。但他們可以殺得了別人,別人卻殺不得他們。英王此舉,打破了這種規則,眼下的局面也就不足為奇了。」郭太醫的着眼點很准,最後一條指出了真正的癥結所在。

郭太醫的這番分析,皇帝微微點了點頭道:「老友此言甚是,朝中諸官員,雖說內部黨同伐異,勾心鬥角,甚至是非我黨人其心必異。但一旦危及到他們整體利益的時候,他們肯定是一致對外的。一個個文章寫的妙筆生花,可滿肚子的齷蹉骯髒。」

「此事,朕琢磨不是一天兩天了,覺得此事沒有表面上看的那麼簡單。如今老友一席話,倒也算是醍醐灌頂。老友的那句話說的對,此次這些官員同心齊力彈劾阿九,背後沒有人推波助瀾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些看不見的黑手之中,恐怕宮中伸出去的也不在少數。」

「事情發展到今兒的地步,要說責任朕是首當其衝。諸皇子平日裏面明爭暗鬥,朕不是不知道。朕總覺得他們平日的爭鬥,只要不影響朝局的穩定,不影響到大局,不太過。反倒是有利於太子的成長,所以朕之前也只是張一眼、閉一眼。」

「那裏又想到,這些畜生會做出這些如此大逆不道,違逆人倫、天理不容的事情來?為了朕的這個位置,什麼父子之情、君臣之義,都拋到了腦袋後邊。老友,朕現在真的好心疼。他們怎麼一個個的,都會變成這個樣子?」

「更讓人失望的是太子,非但沒有成熟起來,反倒是越發的混賬了。看看,他都做了什麼?殺兄滅弟、喪盡天良。為了撈取錢財,縱容門人魚肉百姓,包庇不法宗室。趙王只不過頂撞了他一句,居然被他給下毒暗害。任城郡王,朕只不過誇獎了一句,也被他做手腳弄死。」

「朕,真的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當年在冷宮之中,體貼母親、照管幾個弟弟的皇長子到那裏去了?更讓朕痛心的是,太子私下居然如此的不檢點。身為我大齊堂堂的當朝太子,未來的大齊帝王,居然私下豢養男寵。甚至在母親重兵期間,還不忘與男寵偷情。」

「朝中諸臣,曾有不少人上書,希望朕能讓太子參與國事,以便可以積累理政經驗。朕也曾經希望他能擔當起來,為朕分憂。可他怎麼做的?拈輕怕重,見到有利的事情便上,見到沒有好處的事情,躲的遠遠的。這樣的太子,朕又如何敢將國事託付?」

「朕不是晉武帝,不會為了一個區區的虛名,連一個白痴都可以坐穩太子之位。太子乃是國之儲君,太子選擇正確與否,關乎著社稷的安危。朕當初立他為太子,一個是出於穩定朝局所需,另外一方面便是看中了他在冷宮之中,表現出來的仁孝。」

「可朕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墮落到如此地步。先生有所不知,景、瑞二王那封檄文上所述,朕經過暗中查訪,除了阿九遇刺一事非他所為之外,其餘的事情居然都是真的,無一是捏造的。」

「他若是潔身自好,又何必擔心被別人抓住不放?若是遇事不拈輕怕重,但凡稍有一些敢於承擔,朕又何苦抓着權不放?單單每天批摺子,都快要累了一個半死?他的心思哪有放在朝政之中,恐怕九成都放在了怎麼與自己兄弟勾心鬥角之上。」

「既然他不爭氣,那就別怪朕絕情了。這江山是祖宗百戰方才打下的,朕決不能送到這樣一個人手中。」說到這裏,皇帝的語氣不是一般堅決。態度已經很明顯,他這是下決心準備廢除太子的儲君之位了。

面對皇帝語氣之中的殺意和決絕,郭太醫很明智的沒有說話。他是一個明智的人,知道自己在皇帝身邊是一個什麼地位。說是老友,但說白了就是垃圾桶和一個傾訴對象,外加一個可以站在中立角度,幫着皇帝分析問題的,不是謀臣的謀臣而已。

自己之所以被皇帝,一直稱之為摯友。是因為自己分寸一直都把握的很好,知道什麼東西自己該參與,什麼東西自己不能參與。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廢立太子一事,是皇帝的家事,但更是國之大事。自己既不是國之重臣,也不是皇親國戚。參與太深,反倒不好。

所以郭太醫還是決定,將此事岔過去為好:「皇上,那您看鄭州那邊的事情怎麼解決。英王已經多次上摺子,催促朝廷拿出相應的善後法子。如今汝州叛軍已經解決,皇上您也該拿出一個善後法子了。總這麼拖着,臣擔心要生變。」

聞言,皇帝微微一愣,但隨即便明白了郭太醫話中的意思。只是皇帝搖了搖頭道:「朕又何嘗不知道,鄭州究竟該如何善後,已經到了不能再拖下去的地了。可朕想了幾個法子,都感覺不是太好。依老友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置為好?」

聽到皇帝徵詢自己的意見,郭太醫微微沉思了一下后道:「皇上依臣所見,既然眼下您已經委英王為鄭州處置使。在此事上,您不妨乾脆撒手,讓英王全權處置此事。也正好趁這個機會,品一品英王在政事上的能力。」

「老友此言甚得朕心,那就按照老友所言去辦。朕一會回宮,便給阿九發一道明旨。」說到這裏,皇帝突然想起宮內的那些彈劾奏摺,苦笑道:「阿九有這個能力,將此事處理好。朕只是有些擔心,這麼一來不知道又要搞出多少風波來。」

「皇上喜歡英王的,不就是這個敢於擔當的性子嗎?若是英王一切都墨守成規,皇上您又何必將他放在鄭州?不過皇上倒也不用太過於擔心,英王雖說有時候多少好偏激,但為人還算是老成持重。風波會有一些,但不會太大。」

「臣還是那句話,您的這個兒子,有時候做法看似草率,實際着眼點卻是很准。就像這次他在鄭州大開殺戒看似魯莽,但實際上也是看準了很多的東西才動手的。比如您,就算那些朝臣鬧得再歡實,可您不是還一樣該保他也得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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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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